蓝忘机找到魏无羡的时候,他正坐在会稽王别苑高高的屋脊上面,一手托着腮帮子,眉头皱成山,似乎有很多解不开的难题。
“所为何事?”蓝忘机问。
魏无羡一阵长吁短叹,缓缓说道:“蓝湛,素素说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素素说了哪些?”
“她说,如果那个人是白月光,那她自己就是一抹蚊子血。”魏无羡道。
蓝忘机问道:“什么血?”
魏无羡道:“蚊子,血。”
蓝忘机的眼睫不自觉的颤了一下,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如此贬低自己。
“她还说,如果那个人是心口上的朱砂痣,那她就是衣襟上的一粒饭粘子。”魏无羡道。
蓝忘机越发的好奇,暗暗思忖,这个‘他’会是谁,不由问道:“她还有没有说了别的?”
魏无羡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她还说,有些人虽然死了,但他还活着。”
蓝忘机定定的看着他,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诡异。
“方才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过来一通叽里呱啦,”魏无羡道,“还说什么,根本没办法赢一个死人。”
“还有吗?”蓝忘机问。
魏无羡又仔细想了一下,说道:“说她原来的想法是要让泽芜君黑化,但她终究没舍得。还说原先埋好的每一条线,如今皆如脱缰的野马。”
蓝忘机问道:“她人呢?”
“被泽芜君给拎走了。”魏无羡忽然一拍大腿,悚然道:“泽芜君不会是要杀了素素吧?”
蓝忘机不禁一愣:“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魏无羡道:“方才我看到泽芜君,他的表情甚是严肃,我从未见过他如此。”
蓝忘机的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虽然明知魏无羡有些时候会夸大其词,至少,不难推断出另外二人的确发生了些什么。
“素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呀?”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死了却还活着。
这原本应该是句褒义的话,因为他想到了师姐江厌离。可宇文素分明说的是另外的人。
“金光瑶。”蓝忘机道。
“金光瑶?”魏无羡只觉得脊背发凉,就仿佛金光瑶突然之间复活了,且就在他的身后。
蓝曦臣关了院子的大门,正厅的房门,偏厅的房门,此刻与宇文素对坐在几案的两边。
他神色庄严,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
宇文素心里越来越慌,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了,就算喊破喉咙也没用的,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这句经常在电影里出现的台词。她无意识的的晃了晃脑袋。
见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蓝曦臣也的确差点破了防,虽然刻意不坐在她身边,仍忍不住想入非非。好在没有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终是可以忍一忍。
“我错了。”宇文素垂着脑袋。
蓝曦臣轻轻皱眉,柔声问道:“你何错之有?”
“他大概是你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吧?”她的语声愈来愈低。
“泽芜君是不愿放下过去还是不舍得从过去走出来?”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憋在内心很久很久的那个疑问。
蓝曦臣略微一滞,继而正色说道:“不可否认,我曾一味逃避不肯面对,但后来,”
他微顿,接着直言道:“后来有人从天而降,破了我的心魔,解了我的心结。”
宇文素抬眸看着他,从天而降?说的是我么?
“我与金光瑶,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亦没有发生过任何超越朋友、兄弟乃至知己之上的事情。”蓝曦臣对于自己的坦白很是欣慰,他以为这些话也许不会轻易说出口。
宇文素直看着他,明澈纯净的眸里骤然间燃起了两簇火焰,带着些明目张胆的邪念,飞快起身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在他唇上用力啄了一下。
蓝曦臣不由自主的抱住她,一边提醒自己要说的事还没正式开始,绝不能中了她的计。一边又无法控制好自己身体里那股将要决堤的冲动,只因,很想很想很想。
他便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只是这样?”
宇文素娇羞可人的贴过去,在他唇上又轻轻啄了一下,这一次却被他逮个正着。
原来,她吃不吃糖也都是甜甜的味道,放在她背后的双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盈盈一握的小腰上,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自己腿上,直到两人极致熨帖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下巴杵在她的额头,眼眶竟莫名有些湿润,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让人窒息的难过。
只因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却又仍然不愿承认,这一切,也许全都是假的。就像是一场梦,可就连这个梦,也并不是他自己的。
一场写进书页的风花雪月,纵然着墨温柔,而故事再长,也终究会完结的。
“之前忽冷忽热,偶尔情绪低落,难道全是,因为金光瑶?”蓝曦臣在她耳畔低语。
宇文素很是难为情,娇嗔道:“我哪有?”
蓝曦臣笑了,便也不再多问。
他忽然起身将宇文素拎回原来的地方,帮她摆正坐姿,自己则回到位子上端方雅正坐好。
宇文素一脸迷茫一头雾水,她的脸颊上还依稀残留着淡淡的红晕。
“不许擅自扑过来。”蓝曦臣正色道。
宇文素:“……”
“素素,”他在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至少他自以为是这样。
宇文素嘟着脸不吱声。
“我并不想做星星。”蓝曦臣微微皱着眉,他不想做她心里那个遥不可及的人。想与她靠近,身体与灵魂。
宇文素一怔,难道,想做月亮?
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勉力绷着脸说道:“也并不想做月亮。”
他眼底的忧伤那样深,宇文素实在猜不出,他究竟想做什么?
“知道我为何总喜欢惹怒你么?”想到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发觉后又立时本住脸。
宇文素晃了晃脑袋。
“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觉得你我之间是平等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一颗星星,抑或是被供着的神像。”
“我并不喜欢你对我的那种仰慕与崇拜。”蓝曦臣酸涩的看着她,似乎她的仰慕与崇拜让他痛苦不堪。
宇文素懵了,被仰慕崇拜不好么?难道,他有受虐倾向?不禁又胡思乱想起来。
“凝神。”蓝曦臣肃容道。
我天,你也简直太了解我了吧。宇文素像在上课时出小差被老师突然点名,顿时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我希望,你对我不是仰视的那种,而是平等的。我也不是你的泽芜君,你要改口。”蓝曦臣一字一句,语气极为凝重。
“啊?直接叫蓝曦臣会不会不太尊重,”宇文素呆滞的问。
“我不要你尊重我。”蓝曦臣立即截口道。
宇文素两只眼睛骨碌一转,倏地站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坐下!”蓝曦臣沉声道。
宇文素一怔,呼通一坐,气呼呼嚷着:“还说什么平等,全是骗人的话!骗子!大骗子!”
蓝曦臣若无其事的看了看房顶又看了看窗子,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笑出来。
“叫我的名字。”他几乎有些命令的口吻。
宇文素拉着脸,飞快摇头:“不要。”
“那就一直这样坐到天黑。”蓝曦臣说着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盅。
宇文素彻底炸毛了,扑到几案上,瞪着他大声直喊:“蓝曦臣!蓝曦臣!蓝曦臣!”
“莫要加姓氏。”蓝曦臣于她的愤怒视若无睹,甚至有些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宇文素彻底呆住了。
“曦,曦,”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接着带着诡异的笑容,嗲声嗲气的喊道:“涣哥哥。”
蓝曦臣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咳了好几下,眼睫也连连颤了好几下。
“涣哥哥,”宇文素笑着,简直得意忘形,她只是突然想到魏无羡曾那么叫蓝忘机而已。
“……”蓝曦臣无语了。
原本平静的内心一瞬间暗潮汹涌,任他怎样努力,也都无法做到不露声色。如若你仔细看,会发现他美如冠玉的俊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就连他的耳尖,也泛着极浅极淡的红晕。
这一次谈话,无疑以失败告终。他准备好的许多话,一时间竟全都想不起来了。
耳边心上萦绕着的全是那人仿若咒语般的嗲嗲呢喃‘涣哥哥’‘涣哥哥’……
宇文素离开后很久,蓝曦臣仍呆呆的坐在那里,还记得她初来之时,总想着法子靠近自己。
他不禁在想,如若那会没有推开她,没有将她拒之于心门外,自己是不是早就名正言顺的做了她的夫君。
当时的她,眼里心里也只有一颗星星而已。虽然排斥抵触她也没有很久,但终归是失去了一个不会再有的机会。他懊悔不已。
你要知道,这世上原本有许多东西,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就像逝去的岁月,过去了就过去了,永远不会重来。
“与泽芜君谈好了?”魏无羡问。
宇文素先是得意的大笑,笑完也并没有开口说话。
心结哪那么容易解开,何况只是三言两语。
关于金光瑶,那是她与蓝曦臣之间厚厚的一道屏障,早就根深蒂固了的,也根本解无可解。
就好比,伤口上缠着的绷带不小心长进了肉里面,不动则已,只要稍微用力一扯,又将会皮开肉绽。
她之所以表现出释怀,也无非是不想他不安。
她永远忘不了,金光瑶临死前将蓝曦臣推开的那一幕。
她觉得,蓝曦臣也不会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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