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惹怒了丞相,敖夜之后都噤若寒蝉,乖得像个二十四孝好侍卫,跟着江池一同视阅犁亩、问询百姓、核查报表,正午则在乡间里正家里吃了顿便饭。
附近村落的里正兴高采烈地准备了满桌山鸡宴,无论江池问到什么都是赞不绝口,直到谈起刚颁发的有关身份证的施行令,才愁眉苦脸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乡里旮旯地,包括草民在内那都是一字不识,别说一人不落了,就连找到能帮忙登记的都难。”
江池诧异扬眉:“乡里不是有私塾吗?怎么识字的人那么少?”
“先前战乱多年,哪儿有闲心上私塾。也就是这两年圣上继位,私塾才逐渐开办,还都是富贵人家的儿女才能上,”里正苦道,“那些个富贵人家,又怎么会听我等使唤。”
江池若有所思。
富贾才子是不受里正使唤,但是他可以使唤的动啊。
吃过饭食,转头便让敖夜拿了纸笔,描描写写将之前那份草案改了又改,与户部的官员商量了,遣快马送到京城一份,又分了无数份往岷山几个大户宅邸送去。
至于私塾,他自然是有兴办学校,甚至搞起义务教育的梦想的,只是楚朝建国不过两年,国力尚且低微,国库那点金银还是得先花在要紧的地方,等到风平浪静地过个十几年,再筹办此事不迟。
不过那时他大概已经舒舒服服地享受起退休生活,这学校之事,大概率也只会提个建议,能不能成型就与他无关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他在负责房屋重建的官员面前发的那一通火起了作用,今日视察田亩时,但凡职责所在,无论地位多高的官员都兢兢业业地跑到现场亲自督查,给丞相的报表,也是数个人校对一遍又一遍才敢上交。
是以江池的视察格外舒心,但凡有不合理或遗漏之处,都不用他张口,下面的官员就已经发现并迅速解决掉,甚至连后续应对方针都能拟定个七七八八。
“原来逼一逼,他们还是知道要怎么当官的,”视察结束,江池往暂居的小院走去,边走便道,“果然还是不能对他们太温和。”
说着话,那几个被布置了巨额作业的官员已迎到江池面前,恭恭敬敬地把几大摞写满了数据的绢纸递给他。
江池没打算为难他们,随意抽查几个关键问题,又问过那几个贪污小吏的处理情况,便摆手放了人。
几个官员如蒙大赦,听江池不轻不重地提点几句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江池这才进了里屋,脱下外袍躺在塌上,舒适地蹭了蹭枕头。
点了香炉、燃起熏灯,又使唤小厮去将晚饭端上桌,敖夜正要退走,便听江池含笑道:“别走啊,过来我们聊聊天?”
敖夜一抖,惊恐地睁大眼睛,转身看向江池。
他心中本就有鬼,又深知自家大人这语气绝对没什么好事,一时间身形都硬生生矮了几分,可怜巴巴道:“必,必须要聊天吗?”
江池才不吃他伏低做小那一套,勾手唤人近前来,自己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散散地倚在软塌靠窗的木质墙角。
解开发冠后及腰的青丝散落,映着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白日里的正经不见几分,加之劳累一日后略显苍白的薄唇,倒更像个脆弱可欺的病美人。
倘若是别人,大概率会被他这儒雅风流的卓绝气质欺骗,不自觉放下警戒心,然而曾亲眼见到自家大人以这种状态谈笑间坑了敌方近万军队的敖夜,只觉得汗毛乍立,瞬间意识到自己怕是要倒霉。
他磕磕绊绊道:“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天,”江池浅笑,“至于聊什么,我们来谈谈狼牙的事情如何?”
敖夜心中一慌,自知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涌出:“大人,我不是故意欺瞒您的。我也知道大人心善,只是狼牙当年牵扯颇多,如果有心人见到他再出现在大人身边——”
江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当然知道敖夜隐瞒狼牙的消息,且每每将他带离自己居处,除了掩护狼牙行踪外,也有庇护自己的意思。不然他怎么可能任敖夜擅离职守数次都没有惩处。
他尽可能放平语气:“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你和狼牙,是什么关系?”
敖夜一愣。
他瞬间红了脸,别过眼去,吞吞吐吐道:“就,就普通朋友呗。”
江池看他的
神情,心中便有了数,见他死不承认,也不多说,心累地叹了口气:“行吧,你自己小心些。”
敖夜点点头,见江池没有追究的意思,胆子便大了些,努力在江池面前给狼牙刷好感度:“大人,狼牙现在就是一普通百姓,隐姓埋名居住在岷山很久了,他为了不牵连到大人,可谓煞费苦心……”
江池抬眼瞧他,眉眼间带着一丝哑然。
他打断敖夜,轻咳一声:“狼牙没跟你说实话吗?他是太子季青临的部下。”
敖夜的话卡在半截,瞪大眼睛。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质疑,然而日积月累下对先生的信任使得他并没问出口,满腔疑惑和委屈尽数化作怒气,讷讷半晌,恍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太子之前来找您——”
江池耸肩。
时隔一天在,再听到季青临三个字,还是有些微妙。仿佛亲口提起他,就像承认了什么一般。
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由得心绪不宁,便也不愿多说,摆手示意敖夜离开。
敖夜乖乖地点点头,同样心事重重,起身离去,正要打开木门时,犹豫一瞬,还是回头问道:“先生,你是喜欢男人的吧?”
正附身喝茶的江池手一抖,险些把茶水糊了一脸。
他转头,罕见地破了音:“什么?”
“您之前对舞女婢女或者是联亲的大家闺秀都不感兴趣,我们就讨论过要不要送几个男宠到您床上,”敖夜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后来都说您洁身自好,就没多此一举。”
“但是这几日大人与太子殿下相处时,总觉得您放松了许多。”
“如果——”
话没说完就被江池赶出门。
“你是不是近日太闲?三字经抄十遍,不抄完不准睡觉!”
末了,咬牙切齿地甩出一句:“别想了,本相对男人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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