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家人,当然也不说两家话,沈遥当即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分享了出来——玉京客的真身。
然后成功收获了李迢震惊地倒吸一大口凉气。
连云剑沉稳的神情破碎了,目瞪口呆,恍恍惚惚地说:“你、你是……”
沈遥好心补充:“《汉水恨》也是我写的。”
李迢的神情更梦幻了。
心仪的笔者竟然是身边人这种事,李娘子花了好几天,才终于消化过来——不过对比某位晏姓人士,也算很快了——沈遥留她慢慢消化,抱着小册子日日拜访也没落下。
开玩笑,真真正正的江湖人就在眼前,怎么能错过听故事的机会。
“……雷娘子与对方僵持不下,索性以战分晓。那人身有沉疴,气力不济,双方便立下约定,只比手上功夫,以三招为限,三招之内,一分胜负。”
今日说的是江南霹雳堂问责竹门楼之事,也是一波三折,高潮迭起。
“之前好似说过霹雳堂是以指法闻名?那雷娘子弃内力不用,又选手上功夫,既表了不以强欺弱之心,也不一昧放弃自己的优势,果真行事方圆,”沈遥赞道,又追问,“那后来呢?”
李迢道:“雷娘子使指法,对方用掌功,前两招是平手,但在最后一招,雷娘子劲势落了一分。”
“竟然是这个结果,”沈遥叹道,“霹雳堂堂主的女儿,江湖公认的内门高手,竟然败在一个无名无号、还身患重病之人的手下。”
李迢笑道:“武林之中卧虎藏龙,隐士高人更是难以计数,无名无号,只是他们不要这个名号罢了。后来三招收手,雷娘子再饮了一盏酒,便起身离开了。”
“雷娘子这方占尽优势,对方又明显不能久持,这样爽快放弃,也是守诺之人。”沈遥感慨道,神往片刻,又在小册子上记下几笔,意犹未尽地问:“那这名隐士高人后来也离开竹门楼了?就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吗?”
李迢道:“我所知的情形是如此,或许还有更多的内情,只是不曾知晓。”她歉意地笑笑:“过去年间我一直在师门之中,对江湖上的事,也只是知道流传最广的那一部分,还是没有顾——”
话音刚出,她猛地一顿,赶紧吞回剩下半个字。
一旁的沈逢凉凉地哼出一声。
前些日子李迢情势凶险,主要是因为高烧不退,现下醒来得以进补,没过几日便恢复了不少,也可稍微动作了。而沈逢虽是醒得早,但还被腰上的伤困得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呆在榻上。
他当然是不愿乖乖呆着的,偷摸溜出来几次,没人看着都不行。沈遥帮着请了好几次的医师来处理崩开的伤口,终于忍无可忍,干脆和李迢一起坐到榻前,一边听故事一边盯人。
这下沈逢是乖了,只是她们讲故事又不方便起来。
日前登上沈家大门的顾郎君顾时,与李迢同为江湖中人,二人相识已久,过去大半年间更是一路同行,李迢在江湖上的许多事情,这位顾郎君都有参与其中。
而李迢在病中时他不假手他人的照顾,焚心如火、忧急消沉,如此种种,说是朋友,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
于是尚且还一动不能动、当然也就不能与人约战的沈逢,便格外地看不顺眼这名从天而降、还拐走了妹妹的李迢“朋友”。
沈逢不开心,沈未也很郁郁。婚姻大事,沈遥闷不吭声就自己定好了对象,他还没安慰好自己呢,李迢就也来了同样一出!
果然他当日看到信报里说,这个顾长风为阿迢襄助许多,是早有图谋!
早有图谋也好,不怀好意也好,当日管不了姓晏的,今朝同样也挡不住姓顾的。
有裴秀的默许,顾郎君在沈宅行动得十分自如,每日雷打不动地来看着李迢喝药,再闲说几句。他出身武林名门,又久在江湖游历,对许多事情都比李迢要知晓得多。
沈遥很为顾郎君不能一道在沈逢榻前讲故事扼腕。
沈逢浑然不觉妹妹在想什么,只岔开关于那个讨厌的臭小子的话题,问李迢:“阿迢,你说江湖之上卧虎藏龙,门派林立,那为什么潇水阁之事,不见那些高人出来阻止那个阁主?”
李迢一愣,含糊道:“许是高人们见惯风浪,不觉得潇水阁算什么大事。”
李迢和沈逢的这次遇袭的情况,沈遥也大约知晓一些,十分明显是源自江湖风波,更有可能其幕后之人,就是那个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潇水阁。
但李迢醒来后,却阻止了沈未追查其中细节,也并不愿多说自己为何突然与潇水阁结下了仇怨,只说由她来处理。沈逢当然不愿事情就这样被她揽过去,这次逮着机会再提起,结果还是被李迢含糊过去了。
不过沈逢作为重臣之子,又身兼武将之职,在京畿遇袭重伤,也引起了汴京城中震动,垂拱殿特遣了侍卫兵马司调查此事,相信最后也会有个结果。
沈遥便放心在家中陪着两个病号养伤,给沈未补了生辰家宴,一边还听了满册子的江湖故事。家人团聚,一切风波都被阻隔在沈宅之外,前段时间的惊心动魄也已远去,日子仿佛重又回到了从前平稳安然的模样,叫人自然而然便生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来。
只是很快,一封拜帖送到沈家,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李迢又要赴身江湖之中了。
忧虑、担心、不舍,再多的牵挂,也止不住游子离去的脚步。
江湖万里水云身,一日身在其中,便一日聚散无常,离合无定。
行囊收整齐全,临行前,沈遥又同李迢约定了书信,继续未听完的江湖事。李迢颔首应下,迟疑半晌,又小声道:“阿遥……”
“嗯?”
连云剑犹犹豫豫,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件事情,不知能不能问问你。”
“是什么事?”沈遥好奇道。
李迢道:“是……是关于《六孔埙》的。那个……下册大约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呢?”
沈遥:……
告知玉京客真身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
见她愣住,李迢又赶忙补充道:“不是要催你的意思,就是、就是,好像距离上册出来,也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沈遥对着人巴巴的视线,干笑两声,摆出自己最沉着的语气:“《六孔埙》的下一本,我还正在打磨之中,一旦完成就马上付梓。到时候若拿到新书,一定第一刻便寄给你。”
李迢眼睛一亮,满足笑道:“那我就期待你的新作了。”
沈遥也笑着点点头,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十分心虚。
被李迢一提,才想起这一晃四月又快过去了……又是没有动笔的一个月呢!
李娘子同顾郎君离开后,沈宅好像突然便空阔许多。而沈逢受伤未愈,枢密院特许多休养一阵,便仍留在家中。
沈遥一面继续写《六孔埙》,一面也收到了晏书迟的消息。小晏郎君这一月以来仔细研读话本,终于小有所成,特来信分享一二。
信中对这段时期几本颇受好评的话本都一一作了点评之后,便开始着重分析《汉水恨》一书。从人物、情节、笔法各个方面,由浅入深,分毫析厘地进行了剖析,并大力赞誉其简雅并蓄又酣畅淋漓,未来必将掀起一股新的风潮。诚恳询问玉京客,与笔者水衣散人可有交情?
沈遥被最后这浮夸的一问逗笑,将信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心满意足地收起。
随信而来的是晏书迟授官的结果。三月殿试及大小宴席,四月一甲进士应试馆阁,到了五月,便是正式授官任职之时了。
晏三郎在研究话本之余抽空考完馆试,授官集贤院馆阁编校,从八品下的承务郎。
晏书迟如计划留京,沈家前事也已平息,便可以按着定亲诸礼,开始交换细贴了。
细贴除却草贴上已有的,还需各自详细列出聘礼或陪嫁的内容和数目。裴秀和沈未清点了好几日,才理出个粗纲来,再同沈遥一样一样详说讨论,删减增添成细目。
终于能下床稍微活动筋骨的沈逢闲逛到前堂,探头进来,奇道:“你们都在这做什么呢?”
沈未手中的茶杯磕出一声脆响,裴秀落在纸上的笔尖一顿,沈遥缓缓地转过头,看了过来。
堂中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寂静。
……似乎,大概,好像,真的还没有同沈逢说过,结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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