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狄便从临市回来,接着越发忙碌。
而那个人,很久没有再出现。
或许一切只是意外的巧合?龙芷澜许多次问自己,然后又一次次不敢置信地否定。
自从上次见面,他几乎夜夜入梦纠缠她。
可他的样子却越来越不清晰。
她记得多年前初遇时那个淡而沉致、苍白清俊的医科生;记得再遇时那个落拓不羁、冷峻悍勇的年轻人;
记得某个午后,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货车上跳下大步朝她走过来,记得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在他明亮的眼眸和根根分明的短发上跳跃的样子。
可她却记不清那一夜,他缓缓转过身来的容颜。
再见面,他风度闲雅、意态豪迈、裘马翩翩,可她却看不清他的脸。他站在画廊二楼的长廊上犹如伫立于高高峭壁上的鹰,眼光冰冷地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遥远却让人一阵绝望的窒息。
“澜澜、澜澜。”有人轻轻地摇醒她。
她睁开眼睛,目光迷惘地问:“……江狄?”
身边的男人搂过她温柔地抚她汗淋漓的背,“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一身冷汗。”
她忽然攀着男人的肩膀,紧紧抱住他:“江……”
“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
她这般少有的脆弱无助的样子真是让人疑惑也让人心怜,他低头吻她,不停问:“怎么了?”
“没什么……抱我。”
他呼吸窒了窒,翻身压住她,将自己沉进去。
黑暗中激烈有力的占领让她一阵恍惚,她出着汗,仰身迎他,情动中慌乱伸手紧紧抓牢他。
这时,有人在她耳边语气淡淡地说:“这些年我有时会挂念你。”
她猛然睁大了眼睛,浑身恐惧无比地紧成一团。
身上的男子不由发出一阵舒慰至极的叹息。
一周后,龙芷澜来到江氏大厦。之前她没来过江氏,前台小姐并不认识她。她给江狄打了电话,过了五分钟,江狄的秘书便下楼直接将她请进办公室。
秘书小姐端来一杯咖啡说:“龙小姐,请您稍坐,江经理正在开会,开完会马上过来。”
龙芷澜点点头:“谢谢。”
秘书笑了笑退出去。
龙芷澜环顾四周,这是她第一次来江狄的办公室,布置很简洁也很时尚,浅灰色的办公桌椅和沙发,一面墙全是大幅的玻璃,阳光极度充沛,另一边是百叶窗,拨开便可以看见写字楼内员工工作的情形。
龙芷澜坐在沙发上翻开着杂志等江狄,没一会,便听见外间一片喊“江经理”的声音。
她拨开百叶窗,只见江狄正朝这边快步生风走过来。他穿着通勤款的浅兰色衬衣和灰西裤,打着同色系灰领带,却格外颀长出挑。
生而俊秀的男人不少,少有的是江狄这般清新沉着、生而潇洒,难怪一整层楼的女生都暗暗偷看他。
他正往这边走,背后忽然跑过一个年轻女孩喊:“江经理”。女孩只二十出头的年纪,瓜子脸,黑长直的披肩发,平底鞋却亭亭玉立,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还有一股难得的书卷气。
龙芷澜拨开百叶窗的手微微顿住。
她认识这个女人:李欣然,上一世江狄的妻子!
江狄与那女孩聊了两句,女孩递了个信封式的东西给他,接着便深深鞠了个躬离开。
江狄拿着信封推开办公室,一见龙芷澜便笑了起来,“澜澜。”
龙芷澜看着他脸上极为愉悦的笑容,不禁回想着他方才和李欣然说话时微笑的样子,有什么不同呢?也甚是温朗可亲,不都一样很开心?
不待她细想,江狄已经坐过来抱住她,像只大型犬科动物似的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闷声闷气道:“澜澜,你怎么来啦?”
龙芷澜被弄得很痒,笑着躲,“我来看看你不行啊?不行我就走。”
“来了还想走?!”说着他便把她扑倒在沙发上压住了就亲。
真是越来越像狗狗了。
龙芷澜被他闹得没法子,任他撒欢一阵,推他道:“别闹了江狄,我猜外面有一屋子人正竖着耳朵听动静。”
江狄噗嗤一笑,起身,依旧笑眯眯地紧盯着她又问一遍:“澜澜,你怎么来啦。”
龙芷澜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过来看看他至于摆出这幅喜不自胜的样子?戏有点过啊。
龙芷澜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
“谁?”
“和你说话那个。”
江狄想了想,“哦……她啊。不记得叫什么,江氏赞助过几所大学,她是其中一所的助教,学校周年庆,她来请公司的人出席。”
“你会出席吗?”
“原计划是这样,”江狄有些奇怪地打量她,“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不想我去?”
龙芷澜笑笑,“哪能呢?顺口问问。”
江狄眯着眼睛看着她,过了一会,摇头,“不对,你不是会顺口问问‘那个女孩是谁’的人?不会……是吃醋了吧?我在意大利身边全是身材热辣的美女你都视而不见,回国了倒对这么个……嗯……吃飞醋?”
龙芷澜忍俊不禁,“嗯了半天嗯不出来,怎么?不好形容?”
她顺手拿起他丢在茶几上的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封请柬,字迹娟秀却不乏刚劲,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字如其人,文秀里透着风骨。那些只有身材的尤物入必然是不了你江大帅的法眼,反倒是这样的女孩子有点意思……”
她想起上一世她与傅以宁一起参加江狄的婚礼。
婚礼上他们第一次见到新娘子,那时的李欣然不像今天这般朴素无华,精心打扮的新娘像被打磨过的水晶,清纯而又优雅、光彩照人。
江狄抽回她手里的请柬扔进垃圾桶里,“想什么呢?既然你这么有危机感,我不去就是了。”
龙芷澜摇头,拉着他的领带把他扯过来,“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江狄,你可不能不去,不去便是对我没信心。”
江狄看着她端丽如花的双唇忽然一阵燥热,揽过她纤细的腰身一把带进怀里,“澜澜,打个商量,”他低头堵住那双唇狠狠辗转,“你能不能稍微小气点?把我最想要的留给我一点。”
“什么?”
“你的嫉妒。”
他的话像涟漪一样打在她心上,她一下子心软下来,气也弱了下来。
终是任由他欺负了许多去,也给了许多安抚。
许久,龙芷澜推着他柔声道:“别闹啦,我找你有正事。”
魇足的江狄乖乖依言起身,特别听话。龙芷澜白了他一眼,起身抬手整理鬓发,云鬓蓬松带着娇嗔的模样竟是平素不见的风情。江狄心砰砰直跳,她微微侧折着身,腰极细,上面倒显得愈发丰盈,领口露出云朵一样质感的肤色……他渐渐心不在焉,她说了些什么也没大听清。
“江狄,你发什么呆?”龙芷澜恼火地说。
“嗯,什么事?”江狄连忙凝神正色。
龙芷澜不禁又狠狠白了他一眼,拿起身边的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上次你说那个和你做生意的人,我拜托叔叔查了查,背景很复杂,你看一看。”
江狄不由一愣,接过文件袋打开仔细翻看。
龙芷澜说:“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案底,但身边过从甚密的人实在太过复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而且他的发家史谁也说不清。江狄,我总感觉这个人很危险,少和他来往一些为好。”
江狄放下文件袋说:“这些我们早就调查过。做这么大的生意,当然要谨慎。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傅以宁能在短短几年内从名不见经传的草根混到现在上可通天翻云覆雨的人物,其中当然有些非比寻常的手段。不过他在商场上倒是信誉极佳,与商业伙伴也一直合作共赢,之前他的投资机构参与的几起对赌全部圆满收场,最后各方都成了赢家……”
龙芷澜打断他的话:“等等,江氏也和他对赌了?”
江狄点头:“是的,他掌舵的傅世投资向江氏注资79亿换购江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条件是江氏今年的净利润不得低于35亿。”
“如果达不到会怎么样?”
“如果达不到,江氏的公司管理层将输给他相应的股份,”江狄说:“不过你放心,江氏在业内的优势已经形成,利润非常稳定,周期性波动也很小,完成预期目标没什么问题……”
走出江氏大楼,龙芷澜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站了好一会儿。阳光很刺眼,照得她头晕目眩。
她睁开眼,只见街道对面站着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面无表情,深遽的眸子透出嘲弄的意味。再一晃眼,看错了。
正午的阳光很暖,龙芷澜却感到隐隐透心的凉。
命运似乎像一道奔往既定终点的车流,李欣然、傅以宁,那些该遇见的人终究会遇见,该归来的终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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