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杀普通人,用意念操控灵气即可将人绞杀,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修行者杀修行者,境界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外,修行者自身的战斗意识也很关键。
世间常有低境界修行者战胜高境界修行者的事发生,但无一例外的是,从没有小修行者能战胜跨过四境的大修行者。
合境与玄境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因此,大修行者又被世人称为半仙。
云临看见过修行者杀普通人,也看见过修行者杀修行者,她甚至看见过普通人杀死灵气耗尽的修行者。
天道亲自杀人,她只在史书中见过。
史书记载,云国立国之战,凌云峰建峰山主杀敌无数。
战至终章,其战意不减,人间无与之相战之人,遂向天发起挑战,不敌天道被诛,身死道消。
这种事,云临并不想亲眼目睹。
她谢绝温可雅的“好意”,转头看向执剑登台的少女。
刺出第一剑的人竟然是她的同门师妹谢兰玉,年方二八,修至转境上品,比起现如今的她,高出两个大境界。
谢兰玉冷若冰霜,厌恶地瞪着曾经要唤一声师姐的云临。
师父会躺在床上受苦,都是因为她。
“兰玉……”云临嗫嚅地动了动嘴唇。
她和兰玉一起长大,一铺睡觉,一起修行,一起下山实修游玩。
九岁那年,兰玉不知从哪里听到她无父无母的事,吵着闹着要带她回家,说要把她的阿耶和阿娘分一半给她。
落霞散人拗不过小兰玉,派人将两个小女孩护送回谢家。
谢家老爷和夫人是心地善良的好人,知道她婴孩时期的遭遇后,二话不说她当做女儿来疼,兰玉有的,她也会有。
回想起过往,云临的鼻头一酸。
明明十八剑还没开始,仅仅看到曾经的好友,她便已经开始伤情。
谢兰玉将云临的悲伤归之于害怕十八剑的恐惧,她不屑地说:“我的名字从你嘴巴里说出,真是叫我恶心。云临,你别指望我会顾及之前的情分,对你手下留情。”
谢兰玉将满身灵气灌注于特制的长剑中,飞身而起,挥出一道满月剑光。
以云临现在的修为,承担不起来自谢兰玉的全力一击。
剑光抵着云临的胸膛,将她逼得连连后退,然后穿过她的胸膛,从她的后背飞出。
裹挟着恨意的剑光在空中打了个转,再次袭向云临的后背,击向云临脆弱的心脏。
被埋在深处、她从不知道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云临痛苦地单膝跪地,
她出生那年,九月便大雪纷飞,冻坏地里还没来得及收割的庄稼,忙活一年的农人们颗粒无收。
尽管上面减税再减税,开仓放粮广设粥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人挨不得饿,一旦饿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们先是吃地里的鼠,河里的鱼,没来得及冬眠的蛇,山上的草根树皮。
后来这些被吃完了,他们就开始吃路边的死尸。死尸也没了,还有老人,老人没了,还有无抵抗之力的婴孩。
云临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她被遗忘在冰天雪地之中,不久就要死去。
但是,她没有死去。
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她被一群饥饿的人发现。那些人二话不说,起锅烧水,准备煮了她。
这时,一位衣着简朴的青衣道人救灾经过。
她寻着婴孩的哭声望过去。
一群面黄肌瘦的灾民围着婴孩,流露出贪婪的神情,旁边的锅将要沸腾,她瞬间明白一切。
青衣道人走近饥民,温声说:“我用一头羊换她一命。”
能吃羊,自然没人愿意吃人。
可是,她的身后没有羊。
青衣道人恳请他们宽限半个时辰,她去去就回,饥民们没有答应。
青衣道人没有多话,抽出腰间长剑,奋力一挥,远方的山头生生被斜削去,巨石滚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饥民呆若木鸡。
他们知道,面前的女修士想带走女婴,根本就不必询问他们的意见。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青衣道人弯腰抱起婴儿,看着青衣道人向他们颔首:“麻烦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等等吧……”其中一个饥民怀揣着最后一点希冀。
半个时辰后,青衣道人果真去而复返,带回一头肥美的羊。
青衣道人没有走,她怀抱婴孩,看着饥民宰羊煮羊,看着饥民流下幸福的泪水。
她怀中的女婴也在看着,看着饥民边吃边骂,边笑边哭:“贼老天,我日|你姥姥,日|你姥姥……”
能吃羊,谁他妈愿意吃人?谁他妈愿意同类相食?
“天道不怜世人……”不过一剑,云临便泪流满面。
温可雅也看见了她的记忆,沉默了好久。
过了很久,她缓缓吐出一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所以天道无情。”
“好一个天若有情天亦老……”云临踉跄着站起来,擦去眼泪。
她冲执剑而立的谢兰玉弯腰一揖:“多谢师……谢姑娘。”
谢兰玉仿佛看见鬼一样,露出震惊的表情,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对面的女子弯着腰,低着头,谦卑至极。她却越看越觉得熟悉,越看越觉得女子周身散发出的骄傲。
和这三月来给她的感觉不同,此刻的女子,才更像和她一同长大的好友。
谢兰玉秀眉微蹙,她呆呆地盯着已经直起身的云临。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谢兰玉转头看去,是云峰的内门大弟子,她亦要唤一声师兄。
“师妹莫要难过,她经历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云峰大弟子安慰道。
谢兰玉闭上眼,想起至今未醒的师父,一阵感伤。再睁开眼时,她的眼中一片清明。
她把长剑递给云峰大弟子,缓步离开青云台。
温可雅从云临的眼睛里看见第二位执刑人的面孔,大声叫喊:“把你的身体给我,我要杀了他!”
令秋哥哥被抓回青云宗,他和景容出了不少力。
如果令秋哥哥得以逃脱,他的灵根就不会被废,她也不必铤而走险劫狱画禁阵,把云临的灵根送出去,也就不会有今日云临受屈之事。
云临嫌恶地说:“温可雅,你记住,我遭受今天这一切,只和你有关。”
云峰大弟子扫了云临一眼,淡淡道:“比起十八剑,你更该以死谢罪。”
云临认真道:“师兄,我不能死。”
死是懦夫的选择,她不会寻死,她要挣扎着活,她要走出泥潭,她要洗刷冤屈。
她不会死,也不能死。
“不要叫我师兄,你不配!”
凌厉的剑光将云临掀翻,她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爬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立,抹去嘴角的血,颔首道:“谢谢你。”
“疯子!”云峰大弟子被她的模样骇住,低骂一声,将长剑交给第三人。
第三剑到第七剑的执刑人都是外门弟子,比起前两位执剑人,他们的境界修为要低很多。
云临受了他们的五剑之后,还能勉强站立。她站在青云台上,静静等待下一个人上台。
她等了很久,等到青云台下的人没了耐心,开始窃窃私语。
“我是第十一剑的执刑人,”青云峰内门的小师妹虞雾走上青云台,朗声道,“第八剑到第十剑的执刑人是凌云峰的师兄师姐。
“他们说他们没履行师兄师姐的职责,教育好沈令秋,他们也有错。有错之人,不能充当执刑人。”
此话一出,台下嘘声一片,心道这不是便宜了这逆门之徒?
“我为此事询问掌门师叔,掌门师叔称其言之有理,故而点头,”虞雾环视四周,下巴微扬,“尔等若有疑惑,可尽情向掌门师叔提出。”
云临面朝正殿的方向,拱手道:“谢掌门师叔。”
虞雾转头看向云临,冷声道:“青云宗自创宗以来,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盛名满天下。
“我从来没想过,青云宗会蒙受如此大辱,更没想过青云宗遭受的侮辱,由你带来。”
云临满怀歉意:“抱歉。”
青云大会上,如果她没有败给温可雅,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她确实令青云宗蒙羞。
“假如道歉有用……”虞雾横眉冷对,“可惜的是,道歉无用。”
她一个闪身来到云临身后,锋利的剑刃割破青布衣衫,割破细嫩的血肉,在云临的后背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
虞雾抬腿用力踢向云临,直把云临踢到青云台边缘。
背脊的尖锐疼痛阵阵袭来,仿佛有一根钢针在骨髓中搅动,云临脸色惨白,几乎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虞雾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靠近因疼痛而面目狰狞的云临,声如寒潭:“只要你死,青云宗的声誉就可保全!”
云临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剧烈的疼痛做出防守的姿势。
她眼如鹰隼,一字一顿:“虞师妹,你想要我的命,还嫩了点。”
“是吗?”虞雾身形极快,眨眼间便闪至云临身前,提剑便要往下刺。
云临也迅速地侧过上身,躲过虞雾击向胸口的杀剑,将肩膀留给虞雾。
突然,一声厉喝自正殿传来。
“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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