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向美如幻境般的仙宗,古朴的钟声当当作响,惊飞暂居树枝上的鸟雀,雪白的羽毛飘然落下。
云临踮起脚尖,接住仿佛没有重量的羽毛,调皮地用羽毛的绒端轻扫景容的额头。
“待会儿先生要是点了我的名,师兄可要帮帮我。”不是她没有认真思考先生布置的作业,是先生的问题太过深奥。
“气”为何物她尚且说不明白,遑论“气”与“天道”的关系。
“别闹。”景容轻轻握住云临的细小胳膊,温柔地呵斥。
云临才不怕从没生过气的师兄。
她把羽毛腾到另一只手,拈着羽毛扫了扫景容的鼻尖,可怜兮兮道:“好不好嘛,师兄。”
“阿嚏!”景容松开云临的手腕,后退两步躲开羽毛,“阿嚏!”
景容揉了揉鼻子,伸手抵住准备继续恶作剧的青衣小姑娘,喊道:“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云临嬉皮笑脸地伸直胳膊,羽毛的长度弥补了她手短的缺陷。她胡乱转动手腕,羽毛尖擦过景容的鼻子眼睛。
“好了好了……”景容禁不得痒,一边躲一边笑,“不许闹了,我真生气了。”
小小少年生起气来软绵绵的,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温暖不晒人。云临举着羽毛追赶景容,打闹间二人脸上都蒙上一层薄薄的汗珠。
“给,擦擦汗。”景容从怀里取出月白色的手帕递给云临。
云临下意识接过手帕,并用羽毛作为交换。拿到羽毛后,景容闭目回想先生所教的知识,缓缓调运体内灵气。
青蓝灵气托起轻飘飘的羽毛,慢慢飘向远方。
眼见羽毛越飘越远,云临急得直跺脚:“我的羽毛,”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瞪了眼景容,“再也不要理师兄了,除非……”
小女孩的眼睛溜溜转,一看就没打好主意。
景容仿若劫后余生,开心地接过云临扔回的手帕,笑着问:“除非什么?”
“除非师兄待会儿在先生点我名时,帮帮我,”云临靠近景容,抱着小少年的胳膊晃来晃去,“师兄,好不好嘛……”
景容一边拖着挂件朝教室走,一边无奈地说:“师妹哪次开口,我没帮过?”
“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云临松开景容的胳膊,飞快跑进教室,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示意他快点跟上。
不多时,古朴钟声伴随着青衣教习的到来再起响起。三声之后,钟声停止,清脆童声充斥整个教室。
“弟子拜见先生。”
云临学着景容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向讲台上的教习执弟子礼。
教习随性还礼,翘着二郎腿坐在讲台左侧的竹椅中,慢条斯理地说:“今天讲课前,我先请几位同学起来回答一下昨天云临提出来的问题,可有自愿之人?”
云临紧张地捏住景容的胳膊,小声说:“问题是我提出来的,先生肯定会抽我。”
景容将桌上的字条小心翼翼地推给云临,低声道:“师妹,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云临一目十行,喜上眉梢:“有师兄的帮助,我就放心多了。”
教习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第一时间发作。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自愿之人,教习抚须道:“既无毛遂自荐之人,老夫只好点名了……”
此话一出,除了景容之外,教室中其余人皆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教习的一双眼睛扫过众人,最后来回于云临和与她隔了一条过道的云峰内门大弟子宋若信。
云临心虚地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竖起的汗毛。
奇怪,她明明拿到来自师兄的小抄,为何还会害怕,难道这就是来自教习的压迫感吗?
“若信,你来回答一下。”
一家欢喜一家愁,云临如蒙大赦,整个人瞬间放松。她以手支颚,偏头看向挺着昂首挺胸的师兄宋若信。
宋若信胸有成竹地朝教习拱手作揖,又四面转了转,向同窗见礼,然后一本正经道:“先生,我答不上来。”
“噗哈哈……”他说的太过理直气壮,云临没忍住,笑出了声。
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在寂静的教室中倍显突兀,云临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着嘴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看云临很想帮助若信,”教习满意地频频点头,“很好,同窗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你们都要向云临学习。”
众人随声附和:“是,先生。”
云临被教习当众架起来,加上她有景容的小抄,也就无所顾忌地站起来。她学着宋若信先朝教习作揖,再向同窗见礼。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低头念稿,不想刚才还干净清晰的小抄,此刻就像被水浸泡过一样。
黑色的墨四散,她愣是看不清一个字。
云临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情况一如既往。她迷茫地看向景容,景容也纳闷地仰视着她。
“字糊了……”云临没发出声音,但她相信师兄会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景容低下头,扫了眼字迹清晰的小抄,如云临一般,露出迷茫的眼神。
“没有啊……”景容还想说什么,嘴巴仿佛被浆糊黏住一样,怎么也张不开。
他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讲台上老神在在的教习,瞬间反应过来。
景容收回视线,同情地扯了扯云临的衣袖:师妹,祝你好运。
“嗯?”教习威严的声音传来,“回答你自己提出的问题,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没有,”云临自幼好强惯了,哪怕心里没底,嘴上的气势也不能输,“弟子正在心中措辞。”
云临闭上眼,隔绝所有看向她的视线,努力使自己平静地运转小脑袋瓜,回想小抄没被水浸泡前的内容。
然后,她发现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苦恼之际,云临眼睛一亮,师父曾和凌师叔探讨过关于天道的问题,她好像听了一耳朵。
师父说,天道是世界最本质的客观规则,是一个世界运行的关键。
一年四季四时运转,太阳东升西落,水自高向低流……所有的客观规则组合在一起,构成了天道。
所以,天道是天地间最客观的存在。而客观,换句话来讲,代表了冰冷与无情。
规则的,客观的,冰冷的,无情的,这就是天道。它高高在上主宰世间,因为它本就是万物的道理。
既然天道是万物的道理,万物的主宰,那么“气”自然而然是天道的附庸。云临举一反三,如此想着。
然而,她并没得到答案的喜悦,心头反而涌出悲伤的情绪。
她为何会因此感到悲伤?
云临不理解悲伤的情绪从何而来,她吸了吸鼻子,将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压下去。
然后,她抬起头,不疾不徐道:“圣人有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又有‘一生两仪,两仪分五行’之论,由此可知,此‘一’便是我们常说的‘气’。
“‘一’指一线生机,‘气’就是人族的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分出阴阳五行,即金、木、水、火、土,它们被以灵根的形式赋予修行者,成全人族的一线生机。
“所以,说‘气’为万物的本源也算恰当,因为它本就是从大道中遁出来的一线生机。天道独占大道四九,说它为万物的主宰亦恰如其分。”
教习抚须的手微滞。
这些修行界的普世道理换成掌门或者四位山主来讲,他都不会如此震惊。
他们知道这些道理,是因为他们本就该知道,他们不知道才会让他震惊。
云临,一个五岁小孩,这些若不是从落霞山主那处听来,而是自己参透,那么她便是修道的奇才。
恍惚间,教习想起这位名叫云临的小女孩,是万中无一的五灵道童。
她本就比旁人更接近道,更能参悟道的真谛,能在修行之道上比旁人走得更远。
云临没注意到教习和同窗变幻莫测的神色,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们口中常言的‘天道’其实指的是‘气’,对于人族来说,‘气’就是人族的天道。
“但我们习惯于将真正的‘天道’与‘气’合二为一,共称‘天道’,因为它们本就同根生,我们对二者的界限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铜钟敲响,古朴悠长,为今天的开灵启蒙课画上句号。
“云临……”教习叫住拽着景容往教室外走的云临。
云临疑惑地回头,同时攥紧掌心的五色沙包。下节课在一刻钟后,她想去玩丢沙包。
教习长叹一声,挥手道:“无事,你且去玩罢。”
云临开心地应一声,拉着景容飞似的跑远,生怕教习反悔,留她问这问那。
聚集在空地处玩耍的同窗见他们过来,崇拜道:“云临,你好厉害!”
宋若信拍了拍云临的肩膀,咧着嘴说:“我就说你怎么敢笑话我?原来是有备而来。云临,你真厉害。”
云临腼腆地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有大师兄给的小抄。”
众人闻言齐刷刷转头,盯着景容。
景容正想否认,云临那边拿出五色沙包,顿时吸引众人的视线。
“不说那个了,我们来玩丢沙包。”
都是半大小孩,玩性大,云临这么一吆喝,众人立即四散跑开。
等到古朴钟声再次响起,景容抓住落单的云临,认真道:“师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小抄上的内容。”
“是吗?”云临怔愣片刻,“那我为什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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