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青云宗的守山灵阵,云临停下脚步,不舍地回头。
没有青云宗时,四座直插云霄的山峰只是世间无数高山中的其中之一。
当云国和青云宗建立后,它便从万千山川中脱颖而出,成为坐落于云都之北的定海神针。
只要四座高山还在,山中的人还在,四国九城这座巨大棋盘,就一定会有云人的落子之地。
“要走了呀,”美景落在云临眼中,恍如隔世,“以前我天天盼着下山,现在真下山了,却又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
“少多愁善感,”江常曦猛地拍了下云临的肩膀,大声嚷嚷,“和本少主同行,还委屈你了?”
江常曦没收力,拍得云临身子一矮,龇牙咧嘴,一时忘了伤春悲秋。
“轻点轻点,”云临捂着肩膀,“姐姐,我现在只是承境中品,当不起你合境中品不收力的一掌。”
江常曦轻拍脑门,懊恼道:“我给忘了,”她话锋一转,笑说,“谁让你以前总骑我身上打,报应这不就来了?”
云临轻啧一声:“我和你在台上打,那是切磋,光明正大。你这叫什么?公报私仇!”
“胡说,我这叫一雪前耻,”江常曦说着捶了拳看戏的魏辽,“你说呢?”
魏辽的笑容瞬间凝固,没想到这都能引到他身上,他又白挨一拳。
挨一拳就算了,关键是这问题他也不好回答,总不能叫他昧着良心说话吧。
云临还了江常曦一拳,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逗我高兴,不要为难魏道友。”
江常曦挑眉道:“我最不喜欢为难人了,不信你问他。”
云临说道:“鬼才信。”
江常曦抓住字眼不放,戏谑道:“那你就是鬼。”
云临笑嘻嘻地回道:“我要是鬼,第一个夺舍你江少城主,接收你的荣华富贵和知心护卫,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听她提到夺舍,一直旁观没说话的魏辽纳罕道:“云道友真的没被夺舍吗?”
进入云国都城后,关于云临这几月事迹的流言漫天飞舞。
他简直不敢相信流言中的云临,就是他在浪沧山认识的那位修道少女。
他一度怀疑,怕不是撞上同名同姓的了。
江常曦责怪地看了眼魏辽,说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属你最厉害。”
“都过去了,再去争论有没有被夺舍也没意义,”云临还算看得开,扯开话题,“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云国了?”
江常曦背着手,边走边说:“你家景师兄给我千里传信,我就来了,”她欠揍似的凑到云临跟前,“你说你这人缘,落难时只有我来陪你。”
不挤兑云临一下,江常曦就浑身不舒坦,“我就不一样了,我要是被我爹扫地出门,陪我的人肯定从风城排到云国。”
“放屁,”云临白了眼江常曦,“风城在极北之地,云国在九州之南,中间隔着晋宋两国和暨墨城。几千里的距离,得多少人排队。”
江常曦叫道:“我这叫夸张懂不懂?事实就是我接到信赶来了,施未言她没来。”
原来在这等她,云临上下打量江常曦,嘲笑道:“幼稚鬼,这都要和她比。”
江常曦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比到死我也要比,除非我报了那一箭之仇。”
极北之地夏季缺水,宋国北境和风城南境接壤,边境村庄及军队为了争抢水源,时常从两村械斗发展为一国一城之间的战争。
两年前宋国和风城为了抢胭脂河的归属,发生一场大战,游历在外的江常曦被急召回城,披挂出征。
江常曦以女子之身成为风城继承人,不服的人不少,再加上她二伯家那个如狼似虎的堂兄虎视眈眈,江城主的本意是想让她积累点声望,
但是,好巧不巧,施未言也受命出战。
结果就是两人在战场上相遇,江常曦被施未言一箭射落马下,导致前锋军大乱,影响风军士气,间接造成风城惨败。
因为这事,江常曦在风城的威信直接扫地。
要不是她老爹力保,又罚她戍守边地一年,她的少城主之位险些被堂兄夺去。
“拜把子时说什么同生共死,战场上见了却是你死我活,”江常曦掷地有声地下了个结论,“她不义气,不能处。”
魏辽憋着笑问:“不能处,少城主还满天下寻书帖做什么?”
他们此次出城,名为历练,实为寻前朝书法大家的书帖,作为宋国书院君子笔二十岁的生辰贺礼。
不想途中接到景容的信,少城主二话不说,丢下即将获得的书帖线索赶往云国。
云临跟着附和道:“对啊,你寻书帖做什么?”
江常曦说道:“去去去,不想理你了,”她手指魏辽,“你也坏,坏透了。”
她加快脚步,拉开她和两人的距离,径直向前走去。华贵仪仗入目的瞬间,她眼轱辘一转,有了注意。
江常曦转身跑到云临身后,双手蒙住她的眼睛说道:“我有惊喜给你。”
听到有惊喜,云临也就没挣扎,乖乖地由江常曦带着前行。
“什么惊喜?”云临还是很高兴的。
江常曦神秘兮兮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魏辽皱着眉,仔细回忆少城主有准备惊喜吗?直到他看到陈谦的太子仪仗,恍然大悟。
这对于云道友来说应该是惊吓吧。
离得近了,庄重严肃的音乐入耳,云临的面部表情稍稍扭曲。
她就知道,江常曦这个损到家的怎么可能为她准备惊喜!
云临挣开江常曦的手,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却是来不及了,陈谦早已迎上前来。
“江少城主,”陈谦文质彬彬地颔首,开门见山道,“孤有话对云妹说,不知少城主能否成全?”
江常曦忽视云临的眼神威胁,拉着魏辽走开,哈哈大笑,“成全,必须成全!陈太子请便。”
她和魏辽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云临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笑得更欢快了。
云临平复情绪,平静地盯着陈谦的眼睛,说道:“方才在青云台上,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少女的眼神很深邃,带着让人沉沦的坚定,陈谦不自觉别开眼,想好的说辞竟是全忘了。
温可雅看到这一幕,嚷道:“他都不敢看你的眼睛,他好弱。”
“确实。”云临难得认同温可雅的话。
身为太子,气势却不如一个二九少女,陈谦尴尬地咳了两声,问道:“云妹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云临理所当然地回答:“天地广袤,自是云游四方,追寻仙道终途。”
自认识云临的那日起,他就知道她志存高远。
那时她是盛名在外的青云之骄,是修士中万里无一的五灵奇才。
所以他知道,他留不住她。
可是现在她失去灵根与境界,名声与地位,她竟依旧做出这样的选择。
难道她看不出来,他在挽留她吗?
陈谦收敛思绪,哑声道:“漂泊四方不轻松,云妹骤然堕境,必有人存挑衅之心。”
云临不在意地说:“那又如何?谁敢挑衅,我打回去便是。”
陈谦愕然,继续说道:“孤知道云妹善战,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云临想了想,点头道:“殿下所言有理。”
听见这话,陈谦眼睛一亮,不想云临话锋一转,掷地有声道:“既做好行走天下的准备,受伤自然在情理之中。若至生死存亡关头,我定会奋起,与天争一回我的命。”
温可雅插了句嘴:“不用不用,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想看你和令秋哥哥在一起。”
“云妹慎言!”陈谦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云临死去的模样,心跳骤然加快,呵斥脱口而出。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恐惧云临会死这件事,索性跳过这个话题,说道:“云游四海,居无定所,风餐露宿,无遮雨屋檐,无珍馐美馔。夏日灼灼,冬日苦寒,云妹不怕苦吗?”
云临认真地打量起身前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尊贵太子,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笑容。
在他眼里,或许这便是最大的苦了吧。
可是世间能像他一般好命的,又有几人?
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若遇大雨,破庙可避;若无珍馐,面饼可食。至于炎夏寒冬,如果我连酷暑严寒都不能忍耐,何谈问道青天?”
云临没了耐性,背着手道:“太子殿下东拉西扯,不妨有话直说。”
陈谦被她的言辞惊到,微滞片刻,说道:“云妹就没想过另一种生活吗?”
云临一口回绝:“没想过。”
陈谦急道:“云妹没听,又怎知自己不想?”
今时不同往日,虎落平阳绝不瞎叫唤。云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说道:“太子请说。”
彼时,江常曦扯着魏辽的衣袖,笑得东倒西歪,“你看她,气的快冒烟了还不能发作哈哈哈……”
魏辽仰头望天,等云道友脱身,两位姑娘怕是又要打起来,他该怎么拉架呢?
陈谦也开心了,微笑着拱手道:“孤愿以东宫为聘,为云妹遮风挡雨。”
“东宫为聘?”云临余光瞥见前俯后仰的江常曦,气冲脑门,冷笑道,“太子殿下忘了吗?我被陛下逐出云国,太子以东宫为聘,是想忤逆陛下吗?”
“孤不是……”陈谦慌道,“孤的意思是等孤劝得父皇收回旨意,就请旨赐婚,在此之前只有委屈云妹先入东宫住着。
“不是,孤是想说可以为云妹安排住所,不一定非要入东宫,孤在都城有几处私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陈谦慌忙摆手解释,哪知越描越黑。
温可雅知道,除了云临,没有人能听见她说话。
但是,她还是气鼓鼓地骂道:“想用鸟笼困住一只苍鹰,想要临临给你做外室,什么垃圾狗太子!快来和我对骂,看我不骂死你!”
云临惊讶,她怎么看上去比她本人还要生气?
说起沈令秋用黄金鸟笼囚|禁她时,她可是不是这样,整个人兴奋地不行。
“我虽沦落至此,倒也不至于被太子这般羞辱,”云临柳眉倒竖,寒声道,“太子殿下趁人之危的行为,云临此生不忘,告辞!”
陈谦还想辩解,云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决然转身。
气死她了!
揍不了陈谦,她一定要好好揍一顿江常曦,出了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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