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青云大会之后发生的那些事,谢家夫妻曾听街头巷尾的人议论过,都是些不好听的话。

    谢兰玉也寄信回来,痛骂云临蛮横无理、心狠手辣,要求他们断绝与她的干亲关系。

    谢老爷和王夫人商量后一致认为,天下没有女儿犯了错就不要女儿的道理,故而没同意谢兰玉的无理要求。

    但之前几月云临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他们心中生出几分嫌隙。

    没想到今日她过府门而不入,小心翼翼地等在巷口,反倒让谢家夫妻心中那些嫌隙淡去,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那孩子无父无母,犯了错无人兜底,也是命苦。

    “乖孩子,你且陪你叔叔喝杯茶,婶婶出去唤她进来。”王夫人怕云临脾气倔,特意叫了两个婢女随行,哪怕是架着她也要把她架进谢府。

    出了府门,王夫人一眼就看见那个背对谢府方向,百无聊赖踢小石子玩的青衣少女。

    她身后背着一把剑,为了固定铁剑,束剑所用的布带勒的很紧,将她的瘦小身体展露无遗。

    少女的衣袖半卷起来,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浑然没有之前白胖,约莫是吃了不少苦。

    王夫人是有女儿的人,也曾真切疼过云临,看到她如今的模样,鼻子微微发酸。

    身后传来脚步声,云临只当是江常曦,边转头边问:“老爷和夫人身体可……”

    看清来人后,话音戛然而止,少女张着嘴巴,吃惊地看向来人。

    “心长野了,连阿娘也不认了?”王夫人一把扯过云临,上下抚摸后嗔怪道,“瘦成这个样子,到了家门口还不进,是不是嫌弃阿娘的厨艺不好?”

    云临动了动嘴唇,喉咙痒痒的,发不出声音。

    王夫人佯怒道:“方才叫你福贵叔来请,还请不动你。现在阿娘亲自来请你,可不许推辞,我要是恼了,有你好果子吃。”

    说着她惩罚性地捏了捏少女的鼻子,又把少女的胳膊挽在自己的胳膊上,拖着呆愣的少女朝家里走。

    “我……”到达谢府门前,云临的脑袋还是懵的。

    青云大会结束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温可雅撞见一个外门师妹给沈令秋送剑穗,勃然大怒,将那外门师妹逼到僻静之地狠狠教训了一顿。

    谢兰玉正好在那处清修冥想,从外门师妹口中听完起因经过后,本就对“师姐”失望的谢兰玉愈加失望,索性发出挑战。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温可雅挥了挥衣袖就撂倒谢兰玉,临走前不忘踩着谢兰玉的衣裳,从她身上跨过去。

    第二天,气不过的谢兰玉拿着一封信找到温可雅,如果温可雅肯认错道歉,她就不把信寄出去,否则她就让阿耶阿娘断绝和她的关系。

    温可雅自然是不在乎,冷哼一声就走了。那封信也就被谢兰玉寄回了家中。

    云临以为收到那封信之后,一向对有求必应女儿的谢老爷和王夫人会不认她,所以她没敢登门,只等在巷口。

    “你什么你,还和阿娘生分起来,”王夫人没给云临拒绝的机会,拽着她踏进府邸,“等会儿罚你吃阿娘亲手制作的晚膳,不许吃不完。”

    谢老爷在等待的过程中,原想着等云临入府后必要好生训斥她一顿。

    当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娃怯生生地站在夫人身旁后,什么怪罪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一个满身傲骨的女娃磨成这样。

    谢老爷捧着茶杯叹道:“我和你阿娘都是凡夫俗子,不懂修行的事。你和兰玉在青云宗的纠葛我们不插手,由你们自己解决。

    “不过我还是要说说你,”他话锋一转,轻斥道,“既过家门,岂有不拜见父母的道理?”

    话音刚落,婢女便摆了个蒲团到云临跟前。

    云临红了眼睛,提裳跪倒,双唇紧张地蠕动着,“云临拜见阿耶阿娘。”

    她原以为她的生活被温可雅搅得天翻地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师父有几位师叔照料,师兄记挂着她,常曦隐姓埋名陪着她,阿耶阿娘也还认她。

    只要找到鬼仙人,请他将温可雅和她分开,就可以证明做出那些事的人不是她。

    然后她再去天问神殿请求仙谕者沟通天道,得到天道首肯后,拿回被温可雅送与沈令秋的灵根,她的生活将回归往昔。

    思及天道,云临突然想起自称天道的温可雅。温可雅和天道之间的关系,终有一天她会参透。

    她承认温可雅拥有天道的力量,但要说她是世人敬仰而又畏惧的天道,那太可笑了。

    天道主宰世间万物,没必要和它虔诚的信徒过不去。

    目前而言,云临推测温可雅的天道之力来自于她以强大怨念劈开虚空,强行进入这个世界后导致天道被削弱,她趁机篡取了天道的力量。

    “今天的菜是我亲自下厨烹制,你们可要多吃点。特别是临儿,这么瘦怎么行。”听见王夫人招呼用膳,云临收回思绪。

    四人其乐融融用过晚膳后,王夫人估摸着云临累了,吩咐婢女将她带去属于她的专属绣房,沐浴休息。

    原也为江常曦准备了客房,江常曦说同云临睡一屋就行。王夫人理解小姑娘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没有勉强。

    以前两个闺女回家,兰玉不去睡她的绣房,偏要和云临挤一铺,美其名曰姐妹夜话。

    “在想什么?”沐浴完后的江常曦一身轻松,胳膊撑在窗框上背对窗外。

    云临托腮望月,一本正经地问:“你认为天道是怎样的存在?”

    江常曦思考一会儿,认真回答:“万物主宰,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处不在,无人不服。”

    天道在人们心中始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有人认为它是天地之间不可更改的规则的集合体,是人类必须敬仰而又畏惧的存在。

    比如规则之一的日月交替、四季轮转。若哪天黑白不再交替、四季不再轮转,于人间而言,那必是灭顶之灾。

    也有人认为它生于人类的信仰。

    远古时期茹毛饮血,人类弱小无助,朝不保夕,于是所有人类为了生存下去的强烈愿望化作信仰,凝聚成了它。

    当世普遍认可第一种说法,觉得第二种理论太过荒谬。日月轮回的现象早在人类还未出现时便已存在,哪怕人类消失,它也将永远存在下去。

    黑云飘来,遮挡惨白的月光,星星躲入云层,本还微微亮的天空瞬间黯淡。

    一道湛蓝的闪电劈开夜幕,如烟花转瞬即逝,接着便是轰鸣而至的雷声,像战场的军鼓,震荡人心。

    闪电一道接一道落下,密密麻麻,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邪修在渡劫。

    “看吧,没事别议论老天爷,”江常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老天爷发火了。”

    云临盯着远方天空密集而又骇人的闪电,不安涌上心头。

    四月的雷电如此规模,都快赶上盛夏的惊雷。

    不对,这雷电不对。

    云临掐指一算,卦象所指一切正常,但是她心头的不安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如坠巨石般难受。

    云临问道:“你有没有数总共降下多少道雷?”

    江常曦摇了摇头,好端端的她数雷做什么。

    这里可是云国京畿附近,青云宗到此御剑只需一个时辰,哪个傻的会想不开在这地方搞事情。

    至于煞物,那就更不可能了。

    人间繁华之地,地灵人杰,除非是极其厉害的煞物,否则人气都能给煞物逼死。但如果是厉害的煞物,青云宗不会察觉不到。

    “这几月发生太多事,我明白你绷紧一根弦,”江常曦安慰地拍了拍云临的肩膀,“不要自己吓自己,你的卦象不是告诉你一切正常吗?”

    “可是……”云临自是相信她的卦算,但她的胸口又闷闷的。

    江常曦推着她走到床前,说道:“好了,别可是了。我要是有你这几月的经历,只怕比你还像惊弓之鸟。”

    云临辩解道:“我倒也没有像惊弓之鸟。”

    过去的挫折能困住她一时,却困不住她一世,她不会允许自己长久沉迷于曾经的失败中。

    “不像惊弓之鸟就早些休息,”江常曦把她往床榻里面挤,“养精蓄锐早些上路,才能早些寻到鬼仙人。”

    “嗯。”也许真的是她多心了。

    云临闭上眼睛,听着耳畔的鼾声,不多时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雷突然落下,云临满头是汗,猛地坐起来,频繁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江常曦被她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问。

    云临下床,拿起屏风上的外衫边穿边说:“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

    江常曦睡眼惺忪地歪着脑袋,好像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眼见云临收拾好朝外走去,懵懵的江常曦回神,赶忙叫住她:“你暂时不能御剑,我送你去。”

    江常曦三下五除二套上衣裳,抓起银鞭和云临一同出了房门,正巧碰见王夫人身边的婢女着急忙慌地跑来。

    婢女惊慌失措地说:“出事了,老爷和夫人请两位娘子快去前厅。”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眼无半点下雨痕迹的院落,火急火燎赶往前厅。

    今夜的雷确实有问题。

    谢家前厅彼时灯火通明,谢老爷和王夫人满脸忧心地坐在主位,左侧下首则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妇人,捏着手帕哭哭啼啼。

    “好姐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来求你。好姐姐你行行好,给兰玉去一封信,叫她回来收了那脏东西。”

    此妇人姓崔,原是王夫人表姨母的女儿,她的表妹,平常也在走动,王夫人遂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府上正好有两位修士,想来可以解妹妹燃眉之急。”

    “外面的修士?”崔夫人睁大眼睛,摆手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宁愿多等些日子,等兰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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