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夫妻只当她不了解实际情况,把云临和江常曦想成那种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王夫人耐着性子解释道:“她们是兰玉的朋友,妹妹且放心。”
“好姐姐,不是我不相信姐姐,是我不相信外面的修士,求姐姐请兰玉回来一趟,”崔夫人提起裙摆跪倒在地,“姐姐就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让兰玉回……”
“啪——”银鞭重重地落在崔夫人身旁,后面的话生生被吓了回去。
江常曦左手握鞭,阔步上前,一把掰过崔夫人的下巴上下打量,嘲讽道:“远远地就闻到夫人从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走尸煞气,夫人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云临抱剑立于厅前,揭穿妇人的心思,“夫人执意要兰玉回来,是想让她看在亲戚关系上替夫人除去祸端后,隐瞒不可告人的丑事吧?”
江常曦腕劲儿极大,掐的她下巴动不了,崔夫人又被女子的神情和摩擦下颌的银鞭震慑,虚心地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谢家夫妻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
难怪她只要兰玉回来,原来是想兰玉替她收拾兜不住的烂摊子。而且这烂摊子,只怕不是一般的大。
谢老爷不好和妻妹说重话,王夫人却是指着崔夫人骂道:“枉我为了你去扰人清梦,你竟想让我的女儿替你善后,行包庇之事。你好狠毒的心!”
她虽不懂修行,却也明白修行者如果一步踏错,极有可能被心魔困扰。
被心魔困扰,境界不能前进倒是小事,怕就怕落得个灵气逆流爆体身亡的下场。
江常曦松开崔夫人,慢条斯理地将银鞭缠绕在手腕上,丹凤眼向下一瞥,端的是不怒自威。
“夫人做了什么还是如实招来的好,”江常曦冷声道,“看在临临和兰玉的面子上,我去除了那孽障,否则你就等着给全家收尸。”
崔夫迟迟不开口,江常曦没了耐性,冲云临使了个眼色,“临临,夫人可有子女?”
云临福灵心至,恐吓道:“走尸复生,需每隔十天吸食亲族之精气,血脉越亲近者效用越强。
“夫人育有一子,是想他也成为走尸的口中粮吗?”
孩子是一位母亲的软肋,崔夫人又想起她的奶妈和一众仆下为了保护她,惨死于走尸股掌之间,脸色惨白。
她实在不敢想象她的独子死在走尸手下的模样。
崔夫人瘫软在地,颤颤巍巍道:“我夫家是青阳县白氏一族,七百多年前的启国白戟大将军即是我家夫君的先祖,此外我夫家在前朝还出了一位大修行者。”
她七弯八拐扯起家史,云临也没了耐心,轻啧一声:“说重点。”
崔夫人被噎了一下,略微有些不满道:“两个月前,一位仙人路过我家,观我家府邸上方凝聚着一团紫气,遂叩门拜访,说我家小郎君中必出一位大修行者。
“老爷与我起初不信,认为他是那些个忽悠骗财的江湖神棍,专挑好听话来哄我们。
崔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哀伤道:“可怜我那命苦的孩儿胎里不足,生下来就羸弱无比,为早夭之相。
“不似王姐姐这般好福气,生下个身具三灵根的闺女,还被青云宗的仙人收为亲传弟子,真真是好福气。”
江常曦与云临相顾无言。
她啰里啰嗦半天说不到重点就算了,还跑偏扯些有的没的酸话。
女儿被算计时谢老爷碍于男女有别忍了,现下夫人又被阴阳怪气地挤兑。
他终是咽不下这口气,气恼道:“我夫人心胸开阔,与人为善,当然福泽深厚,惠及子女。不似某些人,心胸狭窄,惹火上身。”
“我心胸狭窄?”崔夫人不乐意了,指着王夫人骂道,“要不是你回回在我面前显摆兰玉在青云宗如何如何,我和老爷何至于此?”
王夫人惊讶道:“是你总问我兰玉在青云宗的事,我这才说给你听,怎的平白又怪起我来?”
“兰玉和我的岩儿好歹是表姐弟一场,她入了青云宗怎么没说提携提携她表弟?
崔夫人拿起帕子直抹泪,“但凡她肯开口替她表弟求一颗灵丹妙药,我的岩儿也不至于一直缠绵病榻。”
“珍贵丹药难制,本门弟子都难得一颗,”云临横眉冷对,“兰玉为亲戚求了丹药后,其他弟子不免效仿。
“青云宗那么多弟子,每个弟子都去求,尊长们不给会落得个不一视同仁的污名,一视同仁都给了,青云弟子要丹药时又怕不够。
“兰玉尊你敬你,你却忽视她为难之处屡次写信求药,叫她左右为难,她又不欠你!”
江常曦一鞭子甩到她脚边,显是耐心耗尽,厉声道:“下一鞭子就不是落到你脚边这么简单。”
崔夫人不怕谢家夫妻和云临,独怵这上来就甩鞭子的彪勇女子,立即扯回主题。
“我和老爷原是不信,仙人说我们肉眼凡胎看不见紫气,遂给我们开了什么仙眼,府邸上方果真有一团紫气。
“这下我们便信了他,问他究竟是哪位小郎君能成大修行者,仙人回说是贵府的嫡出小郎君。嫡出小郎君,那不就是我的岩儿吗?”
江常曦以眼神询问云临,云临摇了摇头,说道:“你家岩郎君自出生起便没有灵根,无法修行。”
说起白岩,云临不免有些唏嘘。
他确实是个懂事的乖孩子,知书达理,只可惜身子骨不好,命里带早夭之相。
“是啊,没有灵根就无法修行。”那位仙人的到来给了崔夫人希望,所以她怎么样也要抓住这个机缘。
仙人推算出白家祖上出了位四灵根的大修行者,他告诉白家夫妻那位先祖的四灵根还在其尸骨之中,而他便是助岩儿获得四灵根的机缘。
于是,白家祖坟重见天日,沉眠数百年的大修行者被人强行唤醒——以不人不鬼的模样。
仙人告诉他们,每隔十天以庶子女为祭,祭满三月,先祖的灵根就可复原。
等灵根复原,将先祖的尸骨安放在他提前布下的法阵中,法阵另一头连着白岩。
只消一夜时间,属于先祖的四灵根就可渡让给白氏子孙白岩。
“所以你们真的献祭子女了?”王夫人吃惊地捂着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崔夫人倒也罢了,毕竟不是他们的生身母亲,终究隔着一层。白老爷作为他们的生身父亲,竟如此狠毒将孩儿送入虎口,真是叫人心惊胆寒。
崔夫人没有说话,只低下头,看样子是默认了。
云临寒声质问:“灵根乃天地之灵,以如此血腥之法蕴养所谓灵根,你们就没怀疑过吗?”
要说怀疑,自然是有的。
但在四灵根和白岩可以脱离早夭之相面前,那点怀疑都不算什么。
崔夫人为独子打算,白老爷则是想着白氏时隔数百年,终于又可出一位大修行者,且大宗不必由庶子承袭。
巨大的利益驱使,付出些不受重视的人,在这对夫妻眼里相当划算。
“今夜那脏东西吸食|精气后突然狂性大发,挣脱仙人的黄符见人就咬。”
崔夫人想起当时的情景就瑟瑟发抖,呸了一声怒骂道:“我家那薄情寡性的东西,脏东西闯入我们的屋子时,他为了逃命竟把我往那没人性的怀里推。
“奶妈替我挡了下来,可怜奶妈被孽畜吸干……”崔夫人又哭又笑,“他纳了一个又一个妾,把我往火坑里推,到最后还不是被他的老祖先人吸成了干尸!都是报应!”
云临看着逐渐癫狂的崔夫人,蹙眉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崔夫人后怕道:“亏得是我命好,差点被抓住时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道雷往他身上劈。”
被雷劈中的邪物连连后退,痛苦异常。
她趁机命仆下带岩儿躲去地下密室,她则在其余护卫的护送下赶往椒花县求助。
云临了然,那些雷果然是邪物渡劫之雷,她这边起卦显示正常,想来也是那劳什子仙人的功劳。
“那仙人可有自报名号?”
崔夫人回忆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好像叫什么鬼仙人,模样俊郎,一身灰布道袍,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鬼仙人!
云临倏地攥紧妇人的胳膊,再问:“他离开了没有?”
崔夫人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激动,吞了口唾沫,怯懦道:“一月前就走了。”
江常曦盯着崔夫人,冷不丁说了句:“青阳白氏真是白戟大将军的后人吗?”
崔夫人有些生气,“你这是何意?族谱上都写了,这还能有假?”
江常曦取下手腕上的银鞭迎风抖落,意有所指,“天子都乱认祖宗,何况世家大族乎?族谱未必全然真实。”
话已至此,该了解的差不多都了解了。她们也该趁走尸渡劫后的虚弱期做个了结,免得它为祸人间。
银鞭御灵而起,来回对折成剑型方便站立。
“叔叔婶婶,常曦告辞了。”江常曦左手抓住崔夫人的肩膀,足尖轻点落在银鞭上,悬空等待云临和谢家夫妻告别。
云临拱手道:“阿耶阿娘,青阳县事毕后,云临便要游历天下。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望阿耶阿娘保重身体,一切安康。”
没想到分别来得这样快,王夫人依依不舍道:“阿娘明白,你不用记挂家里,放心去吧。”
谢老爷亦道:“外面待不下去了,就回家来。当年既认了你,你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女儿。”
云临再次作揖,从马厩里牵出枣红马,身染破晓微光,与御器飞行的江常曦一同赶往青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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