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寒冬,天蒙蒙亮。
桑文音倚在窗边,一直望着窗外,身体已经冻得毫无知觉。
手机一直震响,持续了很久,桑文音这才走过去,伸手一捞,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桑西延,她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佝着腰,蜷缩成一团,一边按下接听。
电话那边,响起桑西延的声音:“文音,我回国了,你跟李三少分开的事木行都跟我说了。”
“他说你之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门,将自己关在家里,现在我出差回来,你搬过来跟我住,今天就搬过来。”
桑文音一直不吭声。
桑西延说了半会,发觉她一直不出声,忽而压低了声线,谨慎了起来:“文音,你一直不说话。”
“你是不是又病了?”
听到后面这句的时候,桑文音有些烦躁地放下手机。
桑西延还在电话那边没完没了,她眉梢很冷,没有再理会,走进衣帽间,随手勾出内衣扣上,一边扯下衣架上黑色细肩带短裙,旁边的穿衣镜映着她,雪白的身体如同羊脂,细腰盈盈,一双腿纤细笔直。
她转身走回卧室。
电话还一直在接通,桑西延等不到她回答,带着急切:“文音,告诉我,这一个月你在家都做了些什么,你现在还好吗?”
“你有没有伤害自己?”
“你现在怎么样?”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有就应一声……”
她拿起手机,一下子挂断电话,声音戛然而止,房间又恢复了寂静,刚刚涌起的烦躁和焦虑才压下去一点,但还是无法让人的心情更好,她用力咬了咬拇指,上面顿时咬出一个牙印,但她并不感到痛。
昨天半夜的时候,夏喃喃也打过来一个电话,两人约好出来放松,文音让喃喃带她去酒吧,至于桑西延说的那些话,她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桑文音穿上咖啡色毛呢外套,将手机揣进兜里,抄起床尾椅的包包拉开房门走出去。
她跟夏喃喃约好在私厨餐厅见面。
饭桌上,两人细吞慢嚼,餐厅里也静,夏喃喃喝了两口奶油蘑菇浓汤,放下瓷碗,凑近文音:“你家西延哥哥回来了,听说今晚大伙儿们都去给他接风。”
不久前桑西延才打来电话,桑文音反应很淡。
夏喃喃说:“除了西延哥哥,似乎商家那位也一道回国,估摸着那位也会在。”
桑文音抬抬眉。
商家那位她也听说过,但也只是听过一点,桑西延倒是跟那位来往甚多。
夏喃喃说:“他这个时候回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商家王朝的大权商老是要给他了,不过就算不给,他也是个顶顶的大神,听闻他在华尔街就有自己的投行,用第一桶金起来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第一桶金到底是一个什么数字,大家都想拉拢,与他交好。”
桑文音闻言,低着头拨弄了一下小汤勺,没有搭话。
夏喃喃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还听闻南川顾家两叔侄生了嫌隙,大有争权夺位的架势。”
桑文音问:“顾家的人不是一向和气吗?”
“一向是的,但事情就出在这里,两叔侄似乎都爱上同一个姑娘,险些就打起来,顾老气得都躺进医院里头了。”
“那个姑娘呢?”
夏喃喃却笑着说:“这就不知道了,那个姑娘好似被赶走,也不知流落到哪儿去,顾小叔和小顾先生似乎都在找她,这天大地大的,也不知他们去哪儿找了,怪可怜的那姑娘儿。”
桑文音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世家的风流艳史,听得津津有味,一边仔细想了想顾家,一边又想了想商家,出门之前那股烦躁的情绪缓和了下来,她放松地把后背往后靠了靠。
“不说这些了,大小姐,今晚你哥哥的聚会去不去?”
桑文音摇头:“不去了。”
夏喃喃也不再问了,只给桑西延发去消息,过了饭后,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牵着手到对面步行街的百货商场。
进到珠宝店的时候,夏喃喃看中了一对珍珠耳钉,她让店员拿出来,一边叫文音:“大小姐,你帮我试试这对珍珠耳钉好不好?”
桑文音看了眼这一对镶嵌烟蓝钻石的珍珠耳钉,在光线下碎光流转,璀璨夺目。
夏喃喃已经从店员手中接过,将耳钉戴在文音的耳垂上,轻抬起她下巴,左右转了转脸蛋,雪白的肤色下,映衬着那两颗剔透明亮的珍珠,满意地笑道:“真好看,但我不太喜欢珍珠耳钉,又想买它,我送给你好不好?”
“不用,喃喃。”桑文音摇头。
“好啦,就这样决定。”
夏喃喃也不等她说话儿,转回去,不动声色地结账,也让文音直接戴着,不许她摘下来。桑文音眉头轻蹙,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想要摘下来,又被夏喃喃瞪回去,只好松开手。
喃喃没有告诉文音的是,这对珍珠耳钉其实早就被桑西延买下来,是今年米兰冬季秀场的一款高定珍珠耳钉,然后带回来,本来就是打算送给文音,但怕她不要,便让自己用这个馊主意送给文音。
两人去到酒吧已经八点多些。
夏喃喃是这里的常客,跟老板算半个老熟人,她走到酒台,要了两杯鸡尾酒,便带着文音坐到卡座那边坐着。
酒吧里的气流温热,桑文音喝了一点酒,便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撩了一下头发,解开外套,身上只着性感惹火的黑色吊带短裙,她往后靠着,陷入到柔软的沙发里,一边侧头望向舞池那边。夏喃喃被一个英俊男人带去那里跳舞,看着两人肌肤相贴,犹如亲密的情人,但他们也只认识三十三秒。
文音看了一会,心底里还是烦躁,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是细长狭窄的露天小走廊,没有什么人到这里,空阔的地儿风无了遮挡,一下子刮来,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短裙,外套留在卡座,这会风干燥的寒意顿时渗入到皮肤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文音双手环胸,轻轻呼了口气,那股厌烦和不耐似乎也要被挤出胸膛。
突然之间听见打火机打响的声音,咔嚓一声。
她转头看去,目光霎时被不远处一道高挺笔直的身影吸引住。
那人背靠着墙壁,低着头,嘴唇咬着点燃的一支烟,迎着斜来的昏黄灯光,线条清峻明晰。手袖在抽烟的时候,略微收起,露出手腕,凸起的一节腕骨像莹润透亮的白玉。
月亮在天上,朔风从西南的方向吹来。
他就站在那里,像浸染了天上的月色,身上柔和浅淡的冷色调,如同湛蓝的深海中朦胧晦暗的迷雾,看不真切,只有唇边那一点星火清晰明亮。
对方对她的觑探似有所觉,摘下嘴里的烟,抖掉半截烟灰,一边抬眸看向这里,见到是她,唇角含了淡淡的笑。
他又打响一下打火机,咔嚓的金属声,一撮火苗亮了,又灭了,然后合上盖帽,往兜里一揣,提步走了过来。
文音下意识抬头,很高,像一堵墙,挡住了寒风,巍然屹立。
她已经穿着高跟鞋,也只到对方的下颌,刚才还不觉他如此的高大,现在他就在自己面前,至少有一米九,身影投落下来,压迫感很强烈,似要将她囚于这寒冷的方寸之地。
空气中流窜的冷凛反而慢慢燥热了起来。
桑文音对上他的眼睛,看进去,犹如一个漩涡,极是深邃,觉得里头有着深情的风骨。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侵略感,无法忽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寂静的走廊响起高跟鞋踩响瓷砖的清脆声,面前的男人微微低头,对她的后退并不在意。
他望着她,随口一问:“一个人?”
文音轻咬着手指:“不是。”
那抹了口红的嘴唇上是纤细白皙的手指,含着指肚儿,像舔,湿润的口红印在指尖。
男人眼帘微压,声线暗哑低沉:“跟朋友来的?”
她应声:“嗯。”
“常来么?”
“第一次。”
“看出来了。”他含笑。
她穿着吊带短裙,只有薄薄的一层布料,细细的吊带衬着圆润的肩头,领口开得很低,隐约看见一点蕾丝边儿,腰身纤细,他目光却只落在她耳垂上,拇指和食指拢起,微不可见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会儿大概走廊这里没有什么人,她倒是不再那么矜持,双手环抱着双臂,跺了跺脚,脸颊冻得通红,身子在颤抖,又拼命忍着寒风肆虐的样子,却始终笔直地站在雪地里。
他低垂眸,随意地问:“喜欢冬天?”
桑文音声音冷冷的:“一年四季,我最恨冬天。”
他淡笑:“怕冷吗?”
“不怕。”
“你身体在说,你畏惧寒冬。”对方将烟衔在嘴里,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既然恨,那就恨得彻底一些。”
桑文音一怔,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话说得如此狠绝,而外套已经搭在身上,还带着体温,温热干燥。男人个子很高,这外套到她后脚跟,几乎拖地,整个人像被裹在一个暖洋洋的火炉里,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是他抽烟时沾上去的,然后是木香,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文音又细细地嗅闻了两下,心头也跟着跳快了两下,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给一个女人外套的行为是暧昧的。
她抬头问:“我们熟吗,这就给我外套?”
他淡声:“不熟。”
“那我不要。”文音拒绝,握住外套的一边衣料,似乎要扯下来还回去。
“别拒绝,外面冷,穿着。”他面色平淡,像无关紧要的事,“不穿也可以,回去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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