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扯开领带,手腕上还有一道领带磨出来的红痕,她揉着手腕,起身走去浴室。
拧开花洒,水流从头顶打落下来,湿了头发,水柱从发梢滑落过肩膀,沿着起伏的曲线落到地上的瓷砖,流向排水口,她双手撑在墙壁上,缓缓往上推高,瓷砖上沾着的水迹都分开,从分开的指缝中流淌到地上。
文音抹掉脸上的水迹,关掉花洒,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扯下毛巾走出浴室。
她走去床边拿起手机,打给夏喃喃。
这天才刚亮,夏喃喃还没睡醒,但听见电话声,也连忙爬起来接听:“文音?”
两人有好些天没有见了,过年到元宵喃喃都走不开,要跟着长辈窜门拜年,后来还去了一趟京北的世伯家,前几天才回来。
文音坐在床边,烦躁地抓着头发,说起商庭之。
夏喃喃是知道两人的那些破事儿,听完之后,不由问道:“你要答应跟他结婚吗?”
“我不想跟他结婚。”
“为什么?”
“他提的这个结婚,我觉得他在玩我。”文音咬着手指,皱着眉问,“你觉得他认真吗?”
夏喃喃想了想说:“他要是真的只是跟你玩玩儿,早就顺水推舟了,而不会一直拒绝你,还让你考虑结婚,有了合法的夫妻关系才跟你上床,这禁欲保守得一点儿都不像那些风流多情的世家公子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长的单身男士都会这样矜持。大小姐,你想啊,一个男人涵养得有多好,绅士克制到这般,才会这样保护一个女人。”
文音淡着脸色:“喃喃,你说我该不该考虑?”
夏喃喃一听,说了一句:“桑桑,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不可能。”
“当你考虑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动心。”
文音抿着嘴唇,没有应声。
夏喃喃说回她的问题:“我还是觉得你们不合适,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你既然对陈晚没有感觉,对商庭之动了心,就算不合适,有这份感情维系,这总比你对丈夫没有感情要好,你真觉得商庭之适合过日子,趁你跟陈晚还没有定下关系,那就他吧。而且现在数一数,你跟李三少分开后,是不是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不知不觉已有四个月,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大小姐,你得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文音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我知道。”
两人说到这里,夏喃喃已经听得出她决定好了,试着问道:“那陈晚你怎么打算?”
“我会跟他说清楚。”
“他在京北,你要去找他吗?”
文音说:“对。”
夏喃喃连忙说:“我陪你去吧。”
文音摇头:“不用。”
夏喃喃说:“那有什么事儿打给我。”
文音应了一声,别过喃喃,挂断电话后,她还盯着手机屏幕,翻动了一下通讯录,又拉回到最上面,打给商庭之。
等待接通的时候,她放下手机,走去衣帽间穿上一套红色内衣,拉过抽屉,从盒里拿出一条黑丝坐在矮椅上,抬起脚,绷直脚尖穿着丝袜。
透薄的黑丝裹住瓷白纤细的腿,在腿弯一顿,往上一勾,黑丝拉上到大腿。
外间搁在床上的手机已经接通,电话那一边传来窸窸窣窣起床,然后拉开窗帘的声响,现在才六点多些,天色将亮未亮,商庭之低沉磁性的嗓音跟着响起,带着一丝刚醒的慵懒沙哑:“怎么了?”
文音偏头望出去衣帽间外面:“我今天去京北见陈晚。”
商庭之听着她的声音,沉静地望着窗外的天色,语气平静:“你去见他不用告诉我。”
文音没有理他,继续说:“你想知道我去见他做什么吗,我会去酒店开房,房号我会发给你,截止时间是深夜十二点,如果你不来,我会叫陈晚。”
商庭之眉眼垂下,淡淡地说:“女孩儿,我很忙。”
“你可以不来。”文音穿好丝袜走出衣帽间,站在衣帽架前,扯下勾挂着的那件暗纹金线裁缝定制的男士白衬衫穿上,这才走回到床边拿起上面的宝蓝色领带,圈在衣领上,在领口前束成蝴蝶结,一边平静地问,“你会来吗?”
商庭之没回答,只是说:“你就不能乖一点儿?”
文音冷哼一声:“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她不再说,挂断电话,拿起手机走出房间的时候,又抄起衣帽架上的黑皮大衣,穿上红高跟,用鞋尖勾开房门出去。
因为还早,文音没有吵醒桑西延,只留了纸条说出去玩一天,便去车库里提了那辆红跑,去到机场再飞去京北已经中午,她去医科大的路上才打电话告诉陈晚,对方知道她来了,有些无奈地笑笑,让她在北门等他,他去北门接她。
文音去到北门的时候,陈晚已经站在那儿,双手揣兜,颀长玉立的身姿如青浓的一捧淡墨,他颇受姑娘喜欢,在她站在原地看过去的几分钟里,已有几个姑娘上前去搭讪,不过陈晚都含蓄拒绝,然后似有所觉,忽然转头望向文音的方向,见到她后,微笑着提步走过去。
陈晚望着姑娘,目光温雅:“怎么来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好去接你。”
文音说:“我还欠你一个约会,我答应过你,惊不惊喜?”
陈晚含笑:“惊喜。”
她说:“我饿了。”
“一点多了。”陈晚看了眼时间,“我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在北门外面,那家店还不错。”
文音点头,跟他到火锅店,店里很多都是医科大的学生,有认识陈晚的,见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安静的姑娘,在他们跟陈晚打招呼的时候,她也看了过来,眼睛却冷淡,只有陈晚回头跟她说话,她才露出笑容回应。
同一个所里做研究的靳师兄撞陈晚肩膀,好奇问:“陈晚,这是你女朋友吗,是哪个院的小师妹?”
声音没有压得很低,文音听得清楚,出声说:“陈晚是我邻居家哥哥。”
四周的同学闻言,都明白似的暧昧地笑了笑,邻居家的哥哥妹妹,那就是男女朋友,只有陈晚知道,文音是认真的,只把他当成邻居家的哥哥,而不是男女朋友,他们这段来往的时间里也确实没有确认过半点关系,只是平常的相处来往,但他是把她当成要娶的姑娘来喜爱,也许她并不知道这些。
两人安静地坐到靠窗的桌子,服务员端汤底上来,文音将肉放到锅里,一边问:“这个学期忙不忙?”
陈晚笑道:“慢慢适应了,今年我会腾出更多时间陪你。”
文音没有应声,只是夹了一筷子牛肉到他碗里:“陈晚,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跟你说。”
“是什么事?”
她很直白坦然:“我对你没有感觉。”
陈晚并无惊讶,他早已看出来,纵使她这样说,他眉眼依旧柔软地看着文音,舍不得跟她生气,让她为难:“我知道,但我不介意,是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够长。”
文音没有提起那天的车祸,不想再让他惦记,平静地说:“我的那些破事儿你也知道,你值得更好的姑娘,她会爱你,珍重你,而不是我,你不应该娶一个残缺不全的姑娘,一个不会爱人的姑娘,我会拖累你。”
陈晚目光诚恳,没有退却:“文音,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文音摇头,她拒绝陈晚:“不好,我想找一个可以过日子的男人。”
陈晚听明白了,缓了缓气息,将翻涌的思绪压下去,已知道留不住她,他看见她眼里的坚定,她是想明白才跟他说清楚的,不想再跟他相处下去,她的坦率有一瞬让他不知所措。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爱她,纵使这世上有千好万好的姑娘,那个姑娘会爱他,珍重他,也不及她的半分,少年时光中的一见,让他执迷不悟,陈晚记得那年,她望着身旁白玉似的少年,眼里盈着的温柔好似春天里的水光,泛潮一般,软得人一塌糊涂,他一直在想,倘或那样的目光是看向自己,那该多好。
而他如今尚且是年轻盛气的风华年纪,现在还有繁重的学业,需要跟进的研究项目,纵使南北两地不远,对她仍会有所顾及不到的地方,他也无法开口让她等他几年,等他毕业后进了研究院,或是分配到大医院里工作,她的情况更需要陪伴,而他恰恰现在还不能给她足够的时间和安全感。
但他一直以为他们能跨过异地的距离,跨过时间的禁锢,在他再沉稳一些,成熟一些的年岁里,他们可以相守后半生。
过了一会,他平稳了下来,不想在她面前失礼,很有气度地问道:“你找到了吗?”
文音回答:“找到了。”
陈晚还是不放心地问:“他对你好不好?”
文音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哪儿都挺好,适合过日子。”
但陈晚并没有看见她有多高兴,嗓子平平淡淡的,眼里没有什么波澜起伏,仿佛在说着今天天气般,语气很是随意。
“我走了。”她没有再说,站起身,先他结了账。
陈晚想送她,文音摆摆手,一个人走出火锅店,然后打车去到三环那边,挑了最豪华的酒店,用商庭之的名义开了一间总统套房,账也是记在他头上,酒店这一方也打电话询问商庭之,以确实是否真的入住。
经理看了眼坐在招待厅看杂志的文音一眼,思忖着她是商少什么人的时候,商庭之的声音也从电话那边传来:“房是我要开的,招待好她。”
“商先生放心。”经理又问,“不知商先生什么时候过来?”
商庭之平淡应道:“我没有时间过去。”
经理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房就真的只是给这个姑娘开的,他亲自带文音去到顶层走廊尽头的总统套房,打开门恭谨地说:“桑小姐,有什么需要叫客房服务即可。”
文音进去的时候,突然回头问:“他怎么说?”
经理微愣,反应过来,谨慎地说:“商先生说有事儿。”
文音冷下脸,知道他是不过来了,关上房门,往套房里面走去,穿着的高跟鞋被她踢掉到门边,她随意进了一间卧室,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天色暗沉,已经晚上八点,她吃了一点面条和饺子,便趴在窗台上,套房没有亮灯,黑暗中只有窗外映照进来的一点幽幽薄光。
她看着时间,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走出房间到酒店外面。
前台姑娘见她出去,不由问道:“桑小姐要出去吗,需要我们为您安排出行车辆吗?”
“不用,我就到附近走走。”文音拒绝。
“我们会定时给你电话,以确保你的安全。”这位客人是上面吩咐过要招待好的,而且后来那位先生又打过来一个电话,前台姑娘不敢怠慢。
文音淡淡地应了一声,往外走去。
走到酒店外面,北风顿时扑面而来,格外干冷刺骨。
京北到了二月尾的天气还十分寒冷,这个时节南方已逐渐回暖,但这儿还下着细簌的雪。
这个时间街道上有些寂静。
文音拢紧外套,沿着街道随意往一个方向走去,一边看着地图导航,走了三十分钟,拐了几条老街,在一间间老旧的四合院中穿梭而过,最后走到一间烧烤大排档,半夜来这儿吃宵夜的有很多人,比起前面安静的街巷,这里热闹不已,都是年轻人,三三两两在一起看着足球,打游戏,吃着烤串,喝着热啤酒,空气中弥漫着烧烤和孜然味儿,烈烈的炭火上燃烧着肉串,响起油滋滋的声音。
她走到一张空的桌子前,伸手在桌面上擦了一下,油腻腻的,烧烤的油烟熏得桌面积着一层油污,她皱起眉,看了眼自己穿着的黑皮衣,想坐下的念头又打消了。
文音叫了几份烤串,就站在桌子旁等着。
再晚一些,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她看中的这张桌子都被几个年轻占了座,文音没有说话儿,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走开了,迎着夜里的风雪站在路边。
“这是你点的烤串。”老板端着瓷碟儿过来。
文音回头,伸手接过,顿时沾得满手油腻,她也不在意。
老板见她伶仃一个站在这里,转头看了眼她之前占了的桌子,现在已经坐着几个年轻人,他奇怪了一声问:“小妹儿,刚刚你不是占了桌子,怎么没坐?”
文音摇头:“会弄脏别人的衣服。”
这身上穿的都是商庭之的衣服,弄脏了可惜。
老板也看得出她这一身衣服昂贵,只当这些富家大小姐舍不得放下架子,嫌弃地儿,不再说什么,扭头走回去,应和着别的客人。
她知道老板误会了,也懒得跟人说太多,捧着瓷碟,小心翼翼地避开衣服,捏起烤串慢吞吞地吃着,有些来得晚的客人也占不到位置,也不讲究,直接就蹲在摊边吃,地上搁着啤酒。
文音边吃边看着四周,有人喝高了,撑着桌子往地上吐。有人一溜嘴儿地骂着脏话,吃完的木签,啤酒罐扔到地上,这个地儿吵闹,肮脏。
但这才让她感觉到市井生活的气息,她还活着的真实感。
桑爸爸是一个不太讲究的人,世家子弟中气性十分温和,那年说好的了,过年去京北给爷爷们拜年的时候,会带她去京北最好吃的烧烤摊。
她记得这事儿,每年都得来一次。
文音吃得呛住了,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突然在这并不算宽敞的胡同里,开进来一辆迈巴赫,然后停在烧烤摊旁,客人都好奇地看过去,不知道又来了哪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大老板来吃烤串。
老张家烧烤摊是京北老胡同里最好吃的一家,来这儿的甭管你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一起吃烤串,喝啤酒,人多的时候也是一起蹲在路边吃,这前前后后就已经停泊着几辆跑车。
这时车门打开,穿着挺括熨帖黑西裤的长腿从车上下来,然后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微弯腰走出来,修长的手指搭在衣扣上,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抻了抻衣服上的皱褶,微偏头,望向站在路边吃着烤串的文音,似是第一次见到她在路边摊吃烤串的样子,唇边含着淡淡的笑。
他跟车上的宋见说了一声,让他在车上等着,便关上车门,提步走过去。
文音一直低头吃着烤串,没抬头,直到一双笔直的长腿走到她面前,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冷淡地移开,低头咬着羊肉串。
现在已经深夜十二点半。
商庭之嗓子低沉:“冷吗?”
“冷什么。”文音语气很淡,咬了咬嘴唇,嘴里的羊肉跟着滑进肚子里。
她没有问他怎么找到她的,对这个男人来说,要找她是很简单的事儿。
他淡笑:“好吃吗?”
文音没应声。
商庭之也不在意,转身走去老板那边,也点了几串烤串,然后拧着一瓶啤酒走回去,侧了身,脱下身上的毛呢外套,文音看着他,一声不吭。
他将外套一折,工整地铺在地上,压低眼角看她:“坐吧,别站着。”
文音低头,看了看他铺在地上的外套,他所有穿着用度都是精致考究,一件昂贵高定的衣服此刻也只被他毫不在意地用来给她垫着坐,她也不客气,坐在他的衣服上。
男人刚脱下来的外套还带着他身上干燥温热的体温,有一丝淡淡的冰雪和木香,衣料很柔软,轻轻托住她的身子,有股被他高大的身躯拥抱着的感觉,寒意不由消去了几分。
她用鞋尖蹭着地面,将端着的瓷碟儿搁在身旁,拿起另一串安静地吃着,嘴唇沾着油和孜然粉。
文音舔了舔嘴唇,口渴,仰起头,伸手问他要啤酒:“给我。”
商庭之倒是有些随意,不那么讲究,径自坐在她身旁,把手里的啤酒递过去:“别喝太多。”
他要的烤串也来了,拿回她手里的啤酒喝了一口。
“你不是很忙,怎么有空来这儿。”文音出声。
商庭之笑了笑:“过几天本来也是要来京北一趟,竟然都要来,提前或是延后都一样,我将时间提前到今天,倒也无妨,工作结束后,总要放松一下。”
文音扯着嘴唇,平静地说:“你直说你怕我跟陈晚搞在一起,我会更高兴。”
“女孩儿,你说是那就是。”他语气有些纵容。
她听得出他在敷衍,无名火起,也不想知道他来京北有什么生意要谈,只是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商少这样的人,不会来这种地方吃烤串。”
商庭之淡淡的笑:“为什么不,我以为你已了解我一二,上次不也陪你吃路边早餐。”
文音拧眉,也想起来了。
“我从不讲究这些。”商庭之转头望向角落里的一桌人,收回目光,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火,衔在唇上,漫不经心地说,“这家的烧烤摊味道不错,京北圈子里的子弟也常常来。”
文音听出他对这儿的熟稔,随口一问:“你来过?”
“来过。”
“跟以前的女朋友来过?”
商庭之笑了,也不生气,抽着烟,随口一说:“快点吃,时间不早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各自吃着烤串,一瓶啤酒两人来回拿着喝,很快就见底,点的烤串也跟着吃完,文音起身要走的时候,手腕被商庭之扣住。
她转头,皱着眉看他:“干什么。”
商庭之轻轻捏着她手腕,半垂着眸说:“手脏不脏?”
文音笑了起来,顿时张开手指,吃烤串的时候沾上了油渍,粘粘的,她敷衍他:“脏啊,油腻腻的。”
他淡声:“擦一下。”
文音看着他,也不说话。
商庭之已经从衣袋里翻出一条折叠好的手帕,温厚的大手托着她手背,完全拢住她的手,他展开手帕,低头仔细擦拭她每一根沾着油渍的纤细手指。
他握着手帕,丝滑的布料从她掌心缓缓擦拭到指尖,像扫过一根羽毛似的,挠到骨子里,力度又轻又柔。
文音手微微颤抖。
隔着薄薄的手帕,男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如玉瓷白,手掌微微拢起的青筋和曲起的指节都能清晰感受到,指腹也跟着在她手心和指尖上缓慢地来回擦拭,干燥有力。
手帕在摩挲着她的手,手背是牢牢托着她的大手,每一下擦拭的时候,都带来一丝酥麻轻痒。
他神情专注,两只手的油渍都擦拭干净,这才松开她,拾起地上的外套,连同手帕叠在一起扔了,回身说:“走吧,我送你回去酒店。”
文音看了眼垃圾桶,转回去问他:“你不跟我住?”
商庭之回道:“我有别的住处。”
文音脸色冷淡下来,跟着他上车,瞥了一眼副驾座上的宋见,便枕在椅背上,一声不吭。
回到酒店,商庭之送她到顶层的套房门口,她不让他离开,伸手环住他脖颈,将他勾住,一边牵着他的手放进衣袋里,一边在他耳边说:“今晚留下来啊,我一个人怎么睡。”
“不是你要开的房?”
她没理他:“房卡在右侧衣袋里,你摸一摸。”
狭窄温暖的衣兜里,两人手心紧贴,她的每一根手指都缠着他,在兜里四处摸索房卡,手心都热出一层薄汗,商庭之突然将她往前一推,文音后背顿时撞在房门上。
她不满地瞪着他。
商庭之声音沉稳,出声说:“这兜里没有房卡。”
文音仰起头,带着一点儿笑:“我记错了,是另一侧衣袋。”
“别闹。”他不想跟她玩,要走了。
“你今晚敢走一步试试,我不会再找你。”文音叫住他。
商庭之要走的脚步停下,猛转身回去,将她摁在门上,文音后背顿时撞疼,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心里火大,抬脚踢他,商庭之已经伸手摸她另一侧衣袋,拿出房卡开门,昏暗的灯光让他的神色埋在阴影中,晦暗难辨,但那股强烈的压迫感还是让她一阵战栗。
不等她出声,商庭之推她进去,甩上房门。
文音跄了一脚。
整个人又一下子被按在墙上,双手被他扭到身后,动弹不得,她扭着腰,气得嗓子里冒火:“你滚出去。”
商庭之捏着她下巴,抬起她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文音,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今晚我留下来,满意了吗?”
套房里的几盏小灯自动感应,打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门前的两人身上。
两人安静了下来,望着对方,不再说话。
商庭之见她冷冷地盯着自己,眉眼松缓,也不再跟她计较,放开了她。
文音撞开他,转身往里走去,进了浴室,并没有关门,里面传来湿湿沥沥的水声,商庭之走进去,见她靠在洗手台边上的墙壁,双手环胸望着他,浴池里放着水,雾气腾腾,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水汽,他挽起衣袖,露出劲实的小臂,走到浴池边,试了一下水温,有点烫,又放了一点凉水。
她斜眼看过去,声音还是有些冷:“你不问问我见陈晚是要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你想说吗?”
文音一脸平静:“我说我找到可以过日子的男人。”
商庭之明白她的话,抬眸看她,目光带着几分认真的审视:“你拒绝他,是否考虑嫁给我?”
她淡淡地说:“你说呢。”
他笑了。
文音后背离开靠着墙壁,走到浴池边儿上,摘下皮大衣,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衬衫,细长笔直的双腿裹着黑丝,她看着他,手指搭在束着领口的宝蓝色领带上,手轻轻一扯,领结一松,奢贵的领带顿时掉落在地,如同一条蛰伏盘旋起来的蛇。
她又弯低腰,扯下腿上的丝袜,丢在地上,叠在领带的旁边。
商庭之神色沉稳,眼眸很深,但也只是看着她。
文音没看他,低头解开衬衫纽扣,衣领从肩头一直滑落在地。
纤细的手指又勾着丁字裤细细的带子,这会儿她才微微抬眼望向商庭之,手指缓慢往下扯下去,薄薄的布料垂落。
她抬脚跨出来,扶着池边坐进浴池里,水温刚好,她眯起眼睛,心不在焉地说:“你可以走了。”
商庭之眼里含笑,将一条干毛巾放在竹篮里,起身走了出去。
文音洗完澡走出浴室,见他还在,脸色不是很好:“我是让你走。”
商庭之淡笑:“我要是走了,你又该生气。”
文音冷冷地扫他一眼。
他知道她脾气,也不在意,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去,让她喝了再睡,文音接过,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阳台上坐着,安静地望向外面夜深人静的雪夜,从这里望去,几乎将整个京北俯瞰而尽,一片雪茫茫,映着老京北永不熄灭的繁华灯火,一直照亮着深暗的天穹。
寒风凛凛,灌进衣服里,文音骨子里起了寒意,慢吞吞喝着暖和的牛奶。
她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陈家的事儿查清楚了?”
那次车祸差点要了她的命。
商庭之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头发,微低头说:“陈家二公子几天前被安排出国。”
文音说:“有人顶罪,他倒是逃脱了法律责任。”
商庭之没有再说这事儿,嗓子很低:“已经凌晨两点,女孩儿,你该睡了。”
她放下杯子走回卧室,吃了药,扯开浴袍,趴到床上,双手摩挲着枕头,又抬起身子侧头问他:“我有病,你也知道,要是嫌弃,不用玩得这么真,勉强娶我,以后我哪天病得严重,你还得照顾我,得不偿失,你可以找个更好的女人,我也去找个更好的男人。”
“嫌弃不至于。”商庭之坐在她身旁,平淡沉缓地说,“你想什么时候结婚,我去安排。”
文音抿着嘴唇,突然伸手将他勾下来,在她洗澡的时候,他走去次卧也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潮湿,她手指揉着他的头发。
两人身体紧紧贴着彼此,男人干燥的体温渡到她身上,暖烘烘的,她摸着他成熟英俊的脸庞,露出一丝对这个男人的迷恋,双腿不由自主地盘在他腰上,曲着手肘支起身,仰起头吻他嘴唇,但他避开了。
她顿住,抬眼看他,却看不清他的神色,也能感觉到他不想跟她接吻,心里也跟着淡了下来,便攀着他肩膀,伏低身吻他喉结,嘴唇沾着湿濡的水光。
商庭之眸色一沉,猛地把她扣倒,捏起她下巴吻她耳垂。
她一直戴着那对珍珠耳钉。
大手捏着另一只耳垂,文音气息不稳,整个人酥麻了起来,攥着床单的手指用了力,指尖紧绷。
她往前躲开耳朵上男人干燥的嘴唇,下一刻又被猛拖拽回去,脚裸被用力握着。
商庭之叼住她耳垂,细心研磨,突然狠狠地咬了一下,文音呼吸急促了起来,面色潮红,浑身颤抖,双手攀住他手臂,指甲在他背上挠出了几条红痕。
他拉开她的手,摁在床上,穿过指缝,用力紧扣住她双手,她望着他沉黑的眼睛,有股彻底被掌控的战栗感从脊椎爬上脑门。
文音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身体里却有种无法解脱的痛痒,让她难受烦躁。
她声音颤抖:“我想要。”
商庭之撩起她鬓边散落的头发,声音磁性:“别急,等结婚之后。”
文音凶狠地咬住他肩膀:“那快点结婚。”
商庭之抚着她后脑勺:“你要多快?”
“春天的时候。”她抬起眼,瞳孔湿润柔软得很,又忍不住咬着手指,沙着声说,“春天你来娶我。”
现在已经是二月尾,下个月就是三月初春,时间有点赶,商庭之眉头微皱,拉开她唇上咬着的手指,不让她再咬,神态是从容不迫,带着成熟沉稳的笃定:“可以,到了春天我娶你。”
她抱着他的腰,声音浅了下来:“你得见见西延,他不知道我们的事儿,你是我男人,我带你去见他。”
商庭之眉眼是舒缓的韵致,低沉了嗓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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