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说话,地上的阳光扇开在地毯上,暖洋洋的。
文音晒得骨头也有些懒,眯着眼,搭在他脖子上的双手轻轻摸着他颈侧,感受着指尖下颈脉搏有力的跳动,每一下都带动指尖跳动。
她迷恋他身上的雪松木香,淡淡的,勾得人心痒。
文音伏在他腰腹上,捏着他的腰侧,往脖子上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或许晒了太阳,衣服上多了一股阳光的气味。
“你身上很香。”文音抬头看他,眸光水润。
商庭之随口一问:“什么香?”
“不知道。”
他笑了笑,像轻嘲她太过随性。
文音也不在意,伸手进去摸他腹肌,胸膛:“你身材保养得很好。”
“别乱摸。”商庭之轻轻推开她,走出书房。
文音跟上去:“你去哪儿?”
他问:“饿不饿?”
文音没出声。
商庭之知道她不饿,十点的时候才吃过早点,现在让她吃午饭估计连吃一口都不肯,不过他没有理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一些备着的食材走到流理台,响起一阵水流声,他洗手,透彻温凉的流水从他手背流过指缝,再从指尖坠落,沾着水珠的大手湿漉漉的。
他拿起毛巾擦拭手上的水迹。
她靠着门旁的瓷砖墙壁上,看着商庭之挽起衣袖,将鱼按在砧板上,提刀刮鳞,动作熟练,从容,握着刀的手臂有力,肌肉和线条绷紧拢起,白玉似的修长手指搭在刀背上,提起落下,开肚,洗净后,削出一片片透薄的鱼肉。
文音静静地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张婶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都会给那位人儿下厨?”
商庭之回她:“我没有很多时间。”
文音又问:“你让她考虑过?”
他转身看他,见她冷淡的看过来,含着笑,背靠着流理台,单手撑在台面上,语气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和含蓄蕴雅,他的目光像看透她:“女孩儿,你真在意,去问问她,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答案,而且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我很严谨,并且保守,从不会轻易让别人考虑。”
文音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出去,安静地坐在餐厅那儿,望着窗外。
商庭之做好午饭,走去叫郁枝。
三人沉默地坐在餐桌前,郁枝想到前不久商庭之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
文音低头吃饭,细咽下肚,吃得不快,因低头长发从两肩滑落下去,显得脸很小,有点瘦弱的伶仃感。郁枝认得人,这是上次留在这里吃过早餐的女人,也坐在商庭之身旁,那时候两人之间就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旖旎暧昧,没想到今天便看见两人在二楼走廊亲热的画面。
文音感觉到郁枝看过来的视线,抬头看她,突然问道:“你是画家?”
郁枝有些拘谨的笑笑:“是的。”
“我看过二楼走廊尽头画室里的画,画得很好看。”文音说,“你可以帮我画一幅画吗?”
商庭之看向文音,她的目光却一直在郁枝身上,他唇边却含着淡淡的笑,神色沉静地听着两人说话,并没有出声打扰。
“你想画什么?”郁枝问。
“画我。”
郁枝点头,人体画是美术基础,也是她最熟练的一块,这几年她已画过很多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路过的,也有像文音一样让她帮忙画的。
饭后,商庭之收拾餐桌,文音跟郁枝去画室之前,她按着他皮带,将人往前一扯,商庭之被她用力拉过去,两人身体紧贴,不留半分空隙。
她凑上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在房间里等我,我一会就过去,我们一起睡午觉。”
商庭之偏头避开她唇上的热意,淡笑着问:“你现在不介意了?”
郁枝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听得出自己之前可能让这个女人误会了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局促地望向别处。
文音冷冷扫他一眼,松开他,跟郁枝去了二楼的画室。
郁枝先走进去,她后面跟着,然后缓缓关上房门,厚重的木门在幽静中响起咯吱一声,画室一下子昏暗下来,唯一的一扇窗户落着丝绒窗帘,郁枝听见声响,回了头,见文音拉开肩头上的裙带,白绸带子一下子滑落到臂弯又勾住了,雪白的身子半露半不露,郁枝红着脸,即使她也是女人,还是有点被她迷住。
“会拍摄吗?”文音问。
“会。”
“那先拍照片,我想看看镜头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得看看。”
郁枝没有拒绝,她一向不太会拒绝人,走回到门口,在她的注视下,打亮了灯光,昏暗扫去,头顶上垂下来的光束明亮。郁枝回去房间拿了相机,在地上铺了一块红色丝绸布料,让文音躺在布上,用镜头不停寻找入镜角度,画面感,来回摆了不同的姿势,直到满意为止,郁枝才开始拍摄,镜头里的女人冷漠,颓废,苍白,那双眼睛湿润温柔,很美,但像没了灵魂的孤独安静。
她微怔了一下,从镜头上抬起头,望向这个女人。
像有什么被撕裂,就在灵魂深处,郁枝心神微微一颤,有些不敢与她直视。
她转回去,拍摄完,自己先翻看,望着拍摄出来的照片沉默了一会,然后提着相机走过去递给文音看。
郁枝拍摄了几张不同姿势的照片,跪的,趴着的,仰着脖子的,侧影的,背影的,有些是郁枝摆出来,有些是文音自然摆出来的姿势,被镜头抓住了。
“看,拍得真好。”文音欣赏地看着这些照片。
郁枝问:“你看见自己是什么样子了吗?”
文音淡淡地说:“看见了。”
两人安静了下来,她按着按键,不停切换到下一张照片,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认真看了两眼,觉得不错。
镜头中的女人跪趴在红绸缎上,上身的裙子滑落到腰臀,一段红绸缎半遮半掩地披在她细长的腿上,浓密细软的乌黑头发从背脊散落下去,露出光洁的雪背,在红绸缎上,微抬的身子曲着起伏圆润饱满的线条,她微张着唇,仰起脖子,侧着头,安静地望着镜头。
文音说:“将照片洗出来。”
郁枝坐在她身旁问:“你要吗?”
“要,但不用给我,给商庭之。”她看着郁枝,见她没有反应,又指着相机上的这一张照片说,“你就帮我画这一张,我摆姿势,但累了,你只能看照片来画。”
郁枝说好,接过相机,起身走去摆画架,颜料,画布,空气飘起浓郁的油料气味,她坐在画架前画画,偶尔转头看文音一眼,虽然她说会累,但她一直保持姿势没有动。
她忍不住问:“累吗?”
文音笑着问:“累什么?”
郁枝一时无话可说了。
文音看着她,十分随意地问:“你叫郁枝?”
“嗯,郁郁葱葱,枝叶繁茂,我叫郁枝。”郁枝专注着画画,分神应了一声。
“名字好听,我叫文音。”文音说着,挺了挺胸,然后软着腰身跪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身下的绸缎,布料细微地响着,她嗓子有些低,“你跟商庭之上过床吗?”
郁枝一听,吓得握着画笔的手都抖了,差点在画布上横出去一笔,她稳了稳心神,想起两人在走廊上的画面,不想让她误会,连忙摇头。
她软着声:“你别误会。”
文音说:“圈子里都传你是商少的心上人,他为了你,将你从顾家带走,藏在自己家里。”
“那都是乱说的,我只是暂住在这里,当商少是哥哥而已,以前顾爷爷的寿宴上他来过,见过,所以才收留我一段时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我有心上人了。”
文音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内心毫无波澜,或许她已经意识到了,才会平静地让郁枝拍摄,画画,就像商庭之说的,她在意,想要知道,问一问就清楚了,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胡思乱想,那个男人不是乱搞的人,从第一次在酒吧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所以她才会缠着他,他对她也有点感觉,她知道,在酒吧对望的那一眼,她就知道,他想上她。
文音一想起那天,手指慢慢攥紧身下的红绸缎,侧眸问郁枝:“你的心上人,是顾家的人?”
郁枝握紧画笔。
文音说笑:“是顾言西么。”
郁枝讶然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年节初三的那天有一个聚会,南川的世家子弟也有来,当时顾家来了一个人,正好是顾言西,你跟顾家叔侄暧昧不清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在圈子里人人都知道,若真的暧昧不清,只有一个女人是暧昧不出来的,还得有个男人,那天顾小叔没有去,来的只有顾言西,而你住在商庭之家里,在栖城这儿,那天他来了,那就只有他了。”文音冷静地说。
郁枝没有说话。
文音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来了兴致:“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郁枝叹了一气,眉眼松软得泛着水光,“我喜欢顾言西,喜欢我的哥哥,偷偷喜欢很多年了,两年前我跟他告白,我们偷偷在一起了,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户口本上,我只是寄住在顾家,但顾姨他们对我很好,像亲生女儿一般,我们不敢说出来,一直瞒着大人,直到年前,我们的事还是被长辈发现,我被赶了出来,商哥哥才收留我。”
文音问:“你被赶出来,顾言西呢?”
“我不想他为难,而且他要是真的跟我在一起,就要跟整个顾家对抗,我不值得。”
“不,你值得。”文音拉起裙子,站起身望向四周的油画,然后看着郁枝,“你是个好姑娘,他会带你回去。”
郁枝只是笑笑,又转回去画画。
文音又问:“顾家为什么会收养你?”
郁枝回答她:“十六岁那年,我爸妈死于那场车祸,我是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顾姨跟我母亲是闺蜜好友。”
文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突然往前走过去,拿起那副被郁枝放到墙边靠着的画,画中的男人在佛祖前跪拜,线条细腻,画中的男人仿佛再一转身,就要从寺庙中走出来。
她摩挲着画中的男人,可惜只有背影。
油料在画布上铺开,有股凹凸不平的肌理质感,粗粝,但抚摸上去却很柔软。
她出声问:“这是谁?”
“几年前在陀木寺拍到的一个朝圣者,听那里的大师说他每年都会来这儿朝圣祈福。”
“佛祖不渡人。”文音声音冷淡。
郁枝笑了一下,也不说什么。
文音也不再问画中的男人,而是抬头问:“你对生命很向往。”
画能看出一个人的心灵,她从这些画中看出郁枝对生命的一种向往,希望,感恩,慈悲的爱。
郁枝笑得很软,声音也软软的:“为什么不呢,我的命是妈妈拼死保护下来的,我还记得她用力将我抱在怀里,她希望我活下来,我很珍惜每一天,我很庆幸还能活着的每一天,我还能一直活着,一直到我老了,走不了路为止。”
文音想起商庭之说过的一句话,生命因向往而生。
“我累了,你慢慢画,画好给商庭之就行。”文音神色厌倦,放下画,走出画室。
她穿过寂静的走廊,一直走到另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扭着腰钻了进去,背着门,抬脚往后一抻,将房门踹上,往卧室里走进去,一边望着站在窗前抽烟的男人,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儿,不过在她进来后,他推开了窗户,外面的风灌进来,冷凛的气息一下子冲散了烟味。
文音走到床边,踢掉高跟鞋,整个人躺下去,后背砸在柔软的床被上。
过了一会,商庭之走过来,跪坐在她身前,长臂撑在她两侧,居高临下:“画完了?”
“没有,我先回来,她还在画室,画完之后她会交给你。”文音曲起双腿,盘着他的腰,抬眼看着他,“你躺下来,我抱着你睡。”
商庭之笑:“这怎么睡。”
他往前挪去。
文音盯着他,他握着她脚裸,缓缓从腰上扯下来,推开,那拒绝的意味很清楚。
两人看着对方,沉默,文音在他握住脚裸的时候,小腿绷直,脚趾用力蜷缩,双手攥着被子,仰起脖子呼吸,眼睛却平静地望着半开着的那扇窗户,风忽冷忽热,脚裸的大手擦过皮肤收回去的刹那,文音心里一颤。
她忽然坐起身,不管他会不会推开她,低着头,用力拉扯束缚着他的皮带。
商庭之扣住她手腕,文音笑了,将他推倒。
金属扣在房间里响起清脆的一声,手工缝制的黑皮带被拉出来,细微地发出皮带和柔软布料的摩挲声。
皮带被扔到地上,伏在地毯上,如同一条蜿蜒盘旋的蛇,潜伏在一根根细软的加工过的新西兰羊毛地毯中,然后被一件件针线工整的衣服覆住。
文音头往后一仰,倒回去,转身跪趴起来。
她抬起腰,拱起身子,望着床头,哑声说:“来。”
商庭之没有理她,只是扶着她的腰,亲吻她后颈,在她颤抖的时候,这才将人带进怀里抱着,平静的语气:“睡一会儿,醒了,你该回去了。”
文音心里凉了一下,不再说话,转回去,钻进他暖烘烘的怀里闭上眼。
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贴在他肩头上,头枕着他手臂,他早已经醒了过来,文音换了一个舒服一点儿的姿势,抬了抬腿,身子靠着他,手搭在他手臂上,指尖在上面清晰的肌理上游走,皮肤像白玉,有种温润感,体温干燥。
她睁着眼看他,嗓子还带着几分刚醒的困倦慵懒:“在我之前,你有过多少个女人?”
商庭之看着她,淡淡地问:“我说没有,你信?”
文音冷静地说:“不信。”
“那就别问。”
她没有听进去,还在问:“为什么一直拒绝我。”
商庭之闻言,眼眸沉黑,他将枕着她头的手臂扯出来,起身,坐在床边,背对她,微弯着腰,伸手拿起柜台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
他似是感觉到她一直在注视,放下手机,漫不经心道:“我认为我们不太适合,你年纪比我小很多,也尊重你,在这种事儿你是最容易受伤的一方,我给你退路,不想你以后因为现在的轻率后悔,你可以随时抽身离开,但我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女孩儿,要不要,随你。”
文音也跪坐起身,见他要走,从后面抱住他,商庭之停下来,她烫红的脸颊贴在他有力结实的肩背上。
睡醒一觉后,她脑子很清醒,没有了走廊上的意乱情迷,很冷静地说:“你别这样,我们再适合不过了。我已经二十五岁,不小了,早过了天真的年纪,我们都是成年人,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很认真的考虑我们的关系,我想要你,但不会考虑跟你结婚,商少,你知道,你并不是给我机会,而是另一种拒绝。”
他反问:“为什么这样认为,你答应了,就可以得到。”
她吻他头发:“我有了陈晚。”
商庭之眯着眼,声音低沉:“你到底认为我是什么人?”
她说:“你很好。”
商庭之沉默了下来,知道她不会考虑跟他结婚,只是玩玩,上了床就会立刻结束关系,然后去结她的婚。他神色沉沉,眼窝很深,显得此刻十分冷漠,他推开文音,不再说话,起身走去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仔细穿戴。
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我不是非你不可,妻子人选很多,比你好的女人也很多,你不考虑,那就这样,你还想玩,我们可以保持这样的来往,一直到各自结婚。”
文音心冷了下来,看着他背影冷漠地走出卧室,也安静地下床。
她离开的时候,经过书房看进去一眼,他坐在书桌前低头处理着文件,身后窗户的斜阳照落在他身上,光影切割着他英俊成熟的眉眼,神色沉静,四周的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十分缓慢地流动,他的发梢带着睡觉时的压痕,微微翘起,衣角没有早上那般收束得体,反而有几分随性。
商庭之知道她在门口,没有抬头。
文音有些火,转头就走,走到楼梯脱掉高跟鞋,勾在手里,转身走回去,敲门:“我走了。”
他这才抬头看她,已恢复了平日里的优雅沉稳,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纹,客气而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我送你。”
“不用。”她收回目光,转身下楼。
她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出门,坐上车开出去的时候,她看见他走到阳台上,西沉的落日余晖红通通,金粉金沙一般地撒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提拔的身影逆着光,寒冷的,温暖的风轻轻托起他的衣角。
文音迎着日光,抬头望着他,心脏被拨动了一下。
她忽然急切地拿出手机打给他:“我要你送我。”
阳台上高大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还在等,然后看着商庭之从屋里走出来,她立刻推开车门跑过去,捧起他的脸吻他,用力咬着他干燥的嘴唇。
商庭之在她跑过来的时候,稳稳地托着她后背,由着她咬,等她退开去,这才收回手,淡声说:“回去吧。”
文音顿时转身离开。
晚上她吃了药还是彻夜失眠,烦躁,焦虑,她咬着嘴唇,脑子里一直想着今天,她忘记了商庭之的样子,但记得跟他在一起的事儿。
她起身,走到衣帽架前,扯下勾挂着的宝蓝色领带,走回到床上,缓缓缠绕在手腕上,想象着它之前束在男人的衣领上,收紧,束缚出一丝矜贵禁欲的清冷疏离,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一定有一道淡淡的笑纹,眼睛一定像大海般深邃迷人。
指尖在领带上摩挲着,由上至下擦过,暗色繁复的奢靡花纹如同他手掌心清晰的纹路。
他的大手可以将她的手完全拢住,用力紧扣在掌心里。
手腕上的领带骤然一紧。
文音躺倒下去,床被纷纷扬起,又铺散下去,脚尖在床上划出一道弧线,失神地叫出声音的同时,眼睛跟着睁开,天光了,拢着的窗帘透进来一丝薄光,撕开了房间里的黑暗。
昨晚的那宝蓝色领带缠着大腿,如同蜿蜒起伏的蛇,越过高山溪流,一直爬到她的手腕上,深深地咬住她的骨头。
天光的第一束光落在她脸上,文音手背压在眼睛上,眼角湿润。
她梦见了商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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