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么多张嘴,一说起来便没了完,你一句我一句,渐渐偏了话头,姜果反而得了喘息的机会。
不怪她应不上话,实在是人太多且太热情,叫她有十张嘴也抵不过人家这么多人。
当然,他们提的建议姜果自然是都听到了的,不光听了,她心里也有在琢磨。
能搬到镇上来么,自然是好的。
不说每天节省了时间成本能多赚多少,就说以后,姜善也得送去学堂,家里住在镇上也能照看着,各方面也只有比在村里便利的。
可搬来镇上不是想想就行,你兜里钱不够,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租房一年的租金也不少,买房呢又需得太多钱,一次支用起来也是数字惊人。
更何况,要想在这镇上开店,那就是壮大了规模,这竞争对手也跟着变了。
到时候势单力薄的,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她们这目前还趟不起这片浑水。
上镇上开店是规划里的重要一步,但绝对不是这会儿就办得成的事。
故而任凭别人怎么说,她还算冷静,没被冲昏头脑。
只是上镇里头开店的念头却是放在了心里,越发壮大了起来。
面也做完了,姜果看着后头还有大片人过来,像是想要买面,便连忙说明今天的东西已经卖完了,请他们去别处用饭。
果然,话一出口,好些人便面露沮丧,说了几句丧气话。
左右不过是说她备的吃食太少了些,买都买不上。
姜果一一应下,表了歉意,只道以后尽力多备些,没招待到的还要多多担待。
也没人好为难她,俱都垂头丧气地走往了通向集子的大路。
原本没有对比,大家走上许久去集子上吃饭也是常事,如今有了更近的选择,自然都不大乐意舍近求远。
只是这小娘子的吃食摊子规模太小,做的吃食总是供不应求,稍晚些便没了。
姜果也没办法,多大能力干多大事,哪怕她也眼红这么多的潜在顾客,但那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正当时,码头又一次爆发出喧声,这动静一下子又将全部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是船回来了!”
有人突然大喊,“不对!是小船!我的天,那是不是躺了个人?”
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可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古代能通水性的本就不多,大家对于水都有种本能的畏惧。
寻常在水上出事的人本就多,一般这等情形实在叫人难以不生出坏的联想。
这等紧张气氛也感染了姜果,她下意识握住陈安平的手,四个人凑在一处,眼神都紧紧锁定在那艘飞快移动过来的小船上。
“是宋老三!”
“看清楚躺的是谁没有?”
“看不到啊!”
“有点像长竹!”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姜果屏气凝神,手心里出了不少汗。
“姐姐,那个人会不会有事啊?”
姜善也跟着紧张,他听过不少小孩掉水里淹死的事情,却不知道原来大人也会淹水。
陈安平摇头,对着两人道:“应当没大事,要是没了气就不是在船舱上了。”
“真的吗?这话怎么说?”
他还没得及开口,一旁一个头发斑白的大伯就已经替他回答了姜果的疑惑。
“若是河中出事,这尸体便不能上船,打捞的人就拿根竹竿勾着,一路勾来。”
至于具体的,他便没有说出来了,陈安平也跟着点头,看来确实有这样的讲究。
姜果略微一想,也知道这里头应是有什么说法在。
“没大事就好,也太吓人了些,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那老伯轻哼一声,没说话,靠在树边扣着树皮,眼神却落在水面上的小船上。
宋老三站在船上,振臂高喊:“快些去个人,将大夫请来!”
一堆人慌忙给船让路,好叫将人抬下来,也有人挽着袖子冲向大路,看来是去帮忙叫大夫了。
抬人的是姜平跟另一个壮年,宋老三在旁指挥着,将人直往树荫底下抬。
“呀,真是长竹那小子!”
“天嘞,谁去喊下人家妹妹,这可要不得啊。”
“喊什么喊,又没死,来了不得哭天抢地,吓坏了咱们可担不起。”
“就是啊,等好了再说吧,还有救呢吧。”
“都散开!都散开!”
宋老三急得直流汗,一张脸涨得通红。
“奶奶的中个暑,瞎说什么呢!不许去闹人家小姑娘!”
好巧不巧,人还就放在方才那老伯旁边。
他站得本就偏僻,宋老三也还没来得及赶他,只见他瞧着地上那面无人色的小青年,脸色沉沉地深吸了一口气。
姜果正好注意着这人,就发现他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三两下凑到人身侧,一手压在人前额上,另一声捏着人下颚,两根手指插进去仿佛在扣人嗓子。
“曹老头干嘛呢!”“我的个娘啊!”
宋老三猛地一回头,好家伙,家给人偷了。
一伙人始料不及,压根没来得及阻止,等反应过来去拦,大家口中的曹老头已经捏着人鼻子跟人嘴贴嘴了。
姜果站得远,她刚才亲眼目睹全过程,却比大家更晚反应过来。
无他,别人眼里出格的癫狂举止,她却看得清楚,这是人工呼吸!这个曹老头真是在救人!
看着有人上手就拉,那曹老头却也不作解释,她身体已经快过了大脑,迅速大喊道:
“别动!他在救人!”
果然,下一刻还趟那没动静的长竹就咳出来好几口水,总算有了点人气。
宋老三大松一口气,连忙撒开抓着曹老头的手,瘫坐在一边擦了擦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曹老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曹老头也没管周遭人都拿什么眼神看他,甚至也没有因着人给救过来而动过一下眉头。
倒是在撒手后第一个看向姜果,一双眼睛犀利得跟什么似的。
姜果早在开口之后便绷紧了头皮,她方才大脑一片空白,但是话已出口,容不得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对上曹老头这般有实质性的眼神,她更是一颗心都要卡到了嗓子眼。
“丫头,把你们的凉茶端碗来!”
就在姜果被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他才终于开了口,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旁的话。
“诶、诶好。”她连忙应下,心里却暗自平静了些。
旁边的陈安平也帮着铺上碗,看着姜果一人倒上一碗凉茶,倒是没有问什么。
刚才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候,连他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断然想不到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至于姜果是怎么知道曹老头是在救人的,他好奇但并不在意。
不知怎的,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忘了想,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有凉茶的。
姜善和姜若对视一眼,心中顿时联想起了姜果之前说的神仙显灵,立马多了几分虔诚。
果然,姐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会。
长竹已经醒来,只是胳膊腿还都瘫软着,人也不太清醒,只能躺在地上等着劲缓过来。
已经平静下来的宋老三忙正向着曹老头道谢,左一个曹大爷右一个曹大爷,似乎真把曹老头当成自己亲大爷一般对待,从话语到姿态都是一等一的毕恭毕敬。
曹老头半点没有被冒犯的不爽,只是蹲在一边,这么一看,倒像是又变回了那个默默无闻的孤僻老头,一样的阴郁跟古怪,仿佛刚才冷不丁出手救了个人起来的不是他一样。
“茶呢茶呢?丫头你可快些吧,再晚些我老头子就给你渴死了。”
姜果连忙端来,也不敢耽误了。
曹老头半点不跟她客气,接过来就是一大口下去。
旁边帮忙救人、抬人的几个也都有份,凉茶有限,多少匀一碗,旁的人就没有了。
“实在对不住啊,就是自家备的一些个凉茶,也没多少,匀不过来。”
无功不受禄,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有没有茶喝都无所谓。
“姜平叔、宋大爷,还有这位大哥,您几位都先喝口茶吧,天也热,莫跟着中暑了。”
几人纷纷谢过,接了茶喝下,宋老三没急着喝,先将地上的长竹捞起来灌了两口凉茶下去。
几息过后,人也差不多缓过劲来睁开了眼,神色多少有些惶然,对着宋老三几个还有曹老头谢了又谢。
他原是在河里救货的时候耗了太多体力,加上日头一晒,这才从船上一头栽进河里呛了水,等到捞起来已经昏了过去,但多少意识还是有的,知道谁救了他。
宋老三又叹气又摇头,想说说他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你啊你,做什么都这么拼,今天也是你走运,碰着个背时的时候,看你妹妹上哪哭去!”
长竹神色落寞,也没顶嘴,只是呐呐应下。
末了,又犹犹豫豫地问出一句:“那宋领工,今天的工钱”
“还能少了你的不成?该是多少是多少,没事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你,省得抓药了。”
宋老三气得没话说,但也知道他情况,实在没好责怪他。
闻言长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神情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今日实在是有劳宋领工了”
等人走了,大家伙才如梦方醒地散开。
之前去镇上叫大夫的人冲冲领着大夫过来却扑了个空,还是宋老三出面给了人一些出诊费才将大夫送走。
谭家沉船那边尚且没完,将人送走了宋老三还得领着人赶回去帮忙,故而也没在码头上多留。
等这些人都走了,码头上才稍稍议论了起来。
“也是个苦命的人哟”
“可不是,这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好好的一大家子,现在都成啥样了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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