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三个人的家长就领着自己家的孩子大包小包上了门。
前头也说了,这送到人家家里来学手艺,素来不是件什么轻巧的事,但就是有人上赶着把自家孩子送来吃苦。
这并不是因为人家父母多狠心,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心疼自家孩子,知道有一门手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更好地生存下去。
而且,这样的人家也多是穷苦人家,世代种田为生,削尖了脑袋才能攀上一个有手艺的师傅,少不了又是说情又是送礼,这才能供出这么一个学徒。
姜果一不看情深情浅,二不问出生年龄,也不要各个家长送什么礼,但她不讲究这些,不代表这些家长也能不讲究。
好在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左右也不过是家里头留的一些干果带两刀腊肉,收下也能让他们安心。
拜完师,三个孩子就在姜果家里头住下了。
他们都住在离镇上较远的村里头,每日往返也叫人不能安心,这样安排最是合理。
姜果又准备了些回礼,家里头现摘的枇杷,几节莲藕,外带一扇排骨分成了三份,各自请他们带回家去。
好在这租的小院本来有四间房,一家四口原本也只占了三个屋子,还有一间较小的屋子,原本采光不好就闲置了。
三个人既然要搬进来,就正好将这屋子收拾出来,打扫干净,又熏了艾草,开窗透个半天气,铺好铺盖,三个人也就有了容身之所。
好在三个孩子都不是太讲究,能有一处干净的住所已经是十分满意,再加上三个人合得来,住着倒也融洽。
既然是学徒,前头肯定是拿不到多少工钱的。
两个人一打听,知道人家收学徒的就给口饭吃给个住处,给工钱的倒是少,稍微好一点的,每个月不知道有没有半贯钱。
姜果跟陈安平两个人一合计,觉得还是不能一分钱都不给,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出来讨口饭吃,人家孩子既然送来自家,也该厚待些,好让三个孩子补贴补贴家用。
丹娘子和焦娘子是正经帮工,一个月拿五贯钱到六贯钱,三个孩子来做学徒,平日学手艺,但也要帮着做零工散活,那就包吃包住,一个月放两天假,另外再给个半贯钱。
姜果把这事儿跟三个孩子一交代,没想到几个娃自己先惶恐了。
李笛面露难色,似乎很不好意思,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问:“师傅,是不是我们表现不好?”
“这话怎么说?”
姜果疑惑,她本意是想着给几个孩子些钱,虽然不多,但也能补贴补贴家用,日后做的好了,自然还是要涨的。
瞧他们三个这反应,怎么还像是她做错了事儿呢?
看姜果并没有生气,似乎真心疑问,李笛才掂量着道:
“师傅,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没事儿,你且说说看吧。”
“我们来做学徒的,是跟着您学手艺的,您不收我们的钱就罢了,我们怎么还好意思向您领工钱呀?”
姜果一愣,还没太弄清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矛盾,毕竟按她常识来看,人家理发店、小餐馆里当学徒的,那一个月干下来,一千块也是有的。
瞧着面前三个孩子眼底遮不住的不安,姜果下意识地坐近了些,温声细语道:“这样不好吗?每个月半贯钱虽然不多,但也能补贴补贴家用呢。”
大抵也知道姜果是什么性子了,李笛一壮胆,眼睛一闭就将心里头的话给吐了出来。
“师傅,您要是给我们工钱,我们还怕您不愿意教我们。”
这话说的有些人听着怕是觉得很冒犯,李笛一说完,连忙垂下头去,小心翼翼拿眼睛来看姜果的反应。
再看旁边的郭福喜和付园,虽然没吭声,但也是一个反应,看来心里头都是这么想的。
姜果失笑,“得了,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每个月包吃包住,歇两天工,到时候带些吃食回去,也叫你们家里头瞧一瞧,看看有没有长进,在我这儿是不是学到了真本事。”
这话一出,肉眼可见的,三个孩子俱都松了一口气。
“谢谢师傅。”“师傅太好了!”
“得了,且先出去玩会儿吧,明天起就有得你们忙了。”
瞧着三个人勾肩搭背,兴高采烈地奔出了门,姜果不免笑着摇头。
“都还是孩子呢。”
陈安平走出来,摇头笑道:“你也大不来几岁呀。”
“那哪里能一样,我可是二开头了。”
姜果悠悠然看向远方,不知觉跟着摇椅微微晃起了身子,显得整个人都闲适了起来。
“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呢?”
陈安平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下,身后是姜善和姜若还略显磕绊的读书声。
“是呀,原来还能有这样的一天。”
夫妻俩手牵着手,独享此刻。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安平才开口道:
“果儿,我想着,以后也算是稳定了,家里有你看顾,我一切放心,也是时候将木工活拾起来了。”
原来本是姜果想着要做早食生意,陈安平这才停了木工,现在规模大了许多,但雇佣的帮工也不少,不像过去那样缺人手。
陈安平如今也能放下心来,十里八村,现在就只有他一个木工师傅,这活停了几个月,他心里头也不太踏实。
“可是,做木工活也辛苦呢。”
陈安平失笑,“做什么不辛苦,再说了,我这做惯了木工,叫我不做,反而难受。”
这话倒是真的,虽然这几个月陈安平一直帮着姜果做吃食生意,但平常无事的时候,也常拿两个木梭子在院子角落里忙活,变着法子的做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像是知道姜果在顾虑些什么,陈安平忙道:
“我也想过了,如今你将生意搬到山脚下那边铺子里,家里院子也空下来了,到时候我就在家里这样子做我的木工。”
“这样好像也可以。”姜果点点头,“那这木工活以后就搬到镇上来做了?”
“嗯,而且我在家里做木工,还能照看小若和小善两个,免得总麻烦隔壁秋秋娘。”
“也是。”姜果叹气,“既然你想做,那就做吧,我支持你。”
陈安平报以一笑,“有果儿一旁支持,我做什么都有动力。”
“贫舌得很。”姜果偏过头,“既然你定了,那我们就这两天找个日子回一趟乡里,你也跟乡里乡亲们打个招呼,知会一声。”
“是该这样。”陈安平点点头,“我记得上回你还说家里头菌子存货不多了,干脆我们歇整两天,回乡里头采些菌子。”
这也是个问题,姜果支着脑袋,没急着应声。
她仔细一合计,觉得反正如今该分派出去的活计都分派出去了,干脆再省事儿一些。
“不如将采菌子的活分给乡里乡亲们做,他们采了咱们收就是了。”
“这能行吗?”
“这么想着好像没有大问题。”姜果越想越觉得是个办法,“咱们现在住在镇里头,每天还要照看生意,要是专门跑一趟去村里头山上捡菌子,这时间成本可不少。”
“到时候要是托给外人,难保人家没有自己的心思。”
姜果一笑,问他:“知道咱们用的什么菌子又怎样?这调料他们做得出来吗?就算自个琢磨出来了,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那确实是。”
陈安平失笑,觉得姜果这自信带着傲娇的小表情不仅不叫人讨厌,还叫人觉得可亲可爱。
她晃晃脑袋,掐着手指算了起来。
“而且现在咱们的重心也不在这上面,就算人家把菌子吃食琢磨去了,咱们还有夜市生意呢,这才是大头嘛。”
村里头有不少人家也没有青壮劳力,寻常也没个进项,她把菌子生意派给村里乡亲,也是给他们一条赚钱的门路。
要是放现代,她这也叫振兴乡村助农热心青年呢。
说不定到时候日子久了,大家对菌子接受度也能提高,别叫这些野生菌都埋没在山上松针底下了。
拿定主意,姜果和陈安平便很快寻了个日子,歇了一天生意回村里头去将事情办妥。
姜果先是找了姜家村包括姜根老叔在内的几个族老,将她这打算交代明白。
得了应允,又联系桂兰婶和几个关系亲厚些的叔婶,带着他们上山转悠了一圈,也认了认菌子。
本来几个乡亲对这件事都多少存疑,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菌子是不能吃的,都是有毒的。
但姜果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又说这事能有钱拿,采来的菌子主要品质达标,种类没出错,姜果都能包圆了,这件事才这么定下来。
反正能拿钱的事情,他们也不亏什么,有钱不赚是傻子嘛。
到时候乡里乡亲每一天采了菌子,都可以统一按照品类各自的价格收了,再一并送到镇上姜果这里,根据收上来的菌子结账,不合标的再打回去。
这件事交给别人她也不放心,只好又托付给桂兰婶,另外再给付她一份工钱。
到时候桂兰婶就负责验收村里乡亲交上来的菌子,根据品质决定收还是不收,完事统一送到镇上来给姜果,再将钱拿回去分给乡亲们。
这套流程适应了几天,前些日子虽然收上来的菌子,个头也有大有小,有些里头甚至还掺了些不该掺的毒菌子,姜果都一一捡了出来,按着最终收的菌子给了钱款。
乡亲们见这事还真能有钱拿,渐渐的也就多了许多热情,收上来的菌子也日渐稳定了起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