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温度,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焦灼,尤其是今年少雨,那种焦灼就愈发明显。
英婵靠着栏栅,一手托着碗解暑的凉茶,一手甩开折扇给自己扇风。瞧着不远处浅浅的一汪池塘,还有池塘边无风静立的垂柳。
“就现在这样,多像老天爷要闹肚子,这会儿正憋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哗啦啦的大雨倾盆。”
“小姐,你可别这么说……老天爷听见了可就完了,你快呸呸呸!”平安听她这形容,汗毛都要炸起,也就自己家主子,说话总这样语出惊人。
“无妨,这都是自然规律。我又不是胡诌,你且看我说的对是不对吧。只是,这样的大旱,可苦了百姓。”
“是啊,我听说,最近本就因为战乱不太平,又遇上这样的天气,山匪也出来捣乱,真是,让那些普通人家怎么活。”平安想想都叹气。
“都难……”英婵看着凉茶上浮着的花瓣,思绪万千。
“小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要押的是谁家的镖?”张不悔提提踏踏的从远处走来,手里扛着他趁手的大刀,走起来虎虎生风。
若不是知道他是开镖局的,还以为他就是个山匪头子。
“是熟人?”
“对!但你绝对想不到!”
“那三哥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反正你这样讲我也的确猜不出来。”
张不悔把刀放到一边的桌上,也给自己倒了碗凉茶,仰头饮尽,才开了口。“是祝家。”
英婵愣住,祝家……近一年没有听见祝家的消息了。她从尼山书院离开,怕被发现的太快,直接和张不悔押镖北上,一待就是半年多。
回来后,想到杭州是马家的天下觉得常住是不妥的,便在苏州买下院落,庄子,又买下几个铺面。忙忙碌碌的折腾了不少时日,张不悔便也将镖局的大本营落在苏州,时不时地叫英婵一同出去走走。
他知晓,自己这个义妹似乎在逃避面对过去,关于祝家、关于她在书院的事情她鲜少主动说起。偶尔见她一人独坐时,会从香囊里取出一块黑褐色的木头块,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一看就是许久。
他私底下问过平安,平安说那是什么马公子送给自家小姐的,很是精贵,比黄金都值钱呢。
可张不悔知道,小知了那么在意这木头,绝不是因为它贵。多半,是因为那送东西的人。可但凡自己有意无意提前此事,她就打岔岔开,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年多,虽远离了书院这种只有男子可去的地方,她还是从不以女装示人。明明该是个二九芳华的美丽少女,却总扮作少年老成的少年郎,问她为何,她说是只为方便。
不穿女装,不提过去,不念故人。
以往种种都让张不悔明白,她心里,有个结。
所以今天,张不悔本不想接祝家的差事,可一想起英婵,又接了。
“三哥,这不对。”
“什么不对?”张不悔的思绪被英婵的一句不对拉回。
“祝家庄有自己的人马,哪里需要请外面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放下茶碗,眉头微蹙。
“你好奇了?小知了,你终于觉得好奇了。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你啊你啊,心里其实还是挂念祝家的吧,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心里清楚。这段日子,我有去打听祝家的事,说起了还是有些话长的。”张不悔一脸故弄玄虚,想让英婵主动讲她想听。
“不好奇,三哥既然接了,自然是心里清楚的。我就不用多操一份心了。”
英婵却摇摇头,笑着拒绝了。
“……小知了!今日你得听,不听也得她。我光想着怎么给你讲就想了好久,你不听不行!”他费这么大劲打听的,都要开口了怎么能闭嘴。
“三哥你还真是……罢了,你要说,便说吧。”
英婵看似心平气和的坐下,实则已经有些紧张了。虽说她对祝家有许多怨念,但祝家对自己对原来的祝英婵有养育之恩,在现下的乱世中也是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大概是我们离开三四个月后,祝家出了件大事,有家有权有势的权贵去了祝家,似乎是上门提亲的,想要娶祝家的姑娘。”张不悔一边说一边看英婵的表情。
“哦,之后呢?他被轰出去了?”英婵问他。她猜,多半是马文才,没想到他真的去了。可自己无故失踪一事,本就是不光彩的事,祝家必然不会笑脸相迎。
“不不不,祝家满心欢喜的送走的。”
“满心欢喜?怎么会!”英婵不理解,难道自己猜错了吗?
“只是……”张不悔终于见她有了表情。
“只是如何了?”
“只是没出三日,这家人又来了,为首的除了那位老爷,他家的公子也来了。而且啊,还带了聘礼……和兵马。”
“……”左手拿枣,右手拿棒。这是要威逼利诱。
英婵心里一紧,觉得自己或许给祝家惹来麻烦,但是,若不是自己惹这麻烦,那么惹麻烦的也会是祝英台,不是吗?
“你可知,那公子大动干戈想娶的,是何人?”
“我不知。”英婵无力的摇摇头,她心里有底的,可她不愿意承认。
“是祝家不怎么被人注意到的的庶女,十姑娘。”
张不悔见英婵垂着眸子,睫羽颤了几颤,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那公子带人打伤祝家许多护院,硬闯进去,但无论当时那户人家去的如何的气势汹汹,最后还是空手而归。据说当时,此事也惹出许多麻烦来。上虞算是人尽皆知了。”
“三哥,那后来如何了。”英婵心中已经乱成一片。不知他这么闹,可会影响他的仕途。
“不如何,毕竟后来又有了更有意思的事情。没多久,祝家的九小姐离家出走了,没几日被人捉回去,然后跟来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公子,说是诚心求娶祝家九姑娘,这次,同样被拒绝了。你说说这祝家,金疙瘩不要,土疙瘩也不要,还真是挺挑剔的。”
张不悔说着便问。“小知了,我知道你就是那位十姑娘,那九姑娘就是那年在枕霞楼跳舞的那个吧?”
“嗯。”英婵点点头。
“她性子也如你一般烈,不,比你还要强硬。祝家恐怕管不着她的。这次雇我们押镖,就是这祝家九姑娘和她的八哥。啊,也是你的八哥。”
“他们到底押的什么?”英婵不解。
“粮食。你想不到吧,他们送粮食出去,为的是给鄮县的县令解围。那鄮县的县令,就是你那个姐姐的情郎。”张不悔把自己想说的消息都说了,给自己又倒了碗茶水。
“梁山伯,当了鄮县县令……”
“是啊,我也打听了,鄮县如今内忧外患,又是县中常年水患之灾,还有最近神出鬼没极其嚣张的流窜山匪。难啊……所以我本不想接的,但小知了,你不想回上虞看看吗?”张不悔朝她挑挑眉。
“我不想,最近挺忙的。”英婵赶紧拒绝。
“我不催你,你慢慢想,三日后我们才出发。对了我带了只野猪回来呢,你看看,想吃那块儿。”
英婵点点头,心神不宁的跟着张不悔去看他们弄回来的野味。
这一年,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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