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朱允熥将双手负在身后久久没有回神,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刚才松江知府所说的话。
他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别人又何尝不需要更多的权力?
二十万退伍军人上岗,也就意味着至少有十多万人下岗,这还仅仅只是沿海四省,将来推行全国后,百万人下岗便是必然,而这只是民生上的问题,权力上的分配不公才更为可怕,稍有不慎便是举国动荡。
当下老朱镇压着一切牛鬼蛇神,待到他登位之时,有各地藩王在幕后怂恿,所有矛盾便都会爆发,一场内乱是避免不了了。
只要他还想改制,只要他还想继续推动变革,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要面对。
“如此也好!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正的强权是打出来的,若连你们都战胜不了,我又如何能安心执掌大明,又如何去改变这天下大势?”
看到朱允熥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刚准备进言的胡六两连忙弯下身,不再言语。
说实话,他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为什么朱允熥年纪轻轻,心思却是如此的复杂多变,时而心机深沉,时而有说有笑,又时而沉默寡言。
“如何?皇爷爷可有决断?”
“回殿下!陛下已于昨日下旨命齐王殿下就藩宣府,齐王殿下领旨后连夜便动身前往宣地,此刻应已过凤阳,接近开封府。”
听到齐王朱榑连夜离开京城,朱允熥轻轻点了点头。
他在齐王朱榑与辽王朱植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更是在半年前就安排了定远侯王弼之子先行一步到辽东掌军,为的就是能够随时监控话语权很重,同时又不甘寂寞的晋王、燕王、代王、宁王这四王。
之所以连代王和宁王都要监控,并不是他多事,而是他通过锦衣卫察觉到,这两个叔叔根本就看不起他,准确说是看不起从前的朱允熥。
毕竟很难有人能接受一个常年被你欺负并看不起的人,一朝就翻身骑在你的头上,当下的朱桂与朱权便是如此。
“东厂即刻派人秘密传令给身在北地整军的开国公常升与在晋地的怀远侯曹兴,让他二人从治下大宁与太原各提调三万人马交予齐王,景川侯曹震之子曹炳调到齐王麾下听用!此事绝密,如有任何不相关者知情。。。杀无赦!”
胡六两闻言身躯微微一颤,他知道太孙这是准备给齐王绝对的支持了。
至于曹震之子曹炳得受到重用,则是太孙在为将来即位做准备,毕竟老将已逐渐凋零,新的将领必须要及时跟上,好控制有可能出现的乱局。
想明白朱允熥的良苦用心,胡六两以头触地没有回话,此举看得不远处的王叔英、杨士奇几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什么事需要如此慎重。
几人当中,唯有郭图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不是他听到了朱允熥与胡六两的对话,而是他能读懂唇语,这让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从来没有听过‘东厂’这个词,要不是今日从太孙口中得知,他还不知大明已经出现了一个与锦衣卫同样性质的组织,且这个组织不为任何人所知晓。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太孙竟然在暗中调重兵给齐王,这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要对藩王动手。
毕竟出征草原一向是由皇帝下旨,之后藩王才能手掌重兵,而随着太孙的这道秘旨一下,身在宣地的齐王便能够在不请示朝廷的情况下随时集结重兵,做到挥如臂使,这是何等的信任?
看来太孙并没有像他看到的那般,视叔侄之情为最重,而是所有的事都在暗中行动,不想让皇帝知晓,恐怕东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势而生。
想到这些,郭图忍不住兴奋与失落。
虽然太孙如他所愿早就开始在暗中筹划将来,但他却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太孙眼下并不是皇帝,对锦衣卫无法做到绝对的信任。
只是太孙在暗中如此大力培养东厂,他们锦衣卫将来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这还仅仅是将来,眼下最要命的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以他对太孙的了解,如果这等要事他都知情不报,被发现后,下场一定是惨不忍睹。
“士奇啊!你对倭寇之事如何看待?”
在郭图还在纠结的时候,朱允熥已经不再沉思,再一次考验起了杨士奇。
“回殿下,倭人者,矮小卑劣,其国中之人尽是反复无常之辈,如不予其当头一棒,施加雷霆之威,恐难以令其安生,更不能令其臣服。”
杨士奇这话算是说到了朱允熥心坎里,要说忘恩负义,世上恐怕没人比得上这个岛国,慕强的心理已经深入骨髓,谁强就是亲爹而不干爹。
他可不会像朱棣那样拥有了无敌舰队后,正事不干反而跑到世界各地去做宣传,在这个时代,一艘大船开过去都能干掉一个蛮夷小国。
这样的一群野人能听懂什么叫天朝上国?完全是送礼都没有搞清楚对象。
当时但凡从海外多搜刮点东西,大明的财政也不会年年告急,以致最后连船都造不出来。
“呵呵!士奇此言,可谓深懂倭人之精髓啊!看着吧!要不了三年,这群倭人就会明白什么叫吊民伐罪!我大明绝不受任何外力威胁,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殿下,海上出征非比寻常,当慎之又慎啊!”杨士奇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始提醒。
其实他刚才说的话,完全是顺着朱允熥的意思来说的,他早就看出朱允熥不待见倭人,因此才下了一番功夫。
“殿下当知故元亦曾两次派出大军征讨倭国,然却是两次皆遇到海上飓风,最终不得不就此作罢,我大明若要兴兵讨伐,应先摸清通往倭国必经之路上的天候水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杨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不可轻动,更不可轻出啊!”
见朱允熥执意想要攻打倭国,王叔英不得不站出来如老夫子一般开始说教。
事实上大明除了喜欢打仗的武将外,包括杨士奇在内的所有官员都不同意出征倭国,因为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兵者,确为国之大事,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孤记得洪武初年,国朝刚立之时,倭寇便已开始进犯沿海,如今已是洪武二十六年,却仍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难道在王主事眼中,沿海之民便不是我大明之子民耶?”
“汉武帝曾言,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孤不敢自比汉武,但是这点血性孤还是拿得出来的,身为大明储君,未来的天子,治下之民有难,如我不去做这件事,又有何人来做?”
“殿下,万万不可啊!先汉之孝武皇帝连年征战不休,以致海内虚耗,殿下万不可重蹈覆辙呀!如若殿下非要对倭人用兵,请先斩我王叔英!”
“哼!你以为你的死能让孤止步不前吗?”
看到王叔英一副引劲就戮的样子朱允熥就来气,要不是这人是被历史考验的忠臣,他早就将其送回老家了。
“你知道我泱泱华夏为何统称为汉人,而不是秦人、唐人、宋人又或是明人?若无先汉之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勒石燕然,今日又何以能够以天朝上国自居?”
“告诉你!在孤这里,大明的尊严永远只在剑锋之上!只要孤还活着!天下就不能有人进犯大明!更不允许有人站在孤的面前耀武扬威!”
朱允熥的一席话让王叔英失魂落魄,让周围的士兵尽皆热血沸腾。
封狼居胥大将军蓝玉做到了,但是饮马瀚海,勒石燕然又该由谁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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