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巧还是招了,那张贪吃嘴被沈疏缈养得吃进去的东西要精挑细选,吐出来的东西却是好坏参半。

    连着两日,顾元知睡在书房,沈疏缈睡在主屋,两人成亲三年从未分房而睡过,只要是在同一屋檐下,那就得在一个被窝里,如此景象,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眼下沈疏缈只要跨出这道门,恐怕那后院前院的风声雨声就要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雪巧气得七窍生烟,“娘子就是平日里太惯着她们了,纵得她们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胡言乱语?”沈疏缈轻轻一笑,“看来还不止说了这些?”

    自然是不止的。这火势起先是从后院内屋的丫鬟嘴里烧起来的,沈疏缈平日里管家讲究和气生财,她当初嫁过来从太师府带来的人没几个,府里几乎都是永昌伯府原先的人。

    秦夫人当初治家严谨,手段颇为厉害,至今华宁堂的风气仍是端端正正,沈疏缈进门后,府中中馈,治家管事便交到了她手里。

    那些原先碍于威慑不敢乱来的人起先一年也是规规矩矩的,后来瞧见这位新来的主母脾气温和,性格软糯,下人们犯了什么大错小错,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也只小小惩戒,如此日复一日,手上做事倒还不敢含糊,嘴上说话却越来越没个遮拦。

    后院的丫鬟说主君在书房处理公务已经两日没回主屋歇息了,后一个便说主君和主母吵架了,眼下已经分房而睡,感情破裂。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已经从这样变成了那样,后院传遍了,又传到了前院。

    前院的人更是离谱,从“主君主母吵架拌嘴,互相冷落,分床而睡”,变成了“主君主母大打出手,摔杯丢盏,已写下和离书”。

    至于为何要写和离书?当然也有别的风言风语为其披荆斩棘。

    雪巧说到此处,已经能气得当场碎大石了,“这秦三姑娘也是相当厉害,娘子就算是回府也少不得听到她的名字。”

    和离书这三个字就是从秦更絮的名字开始说起的,表兄表妹,青梅竹马,年少深情,多么缱绻的字眼,如今主君主母感情不顺,怕是后来者要居上。

    沈疏缈坐在软榻上,像听了一场大戏,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局中人并非是自己。

    月浓拦着雪巧,原本不想这些污糟事落到她的耳朵里,眼下都说了出来,自然也是抱不平的,“娘子就一点不担心吗?虽说是下人们乱嚼舌根,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担心什么?”沈疏缈轻摇团扇,笑得漫不经心,“担心官人迎娶秦三姑娘进门,要我做下堂妻?”

    月浓连忙摆手,“主君品行刚直,高洁谦和又博学多才,自然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

    雪巧从地上哗的站起身来,驳斥道:“博览群书又如何?还不是长着眼睛看不清东西,没瞧见我们娘子都被流言蜚语包围了吗?”

    “好了,都别吵了,传出去让人笑话。”沈疏缈神情淡淡,星眼迷迷像蒙着层雾气,“官人一心为朝廷效力,公务繁忙,这些后院之事不需放在心上,流言蜚语多是不成气候,过两日也就烟消云散了。”

    下朝归府的顾元知一进门就觉得府中不太对劲,下人们交头接耳的低声细语,一见着他便立刻行礼作鸟兽散。

    回到琅玉阁,沈疏缈为他宽衣换下常服,“婆母派人来让我们过华宁堂用午膳。”

    顾元知点点头,抬起下巴,系颈边的盘扣,忽问道:“今日府中发生了何事?”

    沈疏缈替他整理衣襟,抬眸笑得平静,“府中一向安宁,大事小事也不过都是些杂事,官人是想问什么?”

    话落只听见一声冷哼平地而起,顾元知看向雪巧。

    沈疏缈也施施然看向雪巧。

    雪巧面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朝顾元知福礼,“奴婢身体不适,得了风寒,就不在此伺候主君和娘子了,奴婢去外面守着。”

    顾元知指了指这桀骜不驯的背影,一头雾水的喃道:“这是怎么了?”

    “主君别见怪,这丫头确实染了风寒,过两日便好了。”月浓上前来,笑着朝二人道:“娘子不知,今日府里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主君断案如神,又帮着开封府破了一桩大案,整个汴京都传遍了呢!”

    沈疏缈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顾元知淡淡道:“是卫州的一桩贪墨案,此案十分棘手,涉事颇广,开封府临危受命却无无半分把握,但开封府的刘判官曾在父亲手下任职,还曾有过救命之恩,我施以援手也算还了这份恩情。”

    沈疏缈听得惊心动魄,“官人上个月初去卫州便是因为此事吧!救命之恩,重如泰山,确实该还,官人知恩图报,比办成这案子还难能可贵。”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人之信也。”顾元知淡淡一笑,“但这案子若是办成了,也是救卫州百姓于水火,能造福更多的人。”

    沈疏缈亦浅笑回之,“官人说的对!是妾身偏心了。”

    收拾妥当,便朝华宁堂而去,两人携手一同进了屋檐下,端的是郎才女貌,见者无不觉得赏心悦目。

    午膳早就备好了,满桌珍馐,只待人齐。秦夫人亲昵的牵着沈疏缈坐在身侧,顾元知隔了一个凳子邻着她坐下。

    用膳间,顾元知的袖口不小心沾到了酒水,沈疏缈拿出绣着鸳鸯戏水的锦帕替他细细擦拭。

    秦夫人看着这对壁人,笑开了花,“伯爷您看,若非当年我求着长意姐姐给咱们元知订了娃娃亲,缈缈这么好的娘子如今不知花落谁家了呢?”

    永昌伯闻言频频点头称是,顾元知也朝母亲揖首,“这都是母亲的功劳。”

    沈疏缈听到生母的名字也乖顺巧笑,低首羞语。

    膳后,永昌伯拉着顾元知在隔间下棋,问起朝中之事,“朝中诸事可繁忙?”

    顾元知落下一白子,“卫州一事官家已有定论,近日都是些善后之事还需处理。”

    “朝中之事,你一向拿捏的很好,欠刘判官的恩情,父亲还应向你道个谢。”永昌伯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他,“但家中之事,你也要上心,不要凡事都丢给缈缈,她性子温和柔顺,你要多帮帮她,两个人才叫成家,一个人那叫独活。”

    “父债子尝,孩儿理应做的。”顾元知坐的端正,一派正然,“家中之事,娘子一向得心应手,孩儿也会多多照看,请父亲放心。”

    永昌伯精明的眼睛逡巡在棋盘上,长叹道:“不要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凡是要有自己的思量,眼见不为实,耳听亦为虚的事常有,你断案审人之时不也常常遇到?治国□□尚且需要君臣合作,家中和睦亦需要夫妻合力为之。”

    顾元知指尖一顿,思虑了半晌才落下手中棋子,笑着回道:“父亲之意,孩儿明白了。”

    棋盘上你来我往,黑白分明,自古输赢或是和局,总会有个结果。

    隔着一道厅堂,卷起的珠帘之后秦夫人拉着沈疏缈焚香,小小的一块檀香木若是点得好,便可燃上数个时辰,满室香味,久久不散。

    “缈缈心灵手巧,我是最喜爱你焚的香了。”秦夫人笑看着身侧的女子,一脸亲和。

    沈疏缈取出小小的一颗炭火,放进香灰里,眉梢飞起,“都是母亲教得好,往日在家做姑娘时,父亲请来宫里的嬷嬷手把手教我,我都学不会,自从进了府做了母亲的儿媳,我这焚香插花的功夫终于能得见天日。”

    秦夫人被她逗得开怀不已,“我拿你当亲生女儿看,自然要教你最好的,你聪明机灵,什么都能一学就会,切勿藏拙守旧,该拿出的手段就拿出来用,别委屈了自己,我可不答应。”

    沈疏缈听出话中的言外之意,浅浅笑道:“母亲说的是,我都记住了,也怪我御下不严,做事只能扬汤止沸,若我能有母亲的决心,母亲也能少为我操些心。”

    秦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气低缓,“你和元知感情一向甚好,我和伯爷向来是不担心的,下人们嘴杂,多加管束便是,你心里别打结就好,到底也是我母家惹的祸,白叫你受了气,你不便出手,母亲替你便是。”

    沈疏缈在琅玉阁时便猜到了这顿午膳的用意,但听到秦夫人说出这话时,她亦是有些惊讶的,“母亲这事儿怪不到秦三姑娘的头上,官人这两日公务繁忙都睡在书房,我身为妻子却未曾好好照料,才惹出这许多的闲话来,母亲可千万别因我一时过失而错怪无辜之人。”

    “母亲知道分寸,你放心。”秦夫人神情淡淡,眼中却是疼惜,“这事儿元知也逃不了干系,伯爷正在训他,你就别在我跟前维护他了,若回去还是生气,就拿元知出气,关起门来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不必给我们两个老的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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