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沈见熙咬紧牙松开肚子,慢慢地站直。“与你无关,我去沐浴了。”
胃却很诚实,又使他没走两步就停下。可恶的胃像是被一只手捏疼然后捶打,疼得他坐立难安,现在还多了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在。
他咬牙忍疼之际,忽而感到有人搀扶自己,他转头对上一双写满关切目光的眼睛。
无名火快要烧焦他的胸腔。
包春莹无视他羞愤的眼神,瞧见他额头冒出汗珠,明悟几分。“你空腹喝酒了?没有垫肚子?”
“与你无关!”
“如果我不管你,今晚你会疼得睡不着,还伴有醉酒的头疼,两种症状加起来很疼很疼的。”
她的语气严肃认真,双眼大又明亮,要命的是她的眼睛总若隐若现一层朦胧水光,令人难以抗拒她的话。
沈见熙蹙眉抿嘴,不情不愿地说实话:“有吃过几颗花生米。”
包春莹点点头,有了主意。“你坐到床上去吧,我吩咐月玲烧热水。”
他顿时警惕,“你想干什么?”
“让你喝热水呀。”她耐心地解释:“等烧热水的时候我帮你按穴位,能够缓解你的疼痛。”
说罢,她不等沈见熙答应,快步去耳房吩咐月玲。
沈见熙捂着肚子看看装点得红艳艳的拔步床,咬了咬唇,生着闷气走过去。
待包春莹回来,她摘下凤冠、解下霞帔和一串金镯子,到床沿上坐。“脱鞋子。”
全身紧绷的沈见熙利落地脱鞋,跟她保持一条胳膊的距离。
她纳闷这个人的性子好奇怪,难道不该是她警惕他胡来吗。“把腿放上来。”
沈见熙把腿放床上。
“放这里,我才好帮你指按。”她指着自己的腿上。
他蓦地别开视线。“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当我男大夫吧。”
“……”
经过一番内心的斗争,他忸怩地放双腿到她的大腿上,眼睛始终看地板。“赶紧的,我还要去沐浴。”
包春莹一瞥他疼得铁青的脸色,二话不说地指按他的足三里。
“唔……”
“疼?”
他故作镇定,“不疼,我喉咙痒而已。”
既然他不觉疼,包春莹加大一点力度按下去。
“唔……咳!”他不自然地佯作咳,脸庞浮现的不知是红云还是红缎帐幔的光泽。他的眸子瞟来瞟去,目光时而滑去包春莹身上。
听祖母提过,她刚及笄而已。
少女全神贯注,侧颜晕染朦胧的烛光,一点暖光落在她的乌黑的发髻上,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
江南不缺美人,这种身形娇小的丽人他见过一大把,只是她多了一份娇憨,实在惹人情不自禁地说一句可爱。
再看她未换下的红嫁衣,他没来由恍惚。
似乎、好像、或许,祖母的眼光还行。
感受到注视,包春莹向沈见熙看来,不料他已经别开视线。
“胃还很疼吗?”
他仔细感受一番。“好一点。其实之前不是很疼。”
包春莹没戳穿他的谎言,接着按他手腕内侧的内关穴。
纤细的手指搭上他健壮的手腕,显得像稚子的小手,看似软若无骨的手指,按下去的时候力度颇准。
很快,他感觉到她掌心有茧。想到她是厨子的闺女,了然茧从何而来。
手腕的皮肤传递她指间的暖意,他竟觉料峭余寒的春夜泛起暧昧的热浪。
怪异的氛围没持续多久,月玲在门外禀报水已经烧好。
接着,包春莹给他端来一杯热水。“喝下去会舒服许多。”
沈见熙狐疑地端详杯中平淡的热水,剑眉拧紧。“就喝这水?你们不都爱抓药的吗?”
她笑了笑,嘴边泛起甜甜的梨涡。“只是缓解今晚的胃疼罢了,想要治好胃病需要长时间调理。”
他挑眉,“要多长时间?”
“因人而异。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半载。你的脉象沉紧,脾胃虚寒,是饮食不规律和爱喝酒所致,需要细细调理三个月左右。”
沈见熙的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有何想法。
包春莹猜他嫌调理的时间长,便转移话题劝他喝下热水。
一杯下肚,暖流从喉咙灌注胸腔,随即腹部暖和,胃的不适明显缓解。
然后他看见包春莹端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碗。
“我还命人熬了桂圆小米粥,放了些生姜,能够暖胃助眠。等你的胃舒服点再喝粥,记得喝的时候要慢慢来。”
精巧的青花瓷碗盛着金黄的小米粥,剁碎了的桂圆干点缀粥面,散发香甜味。
沈见熙确实饿了,不过脸上不显。
包春莹放下小米粥,转身就走。
“你去哪?”他忍不住问。
她回头眨一眨明亮美眸,“去净室。你还不能睡,我就先去沐浴了。”没走几步,她又回头说了一句令他无语凝噎的话:“别随便进来。”
沈见熙:我……
“还有小米粥不能放凉。”
“你好啰嗦。”
叮嘱完所有事,包春莹才放心地去净室。
新房剩下一人一粥,沈见熙身长脖子瞄净室的方向,又瞄桌上的小米粥。
须臾,他利落地下床,拿起碗朝窗户走去。
准备打开窗,碗里散发的甜味钻进他的鼻腔,勾起他的食欲,使他的肚子不争气地打鼓。
他眉头深锁,盯着手里的小米粥。
片刻,他拿着小米粥回到圆桌旁。
他只是饿了,不是屈服!
一勺入口,桂花蜜和桂圆干的清甜霸占他的味蕾,而后清甜释放生姜的辛辣使他胸口发热,胃部一阵温热。
真香!
外头开始传来打更的声音,披上牙色长衫的包春莹回到新房,看见沈见熙和衣坐在床上,桌上的碗则空了。
“还有粥吗?”他漫不经心地问,上挑的眼尾带着慵懒的倦意,脸色恢复淡淡的红润。
他换回玄色深衣,马尾散下、长发披背后,先前的英朗凌厉已经淡去,气定神闲之态仿佛一尊无暇的白玉,风姿卓越。
朦胧的光影裁剪出包春莹娇小婀娜的身姿,顺滑的长衫贴身,长发倾泻而下,他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包春莹没有觉察他的异样,如实回答:“剩下的在热着,不过快到四更天,你不能吃得太饱,不然又胃疼。”
“就再吃一碗?”
“好吧,但吃完要等两刻钟才能睡觉。”
“好。”他勾起嘴角,目中掠过狡黠之色。“你端粥过来喂我吧。”
包春莹一听,诧异地打量厚颜无耻的少年。“四少公子,你四肢健全的吧?”
他嗤笑一声:“大夫不该喂病人吗?何况你收了祖母的银子。”
貌似是这个理,包春莹抿嘴。
好吧,她不跟病人计较。
不久,第二碗热气腾腾的桂圆干小米粥端到沈见熙面前。包春莹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舀一勺,然后轻轻晃动放凉。
旁边的沈见熙眯长瑞凤眼。
包春莹感到粥凉了不少,慢慢地递勺子到他的嘴前。
“我现在不想吃了。”
他忽而拒绝。
她愣了愣,凝视勺子盛着的金黄小米。“当真不想吃?”
“嗯,不吃了。”他戏谑地盯着她的反应,期望她花容盛怒。
怎料一眨眼,她把勺子送进自己的嘴里。“唔……果然放桂花蜜更香甜,花香混果香比蜂蜜好吃呢。”
沈见熙呆若木鸡,眼角一阵抽搐。
“你……”
包春莹又舀一勺吃,樱桃小嘴沾了蜜,右腮鼓动,津津有味的模样。
“等会!”他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腕,她这模样刺他的眼睛。“为什么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包春莹满眼疑惑,纳闷这个人不止胃有病这么简单。“这粥养颜又好吃,不能浪费。”
沈见熙气结。“你除了吃不能想些别的吗?例如觉得我无理取闹、觉得委屈之类?”
包春莹却露出一个慈悲的眼神。
沈见熙的五脏六腑被怒火烧得外焦里嫩。
他甩开包春莹的手,气冲冲地拾起一个枕头和一张丝棉被子下床,一声不吭地抱着去美人榻。他放好枕头、盖上丝棉被子,侧身在美人榻上睡。
再也不想看包春莹一眼。
包春莹这边也收回视线,趁热吃完桂圆干小米粥。
一夜再无话,各自安睡。
鸡鸣,天没亮,分床睡的两人还没睡醒。众所周知新婚之夜格外闹腾,下人们识趣地没喊醒他们。
直到破晓,旭日东升,月玲和沈见熙的贴身随从九英敲门。
“四少公子/夫人,起床敬茶了!”
敲响几遍,里面才有动静。
一会儿,是披上长袍的沈见熙先开门。他对九英高声说:“去厢房梳洗,等会我出去喝酒。”
“喝酒?不是去敬茶吗?”
瞥见包春莹的丫鬟瞪大眼睛,沈见熙眉开眼笑:“夫人七巧玲珑,独自去敬茶游刃有余。走,去喝酒!”
说罢,他拂袖而去。
月玲就知道这人玩世不恭非良配,替自家姑娘不值。她气鼓鼓地走进新房,对揉着睡眼的包春莹告状:“姑娘,那个四少公子真不是人,居然让你自己去敬茶!欺人太甚了!”
她恼得不愿称呼“夫人”。
“我自己去敬茶?”包春莹清醒几分。
“是啊!他多坏啊,丢下你出去喝酒!姑娘,我们回包家吧,他不值得你操心操劳!”
包春莹沉默数息,转而神色坚定。“我们收了钱就该办事。梳妆吧,敬茶而已。”
“姑娘!”
“别说了,隔墙有耳。”
月玲把一肚子话憋回去,极度不情愿地出去端热水。想到全家宠爱有加的姑娘要独自面对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她在心里咒骂沈见熙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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