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左棐接到了调任京城的旨意,但作为锦州的知州,他们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说走便走的。
新任命的知州年后才会到任,左棐要与新知州交接后才会进京述职,约莫算起来,至少也要三月左右才能启程。
也就是说,傅瑶还得跟徐励“虚以委蛇”一阵。
无论如何,这个年左家过得并不轻松,有太多事要忙了。
左家不是锦州本地人士,可是毕竟在锦州住了这么多年,这要带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傅瑶跟阮如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整理清楚。
凌蓟年底回了松州,刚过了年又被凌家遣回来——趁着傅瑶跟左棐还没走,能管得住他一会是一会,再说了,听闻徐励主动辅导凌蓟,要不是因为过年,凌家恨不得凌蓟不要回松州。
待得左棐终于启程去京城,凌蓟简直是热泪盈眶了。
傅瑶本来心中嗤笑凌蓟想得太简单——就算她不在锦州,徐励和程烨也不会让他过的太轻松,结果一转眼,便看到徐家也正往船上搬行李,顺便看到了李长青,也看到了徐励。
徐励要去哪儿?不会也是要去京城吧?
傅瑶心中猜疑,只是码头之上人多眼杂,她又不好过去询问,只好带着疑惑登了船。
这一次进京,他们一行主要是行水路。
之前傅瑶进京多是行陆路那是因为傅瑶有些晕船,所以虽然麻烦了些,但是他们之前还是走的马车,只是这次不一样,左棐要进京述职,之前已经耽搁了太久,要走陆路怕是来不及了。
虽然傅瑶这一年多身体调理得比之前好多了,但是晕船这事没那么容易根治,不过好在这次有贺大夫跟着他们一道,听闻傅瑶会晕船,临行之前贺大夫调配了一些丸剂给傅瑶,极大的缓解了傅瑶的症状,至少不会跟之前那般严重。
在船上她依旧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但也只是在船舱内的时候觉得憋闷与头晕,因此大多数时候,傅瑶都不呆在船舱内,而是呆在甲板上。
他们出发的时候恰是暮春,晕船的症状大大减轻之后,傅瑶终于稍稍有些精神欣赏沿岸的风景,以及观察缀在他们船后的徐家的船。
傅瑶问过阮如,阮如说徐励要去京城游学请求与左棐一程,阮如虽然心中犹疑,但是看在唐婉的面子上没有拒绝——反正也有别家的船跟着,徐励也未必显眼,就算别人有怀疑,也可以拿唐婉的关系搪塞过去:左棐毕竟是进京述职,船是官船,一些人家喜欢跟在官船后边走,觉得这样安全些。
跟着左棐一行一道进京的船有很多,徐家的船离左棐的官船隔了几艘船,但是傅瑶在船尾的甲板上的时候,总能远远看到徐励远远站在船头,只可惜离得太远,能认出是徐励的身形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不可能看得到他脸上的神色,自然不能问徐励到底在想什么。
倒是能看到他每日坐在船头,手捧着书册看着好像在认真温书……傅瑶心中腹诽:装模作样——若是他没有时不时抬头看向这边,她还真信了他是一心向学了。
船行了一月,中间他俩互换过一次,但傅瑶也没从李长青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李长青知道的跟阮如知道的差不多,都只是说徐励打算进京游学——但傅瑶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只可惜两人隔着船隔着江水,她也不好问徐励。
傅瑶有些忧心:徐励不会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想去京城吧?
但随即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她认识的徐励,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所以他说要进京游学应该事真的。
但随即傅瑶又想起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他俩都在京城,那之前徐励说初十、二十要过府给她讲学的事……不会还作数吧?
亏她离开锦州的时候还幸灾乐祸,觉得自己从此脱离魔爪留凌蓟一个人继续受罪十分不厚道,如今想起来,难怪凌蓟送别她的时候那般真情实意热泪盈眶——原来凌蓟是看到徐励也跟着走了如蒙大赦。
想到凌蓟如今可能正逍遥自在,傅瑶想到自己日后的悲惨遭遇有些不平,也不知道凌蓟的县试如何了,说实话,傅瑶觉得凌蓟希望不大,虽然先前徐励特意专门替凌蓟辅导了一番,但想到他俩性子不和,想来收效不大。
不过凌蓟如今也还年轻,今年县试中不了秀才也无妨,就当作是积攒经验下一场再战便是,毕竟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徐励一样早早中了秀才。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想来县试的结果已经公布,只可惜他们先行一步,没办法得知第一手结果,至少要等到了京城之后,才可能知道凌蓟今年到底中没中。
不过安慰凌蓟的话,怕是如今就得好好想想了。
四月正是雨水多的季节,前几日下了一场持续数日的暴雨,他们一行被迫耽搁了几日,如今雨停了,他们也得尽快继续启程——左棐必须要在五月之前述职,若是晚了,只怕有些人又会不安生起来无事生非。
说到底,如今少帝虽然一时占了上风,但瑞王执掌权政多年,早已经根深蒂固不可能轻易撼动,所以左棐这个新加入少帝阵营的人,难免会成为瑞王一脉的眼中钉肉中刺,轻易不能出错,尤其是迟到这种低劣的错误。
暴雨虽停了,但是江水依旧湍急,他们又是逆流而上,船难免有些颠簸,傅瑶在船舱内待得有些头晕,照例到了船尾的甲板上透气,也照例在后边的船中一眼看到徐家的船以及站在船头的徐励。
船身随着湍急的江水晃荡,傅瑶觉得不自在,想再含颗梅子清醒一下,装着特意制的梅子的小瓷罐却以及快空了。
魏嬷嬷今日有事要忙不在身边,加之是在船上也没有别的外人,她身边只跟了两个丫鬟以及一个听使唤的粗使婆子,见梅子快没了,吃食这种东西又不好经过别人的手,那个略微年长的丫鬟跟傅瑶说了一声便离开去给傅瑶拿新的梅子,船尾便只留了另外一个小丫鬟以及那个粗使婆子。
毕竟在自家船上,傅瑶平日里都只是坐在那儿,也用不了太多人伺候。
嘴里没东西压着,傅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站起身来呼吸着雨后的江风,焦急等待之间,突然感觉自己身后被一股大力袭来,重重地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傅瑶本就站在船舷边上,一时没防备便直直往水里坠落。
即使已经入夏,但江水还是十分冷的,傅瑶没防备呛了一口水,暴雨之后江水浑浊,这一口下去感觉自己嘴里全都是沙土,傅瑶努力吐着口中的泥沙,抬头看向船尾——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的婆子站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江水吞没,伸手扶着那个小丫鬟——似乎是打晕了那小丫鬟防止她呼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傅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水流裹挟着远离了左家的船。
傅瑶张口想呼救却又被灌了一口水,呛得难受咳了几声的功夫差点被水淹没,挣扎着想要往自家的船那边挪却越来越远。
谁也没料到途中会出事更没料到自己人会对傅瑶下手,船尾除了了小丫鬟和婆子再无其他人,傅瑶知道就算等另外一个丫鬟回来只怕也来不及了,如今只能寄望于其他船上有人看到她将她拉上去。
不过看起来她今日运气并不是很好,因为天色不好,天有些阴沉沉的看着要下雨,所以其他船上都没什么人出来。
而就这一小会,傅瑶已经被水流冲出了好几丈。
傅瑶眼睛沾了水,有些看不清前方,但是好像看到先前离开的丫鬟回来,扔下了手上的东西跑回去叫人,那个婆子也在装模作样喊人——傅瑶看到有人跳下来,但是他们离得已经太远了,等他们到了她的位置,她估摸着早就离得更远了。
傅瑶感觉自己越挣扎被流水裹挟得越远,后边的船听到呼救声,努力想要抛出绳子让傅瑶抓住,然而还是离得有点远,绳子根本够不着。
傅瑶想要抓住绳子但是没抓住,身子又被水流带往后边。
后边的船只有人想要伸出东西将傅瑶拉上去,但也是不得其法,反而因为侧身想要去抓绳子的动作又被带着顺着水流往前了一大段。
江水湍急,多一个人下水或许只不过是多一个遇难的人罢了,傅瑶不希望更多的人出事,朝着已经下水和其他船上正要下水的人摆手让他们上船去——如今她只能祈求自己能够有好运,至少能够保住性命。
只要保住性命——她一定还是能够回去的。
她好像隐隐猜到那人为什么要将她推下水了——她自认为自己不曾与那人结怨,不至于让人对她下如此黑手想要她的命——只怕还是跟傅家有关。
她早料到自己进京会惹来傅家不快也能想到傅家不希望她进京尤其是不希望她跟随升迁的左棐进京,但是万万没想到傅家在途中居然便对她出手——更没想到傅家居然能在左家重重防守之下买通了人对傅瑶出手。
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船上——
否则那个目睹了过程的小丫鬟只怕不会有好下场,甚至左棐和阮如可能也会出事——
她必须尽快找机会告诉左棐发生了什么,不能让那人撒谎掩饰,不能让那人留在船上再有机会伤害其他人……
傅瑶忍下心中的慌乱,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既然现在只能随波逐流那只能调转了身子护着自己的头部避免受到重创。
正想着自己之后应该如何做,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不是叫他们不要下水了吗,怎么还有人——
来人的一只手下一瞬间缠到了傅瑶腰上,傅瑶没工夫多想,也没有挣扎着想要挣脱,然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居然是徐励,差点气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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