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青给的消息没错,与徐励又见了几次之后,徐励与她告假几日,傅瑶哪有不同意的,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不仅立马答应了,还顺便言及年底了自己要忙的事也多,将温书之事挪到年后——徐励原本有些不愿,但傅瑶要不以后都不继续……徐励迟疑了一会,便也点头了。

    没过两日,便从阮如口中得知,唐婉如今已经到了京城。

    傅瑶并不讶异,阮如也只是随口与她说一声而已,两人都没放在心上。

    傅瑶的确是挺忙的。

    临近年底,两个表兄如今依旧在外任回不来,年礼倒是到了,虽然家中给他们的节礼早就送出且又是家人不必考虑回礼之事,依旧是需要工夫收整。

    况且除了要准备过年以外,傅瑶的生辰也在年底。

    左棐如今正得重用,傅瑶不愿意张扬,也觉得不是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事,本来想着跟左棐阮如三人自己过过便罢,但阮如觉得太冷清了些,好说歹说,傅瑶才同意请了近来合得来的几家亲友家的姑娘。

    因为都是小辈无甚拘束,倒也自在——傅瑶不愿意大办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突然才想起,自己这年岁,似乎是到了适婚的年纪,生辰宴往大了办,一不小心便成了相亲宴,且是许多长辈对她品头论足的那种,想想便觉得尴尬。

    阮如最近却是有些发愁。

    当初来京城,的确是存了在京城替傅瑶说亲的念头,但原本有意的几家不知为何渐渐都没了下文,作为女方家,他们自己是不好去追问的,便只能另做她想。

    傅瑶倒是不在意。

    她身世复杂,傅家一直不曾消停,不久之前还找人弹劾了左棐,就算左棐如今正受看重,但傅家在京城经营多年关系更是盘综错节,即使有人想与左棐交好有意结亲,也要掂量掂量傅家,因此渐渐无人问津,傅瑶并不意外也不着急。

    她刚回来时,觉得自己要尽快嫁出去借此与徐励撇清关系,那时候也没多想,觉得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徐励,如今安静下来认真思量,反倒对未来对婚姻生出了更多迷茫。

    嫁给别人便真的会有所不同吗?换一个人真的会好一些吗?亦或者会变得更糟糕?她知道这世间能有能够相守一生的夫妻,但是她知道自己未必有足够的幸运,毕竟……瑞王也没几年了,傅家那些秘事迟早要爆出来,不管怎么想,前方都是一片渺茫。

    但无论如何,徐励都不在考量的范围之内,他是一开始就被排除了的选择。

    被邀请的姑娘是傅瑶自己下帖子邀请的,只按着闺中聚会的由头,并没有以左家的由头给各处下帖子,但其他没有收到邀约的人家依然还是送了礼过来,这事倒是不难办,按着规矩回礼便是,这种事阮如也不操心,放心让傅瑶自己安排。

    徐家自然也没有收到邀约,且不说傅瑶本就没打算邀请外人,哪怕是打算大办,顾及着徐励的关系,傅瑶也不敢给唐婉下帖子。

    她原本还想着唐婉初来京城,需要忙的事定然很多,谁知居然在礼单中发现唐婉送来的贺礼,傅瑶迟疑了一会,不好自己做主,过去寻阮如商量,阮如看了一下,唐婉并不是以徐家的名义送礼,而是自比是阮如和左柔的姐妹为由头给傅瑶送生辰礼,送的礼也不算是出格,想了想还是让傅瑶收下,尔后按着惯例回了礼。

    唐婉之后又回了帖子,邀请傅瑶和阮如到家中一叙,阮如和傅瑶都借口事多繁忙,婉拒了。

    转眼便是除夕,傅瑶陪着阮如和左棐守夜,很晚才入睡,一睁眼却仍是在徐励房中。

    新年第一日,想着这一年年过去,她跟徐励却仍旧是这般纠缠着的关系,难免心生惆怅。

    虽然惆怅,但既然已经醒来,还是应该到唐婉跟前问安,说来好笑,她当初说新年要与唐婉拜年,本意是想徐励回锦州,没想到徐励没回去,唐婉却过来了——好在她自己并不会专程到徐家给唐婉问好,虽然是借口,但她过年其实真的挺忙的。

    唐婉见到“他”倒是很开心,招呼“他”过去用早膳,唐婉口味与傅瑶差不多,准备的点心都是傅瑶喜欢的,加之又喜爱徐家厨娘的手艺,傅瑶心中欢喜,却还记着徐励并不嗜好这些,只能面上装作不动声色。

    唐婉自己并不动,只是笑着看“他”吃,用得差不多了,才上了茶,让“徐励”陪她说会话。

    无非是问些学业的事,这些傅瑶都能答得上来,唐婉便也与“他”说起这一年里锦州那边的趣事,随口提了一句说凌萝近来有了身孕、程烟与人定了亲、谁谁谁家近来有什么喜事等等。

    这些事傅瑶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听着倒也不嫌烦,虽然有过瞬间的疑虑比如说唐婉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但想想不仅是她,其实徐励如今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估摸着唐婉是在隐晦地跟他说议亲的事吧。

    若是以前,傅瑶大概就信口让唐婉作主了,如今却是不太敢——怕徐励知道后又要跟她说理,也怕自己太积极了让唐婉看出什么端倪来。

    说了一会闲话,常嬷嬷和李长青分别找他们有事,唐婉便让“他”暂时回去,吩咐分帮着将节礼送到徐励房中,唐婉突然又叫住“他”:“昱之?”

    傅瑶连忙立住:“母亲还有什么吩咐吗?”

    唐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

    “听说我院中摆设都是你让人布置的?”唐婉状似无意,语气却是真诚:“多谢你,我都很喜欢。”

    傅瑶难免得意。

    虽然大部分的事是徐励吩咐的,但她后来的确又重新让人做了改动,今日一看,她改动的地方全都保留下来了——傅瑶觉得唐婉说喜欢,肯定是喜欢她的安排,所以自然便大言不惭地受了,横竖如今她是“徐励”,也不算的夺了徐励的功劳。

    李长青寻“徐励”是因为之前徐励吩咐将年前收到的帖子搬到徐励的住处,傅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选今日——但的确是得了借口离开,虽然她不讨厌唐婉,但是其实她还是挺不自在的,一则她自己没与左柔相处过,其实不知道寻常母子或者母女之间该如何相处,二则她跟徐励毕竟是两个人,徐励对唐婉就算再不亲近或者说克制,可他们毕竟是母子,傅瑶多与唐婉接触的话,总担心自己会不知道什么适婚就露了馅——她可不想让唐婉知道她跟徐励如今是这样的羁绊。

    傅瑶稍稍看了一下,徐励未来这些日子也挺忙的——不过这正合傅瑶的意,徐励忙起来的话,估摸着就顾不上傅瑶那里,她也就不用受徐励摧残了。

    其实傅瑶也挺忙的,换回来之后要帮着阮如处理家中大小事务,还要跟着阮如到各家拜访、整理各家礼单斟酌着各种回礼——直到元宵前才稍稍空闲一些。

    即使算上上辈子那几年,这是傅瑶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有家人陪伴,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而不是一个人独自待在住处,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

    京城元宵设有灯会,且没有宵禁,听闻热闹得很,傅瑶自然想要去看看,左棐原本是有些顾虑的——当年左柔便是在灯会上被傅炘看见尔后看上,才有了后来的悲剧……不过左棐也知道,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因为左柔的经历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是不想拂了傅瑶兴致,只吩咐傅瑶多带些人在身边、更小心一些而已。

    今日不仅没有宵禁,也没什么大防——许多平日在闺中的女子今日都借着机会出游,傅瑶在其中倒也不显眼,趁着今夜不宵禁且行人众多,许多店家也没有如平日一般早早打烊,摊贩亦没有收摊,街市上热闹得恍如白日——如果不是天色渐渐暗沉的话。

    傅瑶出门算早的,到灯市的时候也不过黄昏,行人渐渐多起来,似乎都往一处聚集而去,傅瑶有些看热闹,也随着人群随波逐流,到了才发现是一处高楼,也发现许多年轻学子都在楼中。

    傅瑶想起自己曾在徐励那儿见过的,有人元宵这日特意邀请了京中学子过来以诗或灯谜会友,徐励如今在京中借读,所以也在受邀之列。

    傅瑶心道她不是想知道徐励有没有来,她只是想看看那楼上的花灯与下边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而已——然而天还没黑,灯还没点上,傅瑶看不出什么,却一抬眼看见上面围栏边跟人说着话的徐励。

    似有所感一般,原本正与同窗说着话的徐励一偏头,视线便落到了楼下的人群之中,不偏不倚看到了傅瑶,两人视线对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傅瑶已经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催促着身边的人离开此地——徐励特意给她看过那些帖子,如今她正巧在这里……万一徐励觉着她是为他来的就解释不清了。

    但她也没打算立刻打道回府,没必要因为徐励便败了自己兴致,走了两步看到旁边有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看匾额似乎是风闻甚佳的,傅瑶便打算进去看看。

    店家很会察言观色,看见傅瑶进来,便将人请到雅间,再吩咐店内丫鬟将东西送到雅间供傅瑶挑选。

    傅瑶听人解说推介了一会,挑了几样东西让人之后送到府上,心中记挂着待会的灯会,也没多待,起身便出去了。

    傅瑶一出门,便看到了徐励,他就站在不远处似乎在张望着找寻什么,神色似乎有些焦急,傅瑶看到也只当作没看到,并不算叫住他,随意收回目光,跟身边丫鬟商量待会要往哪去——徐励视线终于转过来,看到傅瑶,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傅瑶跟前,最终在三尺外的地方站住了。

    人都站到跟前了,傅瑶想不看到他都难。

    今日天气微冷,徐励却不知为何面上带着薄汗,如今面上的焦急退去,换上一副释然的神色:“原来你在这里。”

    傅瑶也不好再假装不知道他方才就在附近而她也看到他了,不过倒是奇怪:“你怎么也在这里?”他不应该在楼上与同窗在一起的吗?

    傅瑶皱了皱眉头:“你——”

    徐励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只是恰好路过。”

    她也没觉得他是故意来找自己的呀……她才不会这般自作多情——傅瑶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随口反问道:“是吗?”

    徐励沉默了一瞬:“对不住,我刚才说谎了,我其实是特意来找你的。”

    傅瑶:“你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徐励摇头,“我也是刚刚才下来——一下来便遇到你出来了。”

    傅瑶看了一眼他面上还未消去的汗意,没说什么。

    徐励顺着她目光摸了摸自己鼻尖,只无奈承认道:“其实我方才看到你便立刻下来了,只是下来之后看不到你,以为你已经走远了……”

    他顿了顿,还是想辩驳一下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不过的确没有等多久,我想着也许你其实没有走远,刚回来便遇到你了。”

    “我并非是故意想要欺瞒你,”徐励有些紧张,慌忙解释道:“只是觉得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没必要说出来——你未必乐意听。”

    傅瑶冷笑,习惯性地嘲讽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事我才配听?”唐婉来京的消息他瞒着她,连这种小事也瞒着——说到底,他就是觉得什么事都没必要跟她说罢了。

    徐励默然:“的确是我有些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了。”

    傅瑶想说的话被他说了,噎了一瞬,气恼地问他:“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见你”这种话对于徐励而言,始终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启口的,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徐励看了看左右:“只是有事想要与你商量。”

    傅瑶不太情愿——他能有什么事要与她商量,无非是读书的事……可也担心万一是别的什么事,思索了一下,看了看附近:“到那边说吧。”

    徐励没有反对,随傅瑶走到僻静处,傅瑶让其他人稍稍离远一些,其他人仍围在周围但不会靠近过来,确定别人听不到他们说的话,傅瑶才皱眉问道:“什么事?”

    “我们已有一个月未见,你……”徐励喉间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道:“我让你看的书与文章,你看得如何了?”

    她就知道!傅瑶没什么好气:“近来太忙,没空。”

    徐励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久,他方才开口:“那我……我们什么时候继续?”

    傅瑶可一点都不想这么快给自己找这种罪受,仔细想了想,打着哈哈道:“出了正月再说吧。”出了正月再想别的借口拖延。

    虽然不太情愿,但至少傅瑶给了一个大概的日子,徐励也不好继续追问,怕她恼了又改注意,只好点头道:“也好。”

    傅瑶觉得自己的好心情都被他给毁了:“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徐励没有回答——当然不是,这也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傅瑶见他不说话:“既然没事了,那你回去吧。”

    “其实还有事,”徐励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匆忙之中又寻到一个借口:“家母说喜欢她住处如今的摆设,我想着那些都是你吩咐的——我应该跟你说声感谢的。”

    傅瑶冷哼了一声:“这事要你特意来说,姨母初一那日已经跟我说过一次——”

    傅瑶呆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励,徐励也察觉出不对,两人异口同声道:“你是说之前她也已经跟你说了一次了?”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瞬,傅瑶又道:“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徐励亦同时道:“我没有与她说过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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