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不管是偷听还是准备做坏事被他逮到,傅瑶都自觉有点理亏,应了一声之后尴尬地放下手中欲折的花枝,攀着粗壮一点的树枝,低头观察着看看自己要怎么下去。
这株树大概有四五人那么高的样子,傅瑶其实没爬多高,也就两三人之间的高度,毕竟再往上枝干不够粗壮怕是支撑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坏就坏在——傅瑶想不起方才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了。
徐励见踟蹰着她半天不动,不免担心:“怎么了?”
傅瑶低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实际情况说出来。
徐励喉间动了动:“你是不是下不来了?”
傅瑶觉得有些丢脸,没敢吭声。
徐励知道自己大概猜中了:“我去叫人过来——你在上边不要乱动,抓紧了不要松手——我马上便回来!”
“徐励!”傅瑶急得叫住他,“你别去!”
徐励以为她是怕被人看到如此不淑女的举动,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傅瑶沉默,她倒也不是怕别人说什么,反正找来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她就是觉得丢脸而已,她不怕身边的人知道她又爬树了,但是怕被她们知道她上来了却下不去。
“你别去喊人,”傅瑶叫住他不让他去叫人,随即嘟囔着,自己勉励自己:“我能自己下去的。”
“好,我就在这里,”徐励咽了咽口水,张开双臂:“你小心些。”
说话之间傅瑶已经抓着原本的树枝踩到了下边一点的树枝,两根树枝并不是垂直的,而是有些角度与距离的,傅瑶站好后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徐励的身子也从方才那树枝正下方转移到如今自己所在的地方的正下方,赶忙阻止道:“你不要在下边呆着,万一我要是没站好摔下去了,正好砸中你怎么办?”
徐励瞬间脸色煞白,只是脚步却没有移开。
傅瑶话一说完便自觉失言——她想起好像之前徐励就跟她说过,当初他兄长便是因这样没的,她虽然平日总是故意想要气徐励,但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刺激他,完全就是一时嘴快,可话已经说出口又不能收回当作没说过,也不知道应说什么找补回来,傅瑶只好住了嘴,小心地挪到下边一点的树枝上。
最下边伸出来的枝桠比徐励还高一些,傅瑶上来的时候是真的不怎么注意过这个高度,如今有徐励在那儿比着,才觉得不可思议——她方才到底是怎么上来的来着?
但不管怎么上来的,总之都是得下去的,傅瑶思索着,这个高度——自己能跳上来,那跳下去应该也是可行的吧?
见她作势欲跳,徐励赶紧阻止她:“你先别跳!”
他双臂始终张开着,找好了位置:“你往这跳,我接住你。”
他伸手向傅瑶:“或者你把手给我,我拉你下来。”他的手虽然没能够到树枝,但若是傅瑶蹲下,是能够将手递给他的。
傅瑶默然,不是很明白徐励在想什么——如果说徐勉便是因为这样没的,为了惜命,徐励不应该是躲远一些避免发生同样的意外么,她记得,徐励因为兄长的事,好像还有些怕高来着,怎么怕高反倒不怕被砸到?
傅瑶觉得徐励真奇怪,不过她也想清楚了,跳是不能跳的,她先前能上来是因为跳起来手够着了脚下的树枝,但下去的时候直接跳下去肯定是不太安全的,而让徐励拉她的本质也是靠徐励垫着跟直接往徐励身上跳没什么两样,她看了看徐励:“我不跳,但你让开些。”
徐励没动,傅瑶便道:“你若是不让开,我今日怕是别想下去了。”
徐励犹豫了一会,才稍稍让开了些,但眼睛还是盯着傅瑶。
傅瑶俯身抱住身下的树枝,往前挪移了些,摸到前边稍微细一些的树枝,虽然她的手不能完全抓住树枝,但是受力是足够了,叫徐励再让开些确认他不会被被自己误伤,傅瑶便放任自己身子从树枝上离开。
她先前算计了一下,她抓着树枝身子悬空的话,脚离地大约三尺左右,这个高度再往下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树枝因她身子的重量弯折一些,那离地也就更近了。
不过她选的地方树枝还是足够粗壮,能承受她的重量,根本没有因她而弯下,所以只符合了她一开始的设想,傅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觉得应该也足够了。
傅瑶正想松开手,结果并没有如愿地落在地上,她的身子依旧腾空着——在她松手的瞬间徐励突然过来伸手揽住她腰肢,虽然这样好像是比她原本的设想安全一些,但是因为事先心里没有准备,就如同黑夜中下山明明记得前边已经是平地结果却又多出一级台阶一般,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傅瑶感觉自己心跳跳得很快,好不容易手找到着力点撑在徐励肩上,傅瑶心慌未定,拍着他肩膀,低头看他:“没事了,你放我下来。”
徐励也抬头看她,沉默了一会,没有直接在原地将她放下,而是抱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树干处才停下,他扶着傅瑶的腰将她放下,傅瑶的脚刚着地,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脚下坚实的感觉,突然眼前一黑——徐励的身子突然靠近,他的手本来就还放在她身上,如今伸手一揽,她的身子便与他的相贴,而她身后是比人的身子还粗壮的树干,她整个人被困在树干与徐励之间,身后是坚硬的树干,身前前徐励的身躯,他身形原本比她略高一些的,但此刻他的背微微弯下,所以他的头便枕在了傅瑶肩上,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以及他没有平静下来、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傅瑶本想推开他的,但手明明已经抚上他胸口,却失去了力气。
手心之下心跳的频率绝不是平常该有的,甚至肩上身上还承受了徐励身体的重量——傅瑶本来想说从树上下来的是她,该心慌该脱力的也应该是她才对,可是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有事,”许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被徐励的慌乱感染到了,傅瑶喃喃重复着:“我都算好了,我不会有事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徐励听的。
她顿了顿,想到徐励兄长的事,觉得徐励可能也不是担心她出事——就算是担心她出事,也是担心万一她伤着了连累到他,赶忙加了一句:“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连累你有事的。”
徐励没接话,但是呼吸稍稍平稳了些,不过身子依旧很重,几乎完全靠傅瑶身子的支撑才能维持着,他终于开口,声音喑哑而颤抖:“你以后——”
傅瑶本以为他是想说要她以后不要再登高——就如上辈子叫人拆了她的秋千不许她荡秋千一样,然而他那个“后”字停顿了很久,最终却是改了口:“没关系,我会接住你的。”
傅瑶不由得有些怔忪。
他要是直接拦着说以后都不许如何如何了,傅瑶只会想着那她以后偏要如何如何,但他如今没这么说,傅瑶一时之间便有些不适应,可这些年里她跟他对着干已经形成了习惯,因此下意识里还是想着反驳他:“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话一说出口,感觉更怪异了,傅瑶皱了皱眉头,还没想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徐励的脸轻轻蹭着她的面颊,耳边是他还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嗯。”
傅瑶蓦地想起一个词——“耳鬓厮磨”。
傅瑶“腾”的一下红了脸,想推开徐励但手上依旧是没有力气,只虚虚地撑在他胸前。
好在徐励终于找回自己的力气,他身子稍稍努力站直了些,但是却没有退后或者松开放在傅瑶身后的手,反而是收得更紧一些,他的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傅瑶的口鼻便被迫靠在他的脖子与下巴之间,呼吸之间,闻到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自己的呼吸也随之从他领口往他脖子上拂去,仿佛两个人的气息之间都有彼此。
傅瑶蓦然惊慌,哪怕他们上辈子是夫妻、有名有实的夫妻,他们的身子都没有像今日这般贴近过,他从未拥抱过她,纵使是在床笫之间,也只是如应付一般草草了事,寻常夫妻之间该有的温存,他们从未有过。
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谓的“失力”或多或少带了一些舍不得推开的缘故,这无异于是给傅瑶狠狠扇了一巴掌让她清醒过来,手上的力气也终于回来了,用力推了推徐励,但是因为他的手还环绕在她身后,加之男女之间的力气差异,她并没能如愿推开他。
傅瑶抬头想叫他撒手——
感觉到怀中傅瑶在推他,徐励终于回过神来,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的举动是失礼的,但是松开又有些舍不得,怕她气恼,稍稍松开了一些,低头想要替自己的行为辩解一下——
他低头的瞬间,她刚好抬头,他的唇从她的鼻尖划过,她的唇从他下巴划过,最后两个人的唇在彼此对应的地方相遇——
傅瑶呆住,徐励的身子也瞬间僵硬,一如傅瑶身后的树干。
傅瑶先回过神来,手上发力用力推开徐励,徐励身子往后踉跄了两步,抬手摸了摸方才触碰到傅瑶的唇瓣,有些失神。
虽然同样是意外,可不管是之前在送酒的牛车上的意外还是这次的意外,他都希望能够凝在他们的唇相贴那一刻。
或者说,他更希望停留在刚才那一刻,因为这次没有外人也不会有人来打扰,而且春光正好,春花烂漫,春意正好。
低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傅瑶刚刚砸向他的那支杏花,徐励弯腰将它拾起,打量了一下——虽然落到他身上令它有些磨损,但之前一直没有被他踩踏,所以看着仍旧是开得灿烂的模样。
“我以前总不明白,其他人怎么如此热爱外出游玩,春日踏青赏花、夏日游湖纳凉、秋日登高赏月、冬日踏雪寻梅,”徐励低头,“不过是年复一年的四时风景,有什么值得一看再看的。”
傅瑶鼻子轻哼了一声——他这“其他人”里,莫不是也包括了她——或者说,尤其是她,在他眼里,世人都是俗人而她是其中最俗不可耐的人不成?
“但我现在好像明白了,”徐励看了一会手中的花,整个人好似被春雨洗过一般,身体变得轻松了许多,心上一直萦绕着的最后一丝阴霾散去,眼睛明亮:“今年的杏花开得格外好看。”
又抬头看傅瑶:“今日的杏花开得格外好看。”
傅瑶看到他拿着自己的“罪证”,以为他是要秋后算账,追究自己方才拿花枝砸他的举动,连忙奔过去想要从他手中抢下花枝湮灭证据。
徐励看到她朝着自己扑过来,担心手上的东西伤到她,下意识便把花枝扔开,双臂张开便拥住了傅瑶。
傅瑶其实看到他把东西扔了的,但是脚下没刹,等脚刹住住身子又没停住,就变成了整个人往他怀中扑去的模样,将头埋在徐励胸口,傅瑶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丢脸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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