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十月总有那么几场雨,细雨时停时落,缠绵不断。
今天是个阴天,早上下了点小雨,这会儿雨停了,吹来的风带着些潮意。
往日的烈阳被大片大片的云遮住,没有刺眼的日光,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宋怀柠从教务处出来,把新领的班牌装进包里,掏出手机给自家老妈发了条消息。
左肩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下意识往左扭头,却没见到人。
与此同时右耳边响起少年的笑声:“声东击西懂不懂?”
这话说的十分欠揍,反正宋怀柠是这么觉得的。
“声东击西啊?”宋怀柠扭过头看着陆栖言扯扯嘴角,“准备好啊,爸爸给你表演一个,什么叫做声东击栖!”话音刚落,右手肘曲起往后一击。
陆栖言始料不及,捂着胃吃痛叫了一声:“我操?宋怀柠你他妈光明正大打人啊。”
“人?”宋怀柠挑挑眉,左右看了看,“哪儿呢?”
陆栖言舔舔嘴角:“诶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脾气有点太好了,你都敢肆无忌惮的挑衅了。”
宋怀柠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挑衅不敢当,顶多算是无聊找个乐子罢了。”
更何况,这还是自己送上门的乐子。
陆栖言一噎:“你还是别说话了,嘴太欠了,世界第一欠。”说完迈步往前走。
宋怀柠笑笑,抬脚跟上:“低调,低调啊。”
陆栖言:“……”
“脸呢?”陆栖言一脸嫌弃。
宋怀柠自动忽略那句嫌弃都快要糊到她脸上的话,看着身旁三两成群的学生往大门方向走。
这个时间段不是该往食堂走吗?
她拐了拐陆栖言:“附中中午可以出校啊?”
陆栖言“嗯”了一声:“附中这个管的不严,只要不是上课期间出校就行了,中午下午随便你出不出去,走读生跟住校生门卫都分不清。”
“你们学校还挺好的,一中就变态了我跟你说,”宋怀柠想想都觉得变态,“走读生有个走读卡嘛,没那个卡门卫不仅不给你出去,还要把你拉到门卫室跟审犯人一样审一顿,变态的要死。”
陆栖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祝贺道:“那恭喜你啊,今天开始你也是我们学校的了。”
宋怀柠:“……”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在这儿等我,我上去拿手机。”
-
宋怀柠在教学楼下站了几分钟也不见人下来,她站的腿酸,索性走到楼外花台周围的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百无聊赖的刷视频。
这是她认为打发时间的最优选择。
刚刷两个,余光看到有个高高瘦瘦的人朝自己走过来,在自己面前站定。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陆栖言。
宋怀柠边抱怨边扬头看向来人:“你怎么这么——”
“慢”字卡在嗓子眼里,宋怀柠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的想撒腿就跑。
这未免也……太操蛋了吧!
她心里现在撒腿就跑的冲动可以跑四百米都不带喘的那种,但她的身体没有这种冲动。
她都快不会动了。
身体一点点僵硬起来,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着来人。
幸好今天是阴天,如果是晴天,这样仰头看人,还没看清楚,眼睛就被日光刺瞎了吧。
宋怀柠想。
不过,他这么大个儿,应该可以挡住点太阳,也不至于刺瞎。
诶?那他就成了传说中逆光的人?
传说中逆光的人眉目冷峻,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颚线紧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戾气与锋利。
——秦缙。
此时的秦缙低头看她,居高临下的姿态,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因为眉眼处抹不开的戾气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被他这么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宋怀柠心跳快得喉咙发干,肚子都跟着疼起来,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快要崩掉的面部表情,一脸淡定的和秦缙对视。
虽然——
她眼睛没聚焦。
不是,这什么情况?!
是梦吗!醒了之后会感动吗?
高三教学楼临近办公大楼,办公大楼门口的人行道上种了一排桂花,此时正值花季,随着风飘过来一阵阵清甜馥郁的花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宋怀柠闻着花香突然觉得自己行了,正想开口打破僵局,却看见空中密密麻麻落下来雨丝。
下雨了。
雨来得突然不算大,细雨如丝,绵绵不断的落在两人身上。
宋怀柠今天穿了件修身蓝色连衣裙,本来搭了件同色的薄毛衣开衫,先前跑了几趟办公大楼的教务处,事情办妥后觉得有点热就给脱了放帆布包里。
这会儿雨丝落在身上,凉意随着吹来的风沁入皮肤,宋怀柠条件反射的哆嗦了下。
还挺冷。
下一秒,被人扯着胳膊一把拽起来,力道不小,拽得她一个踉跄。
秦缙一言不发,脚下生风似的拉着人往楼里走。
宋怀柠眉毛一拧,看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忍不住心里嘀咕:懂不懂怜香惜玉!懂不懂!
进楼后秦缙就松开了手,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冰冷尖锐,让人不敢直视。
前一秒还在疯狂吐槽秦缙不懂怜香惜玉的宋怀柠瞬间就怂了,眼神飘忽不定,没有目标的在空中飘了两秒,最后落在地上,垂着头悄悄揉着被他拽疼的手臂。
秦缙直直的看着宋怀柠巴不得埋进□□里的头顶,黑色头发垂落在两肩,露出截白皙的脖颈,上面挂着条黑绳,隐入衣领中。
他眼神暗了暗,唇线平直,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青筋一根根突起,像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
女孩白嫩的小臂上有些微微发红,他愣了愣,眼里的情绪越发翻涌而上。
两人都没说话,秦缙看宋怀柠,宋怀柠看地,跟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你不动我不动。
午休时间学生吃饭的吃饭,睡觉的睡觉,楼道里很安静,两人只听得见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宋怀柠觉得平时轻微的呼吸声都放大了好几倍,她盯着脚下淡黄色的瓷砖地板眨了眨眼睛,寻思着悄悄咽口唾沫会不会被秦缙听见。
毕竟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秦缙的呼吸声比自己的更粗,且有越来越急促的趋势。
怎么喘成这样?
“那什么——”她边说边抬头,眼前的人眼眶泛着红,眼白爬上血丝,眸色比刚才暗得多,像一方黑洞幽潭,深不见底。
她嘴巴半张,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是,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她问,秦缙就闭上了眼,胸口和肩膀因为喘着粗气的原因上下起伏。
宋怀柠听着他粗重颤抖的呼吸声心中升起一层担忧,还夹杂着一丝心虚。
这反应……有点太大了吧。
秦缙咬了咬牙,手越收越紧,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他却浑然不觉还在握紧。
几秒钟后,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再次睁眼,眼底除了血丝,其他情绪已经褪尽。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宋怀柠,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转身往楼外走。
宋怀柠本来想等他睁眼,问他怎么了,结果被他那不带感情的眼神给看得又憋了回去。
人已经往外走了,她跟着扭头看过去。
雨里少年的背影清瘦却坚韧有力,步子迈得很大,走的很快。
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宋怀柠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对面教学楼的楼梯口处才收回视线,心脏依然没回过神,跳得强劲有力。
后劲挺大,诶哟喂,感觉身体被掏空。
宋怀柠虚脱似的往后靠着墙,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跟秦缙有点恩怨。
宋怀柠中考那年,她爸因公殉职,家里只剩下她跟母亲。
宋怀柠没有参加那年的中考,中考过后白毓楠被调到b市工作,她跟着老妈去b市重读了一年初三。
她新同桌就是秦缙,长相出众,成绩拔尖,挺招人稀罕的。
唯一的不足就是孤僻的很,独来独往,整天冷着张脸,一天不说一句话的那种。
开始她有点想不通,觉得新同桌端着架子,整天板着张脸跟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拽的一批。
宋怀柠选手秉承着你拽我更拽,你温柔我更温柔的待人之道。
脸板的比他还臭,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过了段时间处熟以后,宋怀柠发现人家本身就是沉默寡言冷淡禁欲那挂,所以她就勉强忽略他那张冷得快要结冰的臭脸,开始对他各种骚扰轰炸。
买水的时候给他买一瓶、带糖的时候分他几颗、吃饭的时候要拉他一起、上课也总要跟他各种传小纸条各种说话……
时间证明,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跟冷面同桌的关系呢还是逐渐向好的,好歹人家愿意跟自己说话了不是——
虽然十句话有八句都是秦缙被她烦到不行,冷着脸叫她名字的时候。
不过宋怀柠也觉得满足了,要是换别人秦缙连眼神都不带给一个的。
本来一切都自然进行,相安无事的,事情的转折是在中考后一天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中考完他们班组织聚会,俗称散伙饭。
秦缙肯定是不会去的,就他平时表现来看,让他去比让陆栖言吃屎都难。
但是!
在宋怀柠的死缠烂打下,他去了!
宋怀柠当时觉得自己可行了。
好不容易从初中校园解放,吃着吃着饭就顺理成章的喝起了酒。
宋怀柠酒量还不错,跟他们喝了几杯,顺便坑蒙拐骗的让秦缙也喝了一杯。
那杯酒就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
宋怀柠是真没想到,完全意料之外。
这人整天冷着张脸,话也不说,一看就是深藏不露千杯不倒的那种。
事实证明,那种逼格型的冷淡禁欲系帅哥只出现在小说里。
现实就是现实,谁知道这人酒量这么差,一杯酒就让他迷失了自我。
秦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宋怀柠懵了,正儿八经的懵了。
被他抱着的时候所有感官都在传递着两个信息——
高得过分的体温,和耳边强力的心跳。
分不清是秦缙的,还是她自己的。
宋怀柠脑子彻底空了,已经自动屏蔽外界,没法进行任何思考。
耳边隐约响起句话,声音嘶哑,气息有点不稳,语调很轻,却掩不住那句话所外露的复杂情绪。
她没听清那句话,只是觉得莫名。
平时的秦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话少的可怜,脸上的表情就像雕刻好的,雷打不动。
以宋怀柠对他的了解,他心情好的时候眼神稍微柔和下来点,不像平时那么锋利尖锐。除此之外他脸上没有多余的线索让宋怀柠能继续解密他的心情。
灼热急切的怀抱和那句没听清却饱含情绪的话,让宋怀柠第一次接触到秦缙有血有肉的一面。
——那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秦缙。
这个认知让宋怀柠一时还没法消化,等思绪回笼的时候,属于少女的青涩与稚嫩后知后觉发酵蔓延,热气从脖颈直冲脑门。
宋怀柠猛地推开他,紧接着本能反应似的抬手就一巴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她手都打麻了,他脸也打肿了。
打完后,宋怀柠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把不知道是被她打的还是被酒醉的意识不清的秦缙安顿好后,撒腿就跑。
好在天助她也,一个多月后白毓楠收到上级指令,又被调回a市工作,她自然也跟着回到a市,跟b市无情的说拜拜。
这样一来,她跟秦缙应该不会再遇到了。
真好。
这种真好的日子持续到高一入学一个月。
谁曾想,应该不会再遇到的人,相隔近一千公里之外的人竟然又遇到了。
宋怀柠从别人口中遇到的。
孤僻到一天不说一句话的冷面同桌晋升为巨帅巨□□的附中扛把子。
宋怀柠:?!
扛不扛把子宋怀柠倒是不放在心上,她放在心上的是秦缙来a市了。
秦缙来a市了,那就有可能遇到了。
我的天,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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