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制的凳子矮小，加之他身形高大，模样显得有些局促。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将夜笙也放出来之后端坐着看着伏苓染忙活。
有夜笙在旁边，日笙在什锦殇面前倒是自在了些许。
没有人看门，伏苓染便在门口处设置一个简单的阵法，在距离近的情况下她就能感觉到有人到访。此时她就有感觉，擀面皮的动作一顿。
“有人来了，我去看看是谁。”她对什锦殇说道。
宁国公府正门打开，来的是齐漫天、许阮阮和恒书良。
“是你们啊。”她没想到她们会在这种与家人团圆的日子出现。
“怎么样，我在家里吃过年夜饭之后就过来陪你过年了，够意思吧！”齐漫天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四层高的食盒，从她小心端着的样子就能看出里面装得稳稳当当。
许阮阮微微俯身，“郡主，过年好。”
许阮阮的夫君恒书良一手挽着许阮阮，一手抱着许多吃食，同许阮阮一起微微俯身。
伏苓染莞尔：“过年好，都吃过了吗？”
许阮阮：“没有，我们两个都没吃。”
齐漫天耸耸肩，“我吃过了，你也知道，要是不在家吃过年夜饭我爹娘肯定不会放我出来的。不过我是打定主意要蹭你饭的，留了肚子。”
她们不细说她应该也想到，她们担心她一个人没人陪伴，于是约好过来陪她吃年夜饭。
其实她不在乎的。
她的身边很危险，她也知道此时让他们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他们都来到门口了，此时叫他们立刻离开是不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些？
伏苓染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罢了，吃过这顿饭先吧……
伏苓染接过他们手里的食盒和其他小食，迎他们进门。
伏苓染领他们到宝阁的阵法里面，这里现在是整个宁国公府除后山之外，阵法最严密的地方。后来这里又被她加固过，带她们来这是最合适的，缺少的桌椅锅碗拿过来就是。
至于什锦殇……
伏苓染抬起左手，右手在左手背上轻轻地敲击两下，化作纹身一样的红玉手链无声无息地闪烁一瞬。
在距离近的情况下，她身为日笙的契约者，与夜笙和夜笙契约者之间的感应也不会太弱，她知道什锦殇此时还待在她院落的厨房里。
确定什锦殇的方位，伏苓染传音给他：“无名院落空地和一层我们占用了，就麻烦你先在其他地方待着，吃食我过会送过去给你。”
此时什锦殇又是精神力和灵力全无的状态，回应她的是红玉手链停顿一瞬之后又低调地闪烁两下。
他回应的意思是同意还是反对她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段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院前空地和一层就行。
无名院落空旷得只有宝阁一座建筑物，其余地方全布满阵法。
宝阁一层门口位置前有一条非常宽阔的长廊，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总比宝阁里面全是物架子好些。
能避风雪还能看夜色，缺什么搬过来就是。
“染染，我们吃的是什么？”齐漫天四下看了看空旷的院子，疑惑问道。
“这个时间做饭太麻烦，我有准备好的食材，我们吃古董羹如何？”
古董羹是火锅的叫法，原本她打算和日笙吃过饺子就好了，自然也没有做年夜饭的打算。她空间里有备好的食材，用火锅招待他们很合适。
齐漫天：“好啊！这种天气吃古董羹最合适不过了。”
恒书良：“郡主，我们能帮忙做些什么？”
“不用，我来就好。”
说着，伏苓染从空间里拿出桌椅摆在宽阔走廊的中间，刚刚漫天和阮阮她们给的食盒和其他小食被她放在桌子上。
她来回走动间，茶几、软榻、毯子、炉火也都被一一拿出来，摆放在座椅周围。
齐漫天再次感叹她的空间法器之多，竟然还有地方能拿来装桌椅。
这话不好接。
伏苓染只笑笑，说道：“我去把碗筷拿过来，你们先坐会。”
她去过厨房回来时，不但碗筷拿过来了，化形成猫咪的日笙和还没开始包的饺子都被她一并拿过来。
桌椅锅碗齐全，食材不用再清洗裁切，一顿火锅很快便能开涮。
“咕嘟咕嘟……”
炉火旺盛，羊肉汤底冒着水泡，羊肉的香味混杂着辣椒的辣味在空气中飘散。
涮肉之前给他们各盛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汤鲜肉嫩，不膻不腥。肉质鲜嫩的棕色羊肉泡在乳白色的汤里，一碗下肚整个人暖烘烘的。
肉片、丸子、青菜等依次下锅，沾上香辣的蘸料，美味非常。
当然了，吃辣的是她和齐漫天，许阮阮和恒书良两人都不太能吃辣，在没有鸳鸯锅的情况下她们分开两个锅煮。
不同的食材配上不同的蘸料，偶尔再喝上一小口桃花酿，惬意得伏苓染微眯起眼。
许阮阮：“郡主，您调配煮出来的古董羹太好吃了！”
齐漫天摸摸撑起来的肚子，“失策啊，应该再给我一个肚子才对，留肚子完全不够装。”
说着，齐漫天往椅子上一靠，缓过来一阵后又直起腰朝肉片下手。
伏苓染失笑，“过奖了。”
她双手掩在桌下，右手隐蔽地轻点左手腕，传音入密：“你吃辣的还是不辣的，辣的敲一下，不辣的敲两下。”
她的右手离开左手腕，等了一瞬。红玉手链处紧接着闪烁两下，不过第一次重，第二很微弱。
伏苓染扬眉，“这是要一点辣的意思？是敲一下，不是敲两下。”
回应她的是手腕处再次亮起的光芒，敲了一次，要一点辣的意思。
伏苓染换一双碗筷，不紧不慢地涮些肉和菜，单独调制过的酱汁往上面一淋，火锅成了麻辣拌。
她将这份涮好的火锅连同先前盛出来的羊肉汤往空间里一收，朝疑惑看过来的许阮阮淡定说道：“怕夜里饿，给自己准备点宵夜。”
许阮阮迷蒙地点点头，忙不迭地又往嘴里塞下一个饺子。
刚刚等汤底炖开的时候几人已帮她把饺子包好，将部分饺子下到火锅汤里，方便又好吃。
待吃得差不多，伏苓染借着回院子拿桃花酿的借口遁走，去给她的顾客送吃的。
一碗羊肉汤，一碗涮过的肉和菜，一碗饺子被她整齐地摆在她院子的餐桌前，还冒着热气。
伏苓染笑眯眯地说道：“支付饺子的钱附赠羊肉汤和古董羹，是不是很划算？”
什锦殇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羊肉，“尚可，如果古董羹是边煮边吃的话会更好。”
这是指控她占了宝阁，让他没办法回去呢。
“要不我给你在这支个小锅？不贵，加张符咒就能帮你把炉火、食材、蘸料全部备好，你只负责吃就成。”
什锦殇只含笑看她，不语。
行吧。
“您慢用，华染院您随意待，不着急走。”没有生意可做伏苓染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走，背朝什锦殇挥挥手。
半圆的月亮一点一点往天空中央爬去，年前最后一天的冥灵花释放出凋谢前最后一点香味。清淡冷冽，细腻绵长。
当她再次从华染院来到宝阁时，漫天他们几人也吃好了。
他们还不知从哪拿出剪纸在裁剪，许阮阮教齐漫天学，日笙也挨过去凑热闹。恒书良则在炉火前温着酒，目光不离许阮阮。
因这宝阁走廊前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清冷的宁国公府带上几许不一样的味道。
齐漫天：“染染，阮阮在教我们剪纸，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许阮阮也抬眼看她。
“你们剪就好。”伏苓染淡淡一笑，在她们身侧坐下。
见她拒绝齐漫天也不纠结，复又低头和被她剪得歪七扭八的剪纸缠斗。
伏苓染手支着下巴，目光一一落在他们身上。
恒书良在温酒，没参与许阮阮的教剪纸活动，但他们两个之间的恩爱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恒书良时不时看向许阮阮的目光温柔又满含爱意，许阮阮偶尔也会抬头用笑回应恒书良的关注，两人在一起时有特殊磁场将旁人隔绝在外。
许阮阮性子软，对待修炼之事却很坚毅。她远离家追求修炼之道，恒书良愿意陪她求学，每次出行亲自接送，是待许阮阮很好的人。两人相互陪伴，许阮阮年节背井离乡便也不会觉得孤独。
再看身侧，齐漫天学剪纸的神情专注，束起的长发干练利落。
她是丞相府嫡女，爹娘疼爱，修炼天赋佳。她性子直，爱憎分明，待喜欢的人真心真意，像个明媚的太阳。
她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好看的人、好看的景色、好看的物件都能吸引她的目光，她以后也应当被所有美好的事物包围才对。
他们温馨、安定的生活应该继续，他们应该远离她……
“郡主，你怎么了？”
被许阮阮这一叫她才察觉，她刚刚盯着齐漫天和许阮阮两人恍神了。
齐漫天也抬起头看向她，唇微张，到底还是问出：“染染，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齐漫天早就想这么问了，不过鉴于伏苓染之前没有提起过，她也不好开口。比如宁国公府为什么突然遣散府里下人？为什么会带他们来到满是阵法保护的地方用晚膳？
“我最近是遇到一些事情，很危险。”
伏苓染拿起桌上的桃花酿轻抿，“以后没必要的话我们不要往来了。”
出乎意料的话一出，所有人都静默了。
恒书良添加煤炭的动作顿住，有些尴尬无措地看向紧挨着坐的三个女子。许阮阮揪紧衣裙，左看一眼伏苓染，右看一眼齐漫天。
良久。
齐漫天：“敌人实力在什么程度？”
“高于高阶九星。”
齐漫天：“有把握对付吗？”
“没有。”
齐漫天：“所以今天的是散伙饭？”
“算是吧。”
齐漫天：“我现在吐回给你还来得及吗？”
“……别闹。”
齐漫天：“伏苓染！”
伏苓染直视她的双眼，“在的。”
齐漫天笑了。
是气的，也是为了掩饰心底陡然升起的心酸。
她气自己无能为力，又为伏苓染的处境而感到心酸。
高阶九星的敌人倾她全族之力都无法与之抗衡，更何况对方的实力还高于高阶九星，那该是什么样的存在？染染身边没有依仗，她那么平静地决定与她们少往来，将她们推离危险，那她自己呢？
齐漫天轻叹一口气，一只手覆在伏苓染的衣袖上。
“染染，你这样让我感觉很无力。我知道你决定我们和你少往来或许是最正确的做法，是你担心我们的安危而做的决定，保证我们安全的同时我们也不会给你拖后腿。但是这样你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你怎么办？”
“知道我的决定正确那就按我说的来做就好了，其他的是我的事，我不想牵连到你们。”
许阮阮抓住她另一只衣袖，眉头紧皱，“郡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伏苓染摇摇头。
她看向齐漫天和许阮阮的目光认真而又平静，陈述自己一直认定且遵循的事实：
“我只是将你们当成普通朋友，你们遇险我做不到舍命救你们，所以你们也不需要掏心掏肺地对我，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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