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棠骑马赶到镇北候府的时候,在巷子口碰到了一辆奇怪的马车,那马车再寻常不过,但那个打帘子后东张西望的人,她认得,是赫赫有名的赵大学士。

    他如何会在这里?

    难不成赵楚楚还是自杀了?就在她遇见黄金面具男子的那个晚上?

    苏胜男心思微动,扯了下缰绳,稍有些急促地打马略过了赵大学士的马车,假装未曾看见赵大学士一般。

    而赵大学士一见那同柳氏三分相似的眉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白氏却拉下来帘子,“老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也看见苏沐棠了,她还有闲心在这游街,可见柳氏并无大碍,并不是传闻中的快不行了。你也不必自责了。”

    赵子阳靠在车壁上,低声地叹道:“但愿如此吧。”

    苏沐棠回到侯府,才知道自己母亲自昨日夜里昏迷,至今未曾醒过,大夫进进出出,几轮汤药灌下去,却丝毫没醒转的迹象。

    而这一切,竟然是因为婉娘,门房的这么说,院子里养护花草的婆子也这么说,连匆忙赶来接头的秋红也说,“将军,大事不好,夫人给气晕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虽说事实摆在面前,但苏沐棠还是不大相信,她母亲自来康健,如何几日功夫就被气倒了。

    但等她到了芙蓉院,看阿兰趴在她母亲的床沿,哭得不成人样,才不得不承认她母亲这回是真的不好了。

    苏沐棠气得周身打颤,好容易才忍住直接去揍人的冲动,可等她看见她母亲当真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还是立刻就破防了。

    “阿兰姑姑,那个贱人在哪里,吾非要她陪命不可。”

    阿兰哭丧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小姐,你冷静一点,等夫人醒过来再说。”

    冷静,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她那个不成事的爹,平常花花肠子也就罢了,她娘不也是一直不管他,如今倒是好,直接带着个大肚婆上门了。

    虽然不知为何婉娘上门的日子提前到了现在。

    但苏沐棠却始终无法理解她为了一个男人就这般生生气晕的举动。不过是一个妾室,不过就是一个庶子,到时候大不了去母留子,以她对他父亲的了解,这个男人不可能对女子有所真心,不过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罢了,一定会同意的。

    何至于像上辈子一样,直接气出病来,还将自己熬干了。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自个的母亲,被外面的女人这般欺辱,这笔账却是不能不还的。

    “秋红,去帮我把那婉娘给我捆了,送尼姑庵去给我娘祈福,我娘一日不醒,她就给我跪在佛祖面前一日。”

    秋红得了令,就往外走,而阿兰深怕她们干出什么不可收拾得事情,这才将苏沐棠拉在院子里的角落里,嘘声道:“小姐,小姐,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阿兰隐去苏远青不能有后这个秘密,其余的一股脑儿全都给苏沐棠说清楚了,她自然是希望苏沐棠去大闹一场,但又怕她没收住性子,万一闯了大祸,那就没办法收拾了。

    “夫人的意思是,希望老爷知难而退,反正这个女子不能进门,这个孩子也不能姓苏。”

    苏沐棠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阿兰姑姑一听这问题就地下了头,方知他父亲定然是没有作为,否则她母亲也该是时候醒来了,否则不会叫外边传成马上要断气这样。

    “所以,若是我爹一日不低头,母亲就一日不醒过来?那若是他一年都不低头,我娘岂非就得装死一年?”

    阿兰低着头想了想,按她对苏二爷这些年的行为来估摸,二爷没准真做得出来。

    苏沐棠垂眸思索片刻,轻声说:“阿兰姑姑,你凑过来。”

    苏沐棠将她的想法在阿兰耳边道出,阿兰当即便是一惊,斜眼往外一看,见四周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可你母亲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苏沐棠衣袖一甩,背过身去,被对着阿兰,细细地说着她的理由,“我娘那个人,一辈子活成了一张面子,阿兰姑姑你是她最亲近的人,应当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是极其糟糕的日子。”

    这话阿兰不敢否认。

    “我知我娘很多时候是为了我在硬撑,但阿兰姑姑,我想你们应该也知,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嫁萧夙,一点也不。”

    “小姐,我知道。”阿兰不住地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对,小姐,夫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她让你嫁入皇家是有原因的,夫人和张贵妃”

    “够了。”苏沐棠摆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她摇了摇头,“阿兰,我只问你一句,难道你想我重复她的路吗?”

    阿兰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么多年,也就沐棠出生前两人和美了一阵子,这以后,便是各种冷落,无端猜忌,甚至是如今彻底的无视。

    阿兰心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她定了定神,“那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夜半时分,镇北侯府上空突然冒起滚滚浓烟,白墙青砖黛瓦在凶猛的火势中东歪西倒,尖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熊熊大火更是照亮了整个荣华院的夜空。

    与此同时,镇北侯府的前院。

    苏二爷为吵闹声所惊醒,披了件外裳走到房间外的阶梯上,眯眼远远眺去,见是荣华院的方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又想闹哪样?”

    这时,一个柔弱无骨的女子,扭着腰走了过来,“哟,这不是夫人的院子吗?”

    女子柳叶眉,吊梢眼,走起路来别有一番风情余韵。她腰肢掐得极细,若是不说,没人会以为她怀孕了。

    这人正是婉娘,扬州瘦马出身,是苏远青一同僚孝敬他的。扬州瘦马古来有之,多半是被主人家买来当消遣的玩意儿,她们为了保持身段,许多自小沾染了禁药,能正正经经怀孕身子的,那是少之又少。

    尤其是居然能让苏远青这种铁树开花的,那机遇不是一般的好。

    苏远青除了苏沐棠,就没有过旁的子女,对着晚娘本也没有抱着希望,没想到竟然中了,自然是欢喜得很,不然也不可能直接将她接来前院,还同他一起住在主屋。

    “你出来看什么热闹,还不快进去,当心我肚中孩儿被冲撞了。”苏远青搂了一把婉娘的细腰,轻声斥道。

    晚娘顺势一倒,整个人窝进苏远青怀里,她堪堪侧身,摸上男人还算紧致的下巴,甜中带沙地道:“姐姐院子里走水了,姐姐也不知好是不好,爷就不去看看?”

    苏远青被她这么一摸,酥酥麻麻的,有些心痒,当即搂着美人往回走,“走水了有管家在,我去能干什么?还能提水去灭火不成?”

    “爷还真是薄情。”晚娘细细笑道。

    苏远青掐了一把她的腰,疼得婉娘眼泪水都出来了,娇嗔地道:“爷你真坏。”

    苏远青原本只有三分的火气,被她这么一招惹,瞬时胀到了八分。

    正这时,管家自外扣响门扉,不及二爷斥责,便慌忙地高声说道:“二爷,不好了,二夫人去了。”

    凌云峰。

    柳如絮是未时末到的。

    珍珠莲并不好拿,即便是她,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装病才拿来的,是以她知道他此次病的不轻,这才会冒险前来探病。

    但没想到,会是这般严重。

    望着病床上,宛若木头人一般的崔三,柳如絮细长而婉约的眉毛微微拢起,“林叔,他怎会突然得了痴狂病?”

    林御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可能,是以,他含糊其辞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假死药。”

    在说这话的时候,林御医不经意间一直瞥着柳如絮的眉目,果然就见他眼神微动,紧接着吸了吸鼻子,连嗓子也哑了三分,“你怎么这么傻,竟然亲自试药?我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干什么这么作践自己?”

    林御医摇了摇头,心中想到:这如絮,和崔三,还真是一段孽缘。

    当初,如絮为了崔三,懵懵懂懂就进了宫。

    而今,崔三为了如絮,又是不辞辛劳忙里忙外,如今险些把命搭进去。

    林御医想他可能是老了,受不了这些刺激了,也不想看听她说的那些儿女情长的话,最后看了一眼直挺挺躺着的崔三,确信这两人一屋做不出什么事情来以后,便且走开了,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林御医一走,屋子里的氛围就有些微妙了。

    柳如絮还感动于崔三为了她试药这件事,动容地道:“祜哥哥,你也是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被褥下的裴以安,显然也为这句话所触动,指尖微微卷起。

    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扣门声,却是张管事以为是苏将军回来了,殷勤地替她奉上留在这里的鞭子,“苏将军,您又回来了呀,我还在说啥时候得专门下山一趟,把您的鞭子送过去,您这就又赶巧回来了,嘿嘿嘿。”

    “什么苏将军?”柳如絮看了一眼崔三,心中倏然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试探地问:“你以为我是苏沐棠吗?”

    “啊,你不是苏将军吗?”门口的张管事摸了摸脑袋,有些搞不明白。

    这时候林御医恰巧去晒药路过,遂看笑话地道:“小张啊,你真是好本事啊,这是又惹着我们淑妃娘娘了,你啊你,哎。”

    “啊,林爷爷,你别走了,你等等我,我帮你晒药。”张管事一听这里面是淑妃娘娘,当即不敢再停留片刻,淑妃娘娘可是他们最大的靠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攀扯的。

    然而,柳如絮的一颗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恨恨地道:

    “苏沐棠?苏沐棠?又是苏沐棠?为何哪里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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