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小筑不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布置的也颇为风雅,院内房舍少了几分北方房屋大开大合的庄严,多了不少南方庭院的清新。
加上松柏以及一些薛英叫不出名字的冬天仍是带着苍翠的绿植,任谁也想不到在冬日的闹市中还有这种清丽之处。
真有点别有洞天的意思。薛英心情的不错的想。
薛英想谢谢姜才人,那场闹剧,让她发泄了不少情绪,说不上一吐为快,但也让积郁散去不少。
“前面就是小姐的居所。”春柚说道。
记住道路,薛英想等到卧房问问春柚是否知道弄月小筑是谁所建,她是越看越喜欢。
只是不等她开口,春柚就如会读心般介绍起弄月小筑,“这是的陛下下令建造,两年前落成,今天是头一次住人。”
向辉?薛英非常意外,她还以为这栋宅子属于哪位程家的门客,没想到居然是向辉。
看新旧确实是近两年才建成,春柚没有撒谎。薛英实在是想不通向辉登基后,为何要在程家旁边建一栋房子,按理说那时候程家已经覆灭了,他还在这里建房子是几个意思?
而且弄月小筑看起来建设的非常用心,如果是用来监控程家漏网之鱼,犯不着建的如此精美。
这时候薛英看见春柚停下推开了卧房的门。
看到室内,薛英眉头皱了几下,因为从摆件到床铺无不昭示着这是间闺房。
“小姐可有不满?”春柚见薛英皱起眉头,心跟着提起来。
摆手薛英没有不满的地方,她只是更加的疑惑。
见状春柚才放心引薛英进屋,仆人早已备好纸笔。
稍作休息后薛英提笔写到,【带我去别处看看】
春柚领命,并命人拿着笔墨纸砚跟好。
薛英看在眼里,没有过多表示,她跟随春柚的指引游览弄月小筑内的亭台楼阁,每到一处地方春柚都会仔细的介绍。
干活的仆人见主人来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行礼并念出自己的名字。
直到最后一处院落里出现意外。
“今主子要来,你们都伺候好了,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隔着半个庭院薛英就听见叫嚷,有之前仆人做对比,薛英不由感到不悦。
她想了想故意拦下身边其他侍女,只带春柚放清脚步进入庭院,刚刚过院门她就闻到刺鼻的酒味。
“谁?谁进来,没看见大爷我正在训话。”鼻头红糟糟的中年男人浑身酒气的凑过来,看清薛英的样子后,他猥琐的笑了笑,紧接着问,“你是新来的丫鬟?”
薛英虽然身上衣服的料子极好但款式朴素,身上的首饰还没宁国富贵人家大丫鬟多,乍一看确实不像是个主子。
目光极快的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春柚和散发着酒气的男人身上转一圈,薛英摇头,对男人也笑了笑。
紧接着只见她拍拍手,候在外面的仆人侍女鱼贯而入。
刚刚借着酒胆出言不逊的男人瞬间脸色惨白,被酒精侵蚀的双眼清醒几分,看薛英的架势他明白了。
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今天新来的主子为何会来这个偏僻院落。
仆人端着铺有纸张的木案在薛英旁边站好,侍女马上递来蘸好墨水的毛笔。
薛英接过笔为男人下判词。
【奴仆白日饮酒为渎职】
“小姐,他不认字。”春柚提醒。
【读给他听】
薛英把宣判的权力交给了春柚。
垂下眼睛春柚语气平淡的念出薛英所写的文字。
“小姐我只是今天喝了点!”男人赶紧辩解。
猜到他会这么说,薛英洋洋洒洒的挥毫写下【对主人不尊】
“应杀。”
伴随着春柚的话,庭院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男人抖若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后悔的要死。
我鬼迷了心窍才真当春柚那死丫头开了窍,知道拿新来的侍女来孝敬自己!男人脑子里有个声音怒吼,心中一团火在烧,他狠狠的瞪着春柚,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让男人扑通向前,跪扑到薛英脚边。
嫌脏一样薛英向后挪半步,不让男人碰到自己。
“主子都是春柚陷害奴!是她陷害我啊。”
薛英觉得好笑,话是你说的,酒是你喝的,和春柚又有什么关系?现在踢到铁板知道疼,之前干什么去了。
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仆人想为男人说话后,薛英不再想浪费时间。
【把这厮赶出去】
不久前还被男人骂的小厮接到命令立刻动手,他们拖着的男人,把他从薛英眼前拉开。
【回去】
【我累了】
薛英写完真觉得累了,她打算找个空教教春柚手语,总是写字太过麻烦。
到入夜,都无人来打扰薛英,但这不代表她高枕无忧。
熄灯后薛英佯装睡着,没多久她就听到有响动,她能细听分辨出是躺在小床上的春柚要出去。
薛英没有戳破任由春柚去做自己的事。
确定春柚走远,薛英起身摸黑坐到的卧房内的桌边等着人回来。
她白天利用了我。等待中的薛英百无聊赖的想,她认为那个喝酒的男人是春柚故意让她看见。
不然春柚应该在听到叫嚷后就提醒薛英那个男人是个刺头。然而她白天非但没提醒,反而选择真的跟着薛英单独进来。
薛英可不认为这是春柚这么做是因为忠于自己。
仆人之间也分三六九等,薛英清楚春柚在弄月小筑的仆人中地位应为最高,今日她入住就是春柚在大堂内迎接,其他仆人也全听她差遣,想必这里没主子的时候,春柚就是管事的人。
能让这么个有权利的仆人费尽心思解决的家伙,一定有些故事。
突然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细响,薛英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见春柚正想悄悄进来。
希望她不要大喊大叫。薛英在心里说,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因此她希望春柚和自己想的一样聪明。
屏气凝神春柚虽被吓到但终究如薛英所愿忍住没叫出声。
她关上门径直走向薛英扑通一声跪下。
“今……”
未等春柚说完薛英蹲下身扶她起来,一根指腹略微粗糙的手指的压在春柚唇上。
拉着她到月光能照到的桌前,冷掉的茶水还未撤,薛英伸手沾了点,趁着苍白的月光,在桌上写出,【勿要点灯喧哗】
春柚点头将声音压低到只有薛英能听见的程度,“奴婢明白。”
【好】
薛英很满意,邀请春柚坐到对面,这样方便对方看自己写的话。
犹豫了一下春柚承了薛英的情落座。
【为何要赶他出去】
薛英没有墨迹她希望此事速战速决。
低下头春柚压抑着情绪回答:“三年前他趁着永平城中动乱侮辱了我妹妹,致使我妹妹身死。”说到妹妹春柚几乎要克制不住音量。
没想到牵扯出这种事薛英思量几秒后继续写,【当时你在哪】
“在宫中,六年前奴婢家中出事故,正巧碰上宫里采买良家子,便贿赂了管事的宫女进了宫。”
春柚的话让薛英十分意外,她没想到春柚在宫里待过,按照宁国的规定宫女若是没有封号官职,最多只能在宫里待到二十岁。
而春柚说自己六年前就进了宫,假如宫女必须要年满十四岁宫里的规矩还没变,那她现在怎么都得有二十岁。
【为何进宫】
薛英决定先问春柚进宫的原因,再问她为何会在弄月小筑。
“奴婢的父亲去世的早,全靠母亲做针线活养活奴婢与妹妹。”春柚停顿了一下,眼中闪有泪光,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才缓缓说道:“在我十四岁时,我娘的眼睛坏了,有位让我娘做过绣活的大娘子可怜我们,就问我愿不愿意去宫中,她认识宫中采买宫女的管事。”
“为了少吃家里一口饭,我拿着绣品去求管事,管事见我绣的不错,答应下次带我进宫,只是前三月的月钱要给她。”说罢的春柚凄惨的笑了笑。
“小姐可能不知道,在宁国当宫女到十八岁就能出来。”比起在其他大户人家做侍女,进宫做宫女要好得多,起码不用卖身契。
我知道。薛英叹息一声,让春柚不用再说下去,已经够了。
【那你为何在这里】
春柚抹了抹眼角,下定决心般的开口,“两年前宫中发生王充容行刺案,当时奴婢是王充容身边的侍女。”
愣了一下薛英露出惊愕的表情,那场刺杀她知道,行刺的妃嫔失败后当即自杀,她的家族虽然是世家,仍被向辉下令诛灭九族,此令一出宁国里其他世家纷纷求情,被向辉视而不见。
没有注意到薛英的异常春柚接着说:“陛下念王充容进宫不久,与宫人不甚相熟,没有杀我们,只让我们出宫。”
“奴婢的父母兄妹皆逝,管事宫女知道奴婢无家可归,再加上弄月小筑刚建成需要仆人,便让奴婢先来这里。”咬咬牙春柚想到那个男人,她本以为自己能十八岁出宫与母亲妹妹团圆,谁承想一场乱,她仅有的梦就碎了。
而那个害的她家破人亡的恶徒,两年后竟要和她一起当差。
再大的仇恨,只要能忍下去,总会找到报复的机会。春柚犹记王充容的话,并且她的母亲在临死前嘱咐她要好好活着,不要为了报复恶人赔进去自己。
点点头薛英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要怎么处置他】
春柚终于抬起头,她和薛英对视,从她的眼睛里薛英看到熟悉的东西。
“他横行霸道惯了,得罪了很多人,在宅内杀人会有内务府查,但出去他死了就没人管。奴婢先前出去就是告诉那些被他欺压过的仆人,主子睡了,可以动手。”
她说的直白,薛英听得却高兴。
【很好】
写完薛英意犹未尽的补了句。
【你等会去看看收拾的干净不干净】
春柚盯着桌面上闪着水光的字迹,再抬眼看到薛英月光银辉下带着温情的笑,这场景又仿佛回到白天,在看到薛英将簪子狠狠砸下的那刻,春柚知道自己的主子绝非笼中之物。
“奴婢这就去看看仆人们收拾的干净不干净。”春柚起身行大礼。
薛英垂目看着匍匐在地的春柚,她不知眼前不比她大几岁的女孩是如何孤身在这小小的弄月小筑拉拢关系,隐忍恨意只为一击制敌,但薛英明白,这不比将军在战场上排兵布阵简单,更不比朝臣在官场玩弄权势容易。
突然薛英好奇起那个刺杀向辉的王充容,于是她敲了敲桌面让春柚起身。
【你可知王充容为何要刺杀陛下】
“为程家二公子。”春柚如数告知,“那日她行刺时对陛下曾喊,陛下诛她的心,她就要陛下的命。”
“她要为程家二公子报仇雪恨。”
薛英咬咬嘴唇,她握紧拳头,使了全部的力气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下去吧】
写完才发现自己的手是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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