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网球场的观众席,浅茶色头发的少年坐在那里,他看上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漂亮的茶色猫眼却一直注视着球场上的身影。
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在兴致勃勃的练习着网球。
他们看上去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指导,发球的姿势也不怎么规范,但是这没有妨碍他们玩的开心。
自己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开心打着网球的时刻?泷荻之介不记得了。
他开始打网球是因为父亲的安排,父亲让他在空手道和网球之间选择,他选择了网球。
原因无他,如果选择空手道的话,必然要接受父亲的指导,就像是兄长们那样,每天放学之后在自家道场接受父亲的训练。
本家的地下有父亲特地修建的道场,泷在年幼时经常看到两位兄长鼻青脸肿的从里面走出来,那一幕曾给幼小的他带来强烈的冲击。
所以在父亲问他的时候,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网球,原因无他,因为网球要去俱乐部学习,他可以每周逃离这个家,逃离父亲的管控。
父亲是昭和时代的人,从记事起,泷就很少见父亲露出笑颜,总是板着脸带着严肃表情,父亲的思想和田园调布这个街道一样,已经落后时代。那些幼年时的邻居,已经陆续搬离,搬去港区、世田谷区这些时髦的地方。
如今田园调布已经世人眼中荒凉的郊外,只有旧时代的人才仍然固执的居住在这里。
泷家兄弟五人,他是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反叛,国中二年级,因为受不了父亲的管教,直接从那个家搬了出来,搬到了外祖母的家,如非必要,他绝不会回本家。
父亲讨厌什么,他就偏要去做什么。父亲讨厌他留长发,于是他就留着齐耳发直到高中。父亲讨厌他学习艺术相关,他就偏偏要去组建个乐队,乐队的成员还要去找同住调布的邻居,最好是父亲常往来的那些朋友都知道自己在玩乐队,这样最好。
除了自己,家里每个孩子都很听话,姐姐们是按照大和抚子的模板培养,不说二哥这位从小就是会被当做‘别人家孩子’的模范生,就连看上去很不正经的女装大佬大哥,也是老老实实的考上政法部,做检察官,而且从来不和父亲顶嘴。
兄长说:“阿介你知道吗,父亲是最疼爱你的……”他说:“一直严厉的要求你,是不想你走太多的弯路。”
“那还真是扭曲的爱。”中二时期的少年泷这么回答。
父母的爱啊,既然是爱的话,为什么要一直用所谓家长的威严去压迫孩子,而不能心平气和的去和孩子聊一聊,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实在是搞不懂。
从旁边自动售卖机买来的橘子汽水,在阳光的照射已经变得温吞吞的,甜腻又黏糊。
泷坐得太久,看的够久,但是却一动都不想动,就想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真是难得啊,居然在街头网球场看到你。”魅惑沙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这里不是公共场地么,我不能来?”
“以前你不是说嘛,在‘这种不怎么样的地方’打球什么的……”
忍足侑士放下网球包,在泷身边坐下来,顺手拿过泷放在台阶上的橘子汽水,喝了一口。
“你还真是豪放。”泷看着忍足把汽水倒入口中,忍不住说。
“都是男生,有什么关系。”忍足喝完,却抱怨一声:“好甜”
“今天不是周六休息么,你怎么还背着网球包?”泷问。
“岳人找我帮忙练习。”忍足回答说。
“这样啊……”
两人默默地注视着球场,忍足说:“说起来,泷你也该差不多了。”
“什么?”
“网球部的训练。”忍足问他:“准备就这么放弃吗?”
泷含糊的啊了一声,没给出答案。
“我是冰帝的天才是吧。”
不明白忍足为什么突然开口自夸起来,不过泷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但是国中开始,在全国大赛上,我一次都没赢过。”
“泷,你知道国三那年,迹部把部长交接给日吉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忍足望着天边的红霞,慢慢的说:“迹部说,本大爷带领的冰帝,一次也没取得过全国冠军……”
“泷你只不过输了一次校内排名赛,有什么可发脾气的。”忍足说:“大家不都是一样嘛。”
……
和忍足谈过的次日,泷回到了网球部。
他对着榊教练深深的弯下腰去,为自己这段时间缺席社团活动致歉。他已经提前想好,如果榊教练拒绝自己重回网球部的话,他就算下跪也要请求到底。
但是出乎意料的,榊教练却并没有过多的责怪,信奉沉默是金的教练没有训斥没有说教,只说了一句。
“既然缺席这么久,也不能再把你认定为正选,你就和新人一起从捡球开始。”
泷低着头,大声的回了一句‘是’,然后老实的去捡球。
他这副乖乖听话的模样,也让大家感觉到意外,于是仿佛为了磨炼他的耐性般,那些队友们开始半开玩笑的指使起他。
无非就是一些捡球,跑腿的工作。
泷顺从的做着,在大家都离开之后,留下来擦体育馆的地板,打蜡这些一年级新人才做的工作。
就这么一点一点磨练着耐性,把那些无所谓的骄傲磨没,踏踏实实的去认真打球。
认真道歉之后,和迹部的关系也缓和了,泷是网球部的会计,总能找到机会去和身为部长的迹部搭话。
有次,泷去找迹部商量下社团经费的使用,完毕临出门的时候,迹部叫了他一声:“泷……”
“啊?”泷回头过去,等迹部下文。
然而迹部却欲言又止,最后说:“你安排一下,暑假正选们的集训。”
“哦,好的。”泷回答着。
迹部又补了一句:“正选以外……你也一起去。”
“哦好……”机械的答应下来,泷走出社团办公室,苦恼的挠了挠头。
他原本对夏天是有很多计划的,这下恐怕都要取消了。
和清水一起回家的时候,泷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去吧。”清水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但是,我本以为会继续和新人一起捡球呢。”泷双手抄在裤子口袋,在夕阳下发出叹息。
“三个多月没参加社团活动,你也该去强化训练一下了。”清水说。
泷回网球部之后,清水去过几次网球部,每次都看都他在乖乖的捡球做基础练习,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她也就慢慢的放下心来。
有时候,她会思考,是不是自己想的过多。但是无论是朋友啊,还是恋人,她似乎都没法置之不理。
就像是那种叫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永远在最前面,张开双手,想要保护站在身后的那些人。
泷在低声抱怨着说暑假还有一堆计划呢。
清水告诉泷说自己暑假也要去神奈川陪栖川夫人,还要去大阪看望母亲凉子。
“大概半个多月都不在东京。”清水说着。
“那没办法,我只好去参加集训了。”泷也这么说。
-
升入二年级之后,冰帝有第二外语的选修课,清水也就没再去跟着栖川夫人学习中国语。
不过偶尔的还是会在放假的时候,去探望一番,每次都会带回来很多的小点心。
清水也奇怪,栖川夫人和母亲凉子关系并不亲密,但是为什么这位老人会和自己如此投缘。
这次她来神奈川,也是栖川夫人打了电话来,说有事拜托她。
栖川夫人注册了账号,开始在网上教授外语,因为是网络,所以教课的内容不仅限于中国语,她也同时会教电脑那端的学生日语。
栖川夫人找清水来,也是请她帮忙调试电脑和收音设备,还有一些老人家觉得复杂的操作。
清水一一教给了她,看着这位老妇人每天穿戴整齐的坐在电脑前,认真的授课,不知为什么就觉得非常佩服。
如果自己老去之后,也能有这样的精神就好了。
清水也好奇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栖川夫人倒也不避讳,说一个人生活太寂寞,总想找别人聊天,末了她又说,年纪渐长,越发怀念故土的乡音。
有天晚上,栖川夫人坐在矮桌旁翻看一本旧相册,看到泡完澡的清水出来,就招呼她一去过去看。
都是些年轻时候的照片,栖川夫人的家人,清水去世的外祖父,栖川夫人一边翻看,一边回忆着那时发生的故事。
也有清水兄妹两人小时候的照片,在外祖父活着的时候,幼年的兄妹两人还经常来玩。
清水对这些记不起来,栖川夫人就讲给她听。
“小时候带你们去海边的照片。”栖川夫人翻过一页说:“那个时候,溪桑才三四岁吧。”
清水顺着栖川夫人手指向的方向望过去。
她看到那张照片,微微歪了歪头,露出迷惑的表情。
“这个孩子,是我吗?”她指着照片,上面穿着条纹背心的孩子背对着镜头,在努力的堆着沙城堡。
“不是。”栖川夫人指着那个孩子旁边,看着镜头的小女孩:“这个才是你。”
“那个大概是偶然遇到一起玩的孩子吧。”栖川夫人说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是不相干的人,大概一生也只遇到那一次。”
“可不是嘛。”清水哎了一句,顿了顿又说:“但是,这个孩子,我认识。”
面对栖川夫人充满疑问的眼神,清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出来。
“他是泷荻之介。”
原来他们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遇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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