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班到目前还差一分钟就要开始上第一节课,风潇直是趴桌子上一动不动,兴许是稍作假寐过了头。
景乐脑子里的黑白俩小人已经打了五分钟架了,硬是没分出个胜负,心里纠结,不知该不该叫醒他,主要是怕打扰到他攒精神,另外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才相识不到一天。
好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风潇抬了头,堪称掐点高手,他右脸上的红印子已经明显退去,现时所露是不正常的苍白,嘴唇也发白,并自觉心慌焦躁,身体一个劲往外冒冷汗,不听使唤地一阵一阵发抖。
景乐瞧出他的异样,觉他是犯了低血糖,遂从书包里掏出了两颗以湛蓝色、亮晶晶的塑料包装皮包裹的硬糖递给他,“吃颗糖会好点儿。”
“谢谢。”风潇接过糖果,两手捏其两端,反方向同时用力,拧开后拨去塑料皮,接着忙将琥珀色圆形糖果塞了嘴里,搁劲嚼碎后咽了肚,然后再拧开另一个,塞嘴里后含着,并侧过头朝景乐笑了笑,继而以肘支桌,手托额头,面朝桌面,闭目缓和。
前两节课为数学课,此时数学老师梁放正左手拿着黑色保温杯、右上臂夹着课本、腾出的右手用来端手机并滑动屏幕、一面走一面低头看着。
手机里到底是有黄金屋、颜如玉、趣人趣事、各地闹闻……他无法自拔,响彻二三里的铃声都无法将他拉回现实。
他额头上仿佛生出一只眼睛,不但没让他磕着碰着,还带他顺顺当当地走进了一班。
放下手机,他习惯性先拧开保温杯杯盖喝一小口茶,再翘起食指推推眼镜,而后装腔作势地咳了几声,手插衣兜下了讲台,一面走一面似笑非笑地说:“十分钟后默写直线与直线、直线与平面、平面与平面的平行、垂直判定定理,向量公式,三角函数公式以及诱导公式,sinx,cosx,tanx的图像记得画下来。”
话音未落,几个男生异口同声:“这么多!”
“多吗?”梁放抿嘴偷笑,“那再加个二倍角公式。”
一瞬间,学生们统摇起头来,求饶说:“别别别,不多不多。”
“不多?那就加上吧。”梁放刻意抬高了音量:“二倍角公式也要写。”
众人一并叹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先是垂头丧气地默背,不一会儿便是斗志激昂地高声读背,团队精神叫他们格外起劲,皆怕给自己小组拖了后腿,因为分数最低的组要在数学晚自习期间当众表演才艺或是被梁放恶整,那是相当丢脸面的。
梁放毕业于xx师范大学,硕士学历,教书生涯刚起步两年,今年有个二十七八岁,行事却足显老派,戴副方框眼镜,是个头发黑又软、国字脸、薄嘴唇、粗眉毛、小眼睛的青年男人,有潜在的逗逼属性。
他绕着最左边、临窗的过道走了一圈,回到讲台上后打算再绕上一圈,这次改从右边起步,先从前往后看了一眼最右边的两列学生,这一看,给他注意到了风潇,然后他有目的地走了过去。
“昨天转来的?”
梁放欠下腰,问得太突然,风潇也扭头扭得突然,两只眼睛登时就对上了梁放的两个大黑鼻孔。
风潇忙躲过他的目光,“嗯。”
“叫什么名字?”
“风潇。”
“一高来的?”他打算从高到低问个遍。
“嗯。”
“不错。”这句话发自内心,一高在中招时划的入学分数线便相当高,能进去的一般都是初三年级各班的前三名,当然,不排除黑马的存在。
至于进了一高后学得如何,那也定是不差,一高严抓校规校纪,学习成绩这块更不例外严抓,不论身处哪个年级,每次考试成绩都要相比上次成绩有所提升,另外,还要提前选择竞争对手,班长负责将两两竞争的学生的名字记于纸上,然后贴于后黑板公示。
倘若此次成绩与上次成绩持平或是下降或是没有超过竞争对手,那便要写3000字书面检查,并当堂朗诵,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各个规则三次不达标后予以劝退。
如此幡然将学生的胜负欲直截了当地挑至了顶尖,成了学习的动力不假,却淡漠了学生与学生之间的感情,自私仿佛在此之间成了理所应当的高贵品质,学生们开始明里暗里肆意较劲,将自私的精华剖显得淋漓尽致。
然陈丰德却自称是在训练学生们立足社会的能力,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社会中“优胜劣汰”的压迫感。
梁放绕了一圈后又折回来:“景乐,你给他讲讲咱们的分组制。”
风潇一脸疑惑地看向梁放,梁放给他完美地展示了个皮笑肉不笑,然后拖泥带水地继续脚蹭地板砖绕下一圈。
“怎么分组?”风潇饶有兴趣地问。
景乐侧过头小声说:“原先是57个人分了八组,起先每组都有5000个圈,之后有所增减,每次提问要抽人回答,答对了加圈,答不对扣圈,数目不定,随老师心情,每次默写,错一个也要扣圈,数目不定,还是随老师心情,每周五数学晚自习整合,圈最少的那组表演节目。”
风潇的理解能力不差,心想这老师可真会玩,遂直接问:“你跟谁一组?我想跟你一组。”
“我……”
景乐将要说,梁放从后面走了过来:“想好跟谁一组了吗?”
风潇冷不丁地抖了一下,扭过头:“我跟他一组。”
“不行,他们组本来就多一个人。”
一高那个班的人心凝聚力啥样他清楚得很,没什么团队精神,各闪各的小光,风潇有点儿傻眼了,反问:“其他人我也不熟啊,他们不要我怎么办?”
“那你自成一组。”梁放笑了笑,“放心,他们很热情。”
风潇看向景乐,又看向梁放,极坚定地说:“我就想跟他一组。”
梁放扬了扬眉毛,瞪了瞪小眼,推推眼镜,“那……”
“那我退出第八组。”景乐截了话,朝梁放微微一笑,“我和他一组。”
风潇听了后连连点头,看向梁放:“我没问题,可以吗老师?”
梁放砸了咂嘴,说:“你们确定?真的想好了?这可是你们决定的啊,到时候成常驻选手了可别埋怨我,可别背地里咒我骂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两人一同点头,又一同摇头,点也不是,摇也不是。
“那…能给点儿特权吗?比如说…”风潇给了梁放一个咧嘴假笑:“多给点圈。”
“不好意思,只打折。”梁放背过手,“那就给你俩一人1000个圈,其他组七个人才5000个圈,给你们2000个圈已经不错了。”
“这……今晚表演的…”风潇摊了摊手,“那不就必然是我俩了。”
梁放摇摇头,笑着说:“不一定,还没默写呢,默写完,该扣的还得继续扣。”
说了跟没说一样,风潇一脸无奈。
待梁放走至后门处,风潇的前桌——一个肤色偏黑、戴副圆框眼镜、宽双眼皮、大眼睛、鹅蛋脸、厚嘴唇、宽肩膀的高个子男生,扭过头笑着说:“不会是你们,小胖那组已经快负数了。”
“小胖叫什么?”风潇问景乐。
前桌很热情,再次扭过头,憋着笑说:“他叫曹孟德。”
小胖是真的胖,身高有个一米七,体重将近200斤,憨模憨样,不知还有没有竖向发展的趋势,五官倒还端正,瘦下来不至于丑,是个有潜力的胖子。
不见曹操的一丝风度,唯一胜过曹操的恐怕只有他的身高。
他爹怕不是曹操的忠实铁粉吧,风潇忍不住要笑,看向景乐,问:“真的?同名同姓?”
景乐习惯了,面不改色,点点头,嗯了一声。
前桌又要扭头,不料被倏来的粉笔头正中太阳穴附近,然后他立马坐正,将头埋进了课本,装模作样地读起临时编的“外星语”来。
“徐阳那组扣一千个圈。”梁放高声呦呵。
第七组的组员统一看向徐阳,徐阳朝他们赧然而笑,笑对白眼。
与此同时,梁放打了个响指,又拿起黑板擦敲了敲桌子,继而手插兜下了讲台,一面走一面左右察看,并说:“合上课本、笔记本,开始默写,偷看一次扣一千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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