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睡了一觉。◎
走廊灯光盈盈,外面的喧嚣逐渐退去。苏彻垂眸瞧着夏轻眠在五次三番的努力下终于将钥匙插进锁孔。
“好吃吗?”
“我在开门。”她抬起头,微醺的眼神透着几分不可思议,仿佛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苏彻勾唇,“我说烤脆骨。”
“哦。硌牙。”
钥匙拧了两圈,她推门时脚步没稳住踉跄了一下。苏彻及时伸手将她扶住,无奈到:“我送你进去。”
“不用。”夏轻眠拒绝到,“你别小看我,我能走直线。”
她指指地面不忘甩锅,“是这地不平。”
苏彻好笑,但也只好妥协。看样子这人喝醉了比平时难说话。
“那好吧,有事你用微信联系我。”
夏轻眠胡乱点点头,将人往出推。就在关门的工夫忽然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你是谁啊?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彻苦恼的揉揉太阳穴,“你刚才不是在找苏立冬,就是我。”
夏轻眠一顿,似乎感到困惑。但此时她脑子里缠满了毛线团,根本没有空间让她做过多的思考。
“好的。”她摆摆手,“再见,蓑笠翁。”
门咔哒关上。
苏彻看着紧闭的门板摇摇头,而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迷糊蛋。
烧烤派对已经散场。只有别墅几个工作人员在做善后。
苏彻下楼时正看到司徒野抱着一把肉串狂吃,竹签差点被他撸出火星子。
“你逃难的?”
司徒野用纸巾抹了抹嘴,“我特么烤了三个多小时,刚吃上一口。”
他晃了晃胳膊,“麒麟臂都要练出来了。”
“我看你挺乐意的。”
苏彻随手捡了几个塑料凳子摞起来放到一边。
“美女多嘛。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不要来点?”司徒野把肉串递过来。
苏彻现在一听到什么翁就脑袋疼,推开他的手,“你自嗨吧。”
“不是我说,你洗澡时候干啥了洗那么慢。你那个漂亮小姐姐一个人坐在那孤零零的,你也不说陪陪人家。”
“她喝了多少?”
司徒野说:“刚收桌子看到好像就一小瓶。一开始她喝的是饮料,出去一趟回来后就闷声坐那喝酒。”
苏彻扭头看了眼夏轻眠刚才坐的地方。东西已经被收走,现在干干净净。
“这玩意怎么处理?”
“放前台吧,明天问问是哪个客人掉的。”
两个工作人员拿着扫把和簸萁要进屋,看见苏彻跟他打了声招呼。
“捡到什么了?”苏彻问。
“一个平安符。”对方拿出来让他看。
是一个酒红色福袋,挂着金黄色吊绳,表面有手工刺绣“平安快乐”。
相比之下,平安吉祥或平安喜乐更常见。快乐不那么正式,似乎更多的是祈福者的私心。
“在哪里捡到的?”
工作人员随手一指,“就在靠近大门的位置。”
苏彻一眼瞥过去,顿了顿,“给我吧,我还回去。”
知道是谁丢的减少了很多麻烦。两人喜闻乐见,把东西交给苏彻笑嘻嘻的走了。
司徒野将一把竹签扔进篓子里,不由挑眉,“是你漂亮姐姐掉的?”
苏彻轻轻拂过福袋背面刺绣的“眠”字,没吭声。
“切,不是她我倒立喝尿。换别人你才没那么好心。”
“你口味挺独特。”
“滚!”司徒野白他,“你继续闷骚吧!老子回地下室陪女朋友去了。”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苏彻和一个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两三颗星坠在天空,吹了一天的风似乎也累了,在此刻变得柔和。
苏彻在舞台边坐下,不知是谁落了半包华子,里面还塞着一个塑料打火机。
他会抽烟,但是很少抽。偶尔点上一支,只是想看它慢慢化成烟灰的过程。
烧烤架被搬走,塑料凳也被挪到一旁,院子里变得空空荡荡。
苏彻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放嘴里用力吸了一口,烟头火星骤亮。缭绕的烟雾中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二楼的某一扇窗户。
清淡的烟草味四散,他将细绳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直到那扇窗的灯熄了,指间的烟灭了。他将平安符攥在手心,上了楼。
夏轻眠提前在网上订购了附近游乐园的门票。第二天早上九点闹铃把她吵醒,她还懵了一下。
喝酒误事,如果不是事先定了闹钟,估计就把这茬给忘了。
缓了十分钟,她起床去洗漱。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发现昨天竟然喝断片了。怎么回到房间的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还好的是,那酒不上头。不耽误今天的行程。
随意吃了口早餐,夏轻眠打车到了环球乐园。这种地方好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伍总算入场。来玩的人都成群结队,像她这种独来独往的根本看不到几个。
夏轻眠正了正头顶的遮阳帽,研究了一下路线图,被绕晕后决定随缘走。
她经过了小朋友最喜欢的旋转木马,好听的八音盒音乐让她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接着路过了热火朝天的水世界,男女老少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欢乐的笑声让围观的人也感到心情愉悦。
夏轻眠忽然察觉到,她好像真的不应该一个人来这里。越是快乐的地方,越容易让孤单的人感到孤独。
天气炎热,她从小背包里拿出一瓶白桃味的运动饮料喝了两口。然后拎着瓶子继续向前走。
园子里有喷泉有凉亭,树木葱郁,繁花簇拥。
没多久,摩天轮出现在眼前。
小时后夏轻眠觉得摩天轮很神奇,小小的盒子可以带着人们飞到那么高。坐在里面可以在天空上画一个完整的圆。所以她幼稚的认为,坐一次摩天轮她的人生就会是圆满的。
这个项目人很少,不用排队,夏轻眠独自坐了一个轿厢。
她靠在窗边,看着摩天轮缓缓上升,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感觉到轿厢轻微的晃动,阳光越来越强烈。她看见游乐园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最高处看见了海天交界的地方。
十岁生日那天母亲答应陪她去游乐园,却在当天被父亲打断了腿。那天的生日她是在医院度过的。十五岁到了许家,管家带他们三个去迪士尼,因为薛映朵发脾气,许谨修和管家全程都在哄她,自然什么也没玩成。
此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游乐园这种东西好像渐渐不再适合她。只是埋在心里的那股执念始终没有退去。
不知不觉一圈结束。下了摩天轮夏轻眠又去坐了过山车。在上面她看着世界快速穿梭,周围人叫得撕心裂肺,她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游戏结束的很快,下来后她慢慢恢复心情,她明明不感到害怕,却忍不住想掉泪。
原来过山车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原来她一个人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原来她可以这么开心。
下午三点,夏轻眠从游乐园尽兴而归,散步去了不远处的美食街。
她吃了椰子饭,点了碗清补凉,还买了薏粑和椰子糕。她摸了摸发胀的胃,这是她在海市吃得最饱的一顿。
回到海边,也不过四点左右。夏轻眠并没觉得累,反而仍旧有些撑,所以到海边去散散步。
游客不知道换了多少拨,可开心都是相同的。银白色浪花热烈的奔腾而来,风差点将遮阳帽吹翻。
她索性摘下帽子,脱掉小羊皮凉鞋,赤脚踩进水里。
凉意从脚底窜起,舒缓了身上的燥热。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夏轻眠眯起眼眸看过去,清澈的阳光下,苏彻犹如海上蛟龙迎着风浪肆意傲游。
他像是这片海域的统领者,冲浪板在他脚下仿佛有了生命,只听他一个人的指挥。他迎浪而上,一个漂亮的翻转后稳稳落在海面。
他说得没错,没人在乎他用的板子什么样,此刻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那股洒脱和自信,让他比笼罩在头顶的阳光还要耀眼。
夏轻眠勾起嘴角,忽然觉得来这一趟不虚此行。
下海的人越来越多,她走到岸上,用沙子吸收掉脚上的水。她刨起一堆软沙盖住一只脚,然后抖掉换另一只。
“你在干什么?”
夏轻眠抬起头,看见苏彻抱着冲浪板走过来。
“玩沙子。”她将沙子抖掉,问,“你不冲浪了?”
“玩腻了。”苏彻随手将板子杵在地上,“沙子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下水玩一会儿?”
夏轻眠看看身上的裙子有些犹豫,她很讨厌湿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
“还是算……”
拒绝的话没说完,苏彻忽然抓起她的手腕跑向大海。他将冲浪板丢进海里,然后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将她抱到上面。
“别怕,我扶着你。”
“怎么可能不怕。”夏轻眠像只小猫蜷缩在板子上,死死抓着苏彻的手腕,眼巴巴的看着他,“你把我放下来。”
苏彻被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你昨天晚上那个狠劲儿呢?”
昨天晚上遇到他了?
夏轻眠想不起来,干巴巴到:“要不你现在给我来二两,我狠给你看。”
苏彻笑出声,抬手将她脸颊旁掉下来的发丝掖到耳后,“我留着以后看。”
没带她再往深处去,就这么扶着她在板子上平平稳稳的飘着。夏轻眠心慢慢定下来,渐渐也没那么紧张。
“这跟坐船差不多。”
“要不你站起来试试。”
她严厉拒绝,“我坐着都费劲。”
苏彻笑,将手里的水掸到她脸上,“胆小鬼。”
夏轻眠抹抹脸,“你就欺负我在水里。”
飘了一会她坐累了。苏彻让她抓好板子,带她游回岸边。快要到的时候一个浪打来,人群像锅里的冬菇一样挤成一团。有人撞到冲浪板,夏轻眠滑向一侧掉了下来。
苏彻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一把搂进怀里。夏轻眠紧张到都忘记了自己会游泳,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上了岸,苏彻不知从哪变出一条毛巾盖到她头上,轻轻柔柔的帮她擦头发。
夏轻眠像只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猫,视线从毛巾的缝隙穿过,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下巴上的胡子好像又长了一些。不知道剃了胡子长什么样。
她天马行空,直到发圈被拆掉,倾落的长发贴上脸颊才恍然回神。
“衣服都湿了。”她拧着裙摆的水一脸苦恼。
苏彻帮她擦完头发,将湿毛巾随意搭在肩膀上,“你躺在沙滩上晒一下,一会儿就干了。”
“你说得我好像是一条咸鱼。”
苏彻低声笑。他率先躺下,然后拍拍身旁的位置,“那就当一对好了。”
夏轻眠犹豫一瞬,躺了下来。然后她发现从这个角度看着碧海蓝天,心情特别开阔。
“好看吗?”
“嗯。”她抬手指着天空,“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棉花糖?”
苏彻挑挑眉梢,“我看都挺像的。”
“谁说的。左边那一朵明明像小马。”夏轻眠将手垫在脑后,“也对,可以是一袋动物形状的棉花糖。”
苏彻弯起嘴角,“你喜欢吃棉花糖?”
“我不喜欢吃糖。”夏轻眠说,“可是棉花糖听起来就很可爱。”
“嗯。”
她看着天空,露出个恬静的笑。
他转过头,视线里皆是她好看的笑颜。
衣服晒干,夏轻眠也睡着了。
苏彻不忍将她叫醒,也不放心留她自己在这里。视线转了一圈朝沙滩上一个小朋友勾勾手指。
小男孩颠颠跑过来,苏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好的,我马上拿过来。”
小家伙跑走,没多久拿了一条毯子过来。
苏彻小心翼翼的盖到夏轻眠身上,温柔的帮她顺了顺半干的头发。
“立冬哥哥,她是你女朋友吗?”男孩像在问什么秘密,故意压低了声音。
“你想知道啊?”
小男孩点点头。
苏彻笑了笑,同样压低声音对他说:“以后再告诉你。”
小朋友不解:“为什么是以后啊?现在不行吗?”
“还不行哦。”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分外温柔,“因为哥哥正在努力追她。”
—
日落西沉,海边已经不再像白天那样热闹。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红,清风拂面,涛声一阵接着一阵。
司徒野从别墅走出来,远远就看到沙滩上那一对剪影。夏轻眠身上搭着薄毯睡得深沉,苏彻以手撑头侧身躺在旁边,另一只手为她挡住夕阳火红的光芒。
“可真行啊。”司徒野啧啧称奇,“我说怎么一天没见到人影,原来是粘在人家身上了。”
“你也不是成天跟施姐姐形影不离,有什么立场那么说我哥。”
沈初柠走过来就听他在嘀嘀咕咕,立刻变身为护兄狂魔。
“那能一样吗?我是跟我女朋友在一起,他呢?”司徒野摇摇头,“我就没见过苏立冬这个德行,小橙危险了。”
沈初柠不乐意了,“你别跟着乱点鸳鸯谱了,我哥本来对她也没那个意思。再说我看他跟那个小姐姐很般配啊,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什么德行了。”
“你这小丫头恋兄情结什么时候能停一停?不是,你不就喜欢你哥那个高冷劲儿吗,现在他成了一只会摇尾巴的小狼狗,你就没觉得自己房塌了?”
“完全不会。”沈初柠一脸羡慕的看向那边,“我觉得自己磕到了,他们好配哦。”
司徒野:“……”
我看你脑子磕到了。
唯一的好朋友都倒戈了,看来他那妹妹情路坎坷啊!
夏轻眠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好看的手。掌纹清晰,手指修长笔直,手腕上青色的血管一路延伸至小臂。
再往上,入眼的是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眼皮微耷,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与她对视几秒后,狭长的眼眸弯成了一轮新月,眼神由沉静自然过渡到了柔和。
“睡醒了?”
夏轻眠点点头,撑着沙滩坐起来。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她手臂都开始发麻。
“怎么不叫醒我。”
他随口到:“我也刚醒。”
难怪。
她活动一下手臂,说:“我们回去吧。这毯子……”
“朋友给我的。”
夏轻眠脑子有点懵,没注意话里的破绽。她将毯子叠好,起身时膝盖一软。
苏彻眼疾手快,在她栽倒之前一把搂住她的腰。
“还能走吗?”他嗓音带笑。
“能,让我缓缓。”大概是睡觉时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腿有点木。刚醒的时候没察觉,一动就感觉有点不像自己的。
“要开饭了。”
“要不你先回去?”
苏彻扯扯嘴角,拿过她手里的毯子,然后蹲下身,“上来。”
很明显他要背她回去。
夏轻眠拒绝,“这太夸张了,又不是腿断了。”
“那你走两步。”
“……”
“再磨蹭,咱俩就只有吃剩饭的份儿了。你要这样连累我?”
“不是说了让你先走。”
夏轻眠嘟嘟囔囔,手臂忽然被向前拉,毫无防备倒在他后背上。苏彻顺势勾住她的腿窝,一气呵成将人背了起来。
“把你自己丢在这里,万一海里冒出个什么来把你吓哭了我还得哄。”
“你当我三岁?”她小声说,“再说我哪有那么爱哭。”
他脊背宽厚,骨骼坚硬。夏轻眠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掌心下是结实的肌肉。手心发热,她虚拢成拳。
苏彻笑了声:“是,你最勇敢了。”
絮絮叨叨间,没多久就看到了灯光璀璨的别墅。
夏轻眠轻轻拍他肩膀,“让我在这里下来吧。”
知她脸皮薄,苏彻没多说什么,慢慢将她放下来。
小腿还有点麻,但不影响走路。夏轻眠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裙子,冲他抬下巴,“你先进去。”
“你心虚什么?”
“我没有。”
苏彻勾唇,“这就对了。不就是睡了一觉。”
这分明是在说事实,但怎么听都有歧义。夏轻眠耳根发热,催他,“你快点儿。”
“行,你最勇敢。”苏彻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提步走进去。
夏轻眠跟在后面舒了口气。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就是睡了一觉……
她摇摇头,将这句魔音穿脑的话甩开。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清晨夏轻眠靠在窗边跟母亲通了个电话。关心她身体状况,然后询问了新来的保姆情况。
夏沁雪一一告诉她,言辞之间可以听出对新保姆的印象不错。夏轻眠放下心来。
“昨天音音来看我,当了老板就是不一样,她最近意气风发的,我让她等你回来后来家里吃饭。”
林竹音没提这一茬,夏轻眠弯弯嘴角说:“好啊。她可喜欢吃你做的菜了。”
夏沁雪听了喜上眉梢,“那你玩够了就早点回来。”
“……好。”
挂断电话,夏轻眠站在窗边发了会儿呆。今天不知道又有什么活动,沙滩上来了两辆中型巴士,一群穿着同款暖黄色衬衫的人在搭舞台。
开始试灯光的时候,夏轻眠拿上遮阳帽和墨镜出了门。
沈初柠捧着一颗硕大的椰子站在门口,边喝边往那边看。脸上还有些小兴奋。
“晚上有什么活动吗?”夏轻眠随口问。
沈初柠转过头,在看见她后立刻露出个友好的笑,“devil乐队晚上要来演出。”
“devil是那支网红乐队?”
“你也喜欢他们吗?”沈初柠眼睛一亮。
夏轻眠到:“我朋友喜欢,我是从她那里知道的。”
“你听了肯定也会喜欢的!魔鬼跟别的摇滚乐队不一样,真正唱出了精神和态度。”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沈初柠夸夸其谈,疯狂卖安利。
耐心听完,夏轻眠笑:“听你说的我也好奇了。”
“那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听一听。”沈初柠换一只手捧椰子,“我哥出去办事要晚上回来,到时让他给你弄个前排的位置。”
夏轻眠想,难怪没见到,原来是出门了。
“不用麻烦,我先出去逛逛。”
“好的,晚上见!”
夏轻眠去了附近的小村庄逛了一上午。没买东西,只是想体会这里的风土人情。
中午她找了一家当地菜馆吃饭,而后回到别墅冲了个澡,睡午觉。
暮色降临,外面分外热闹。架子鼓声震耳发聩,没多久,重金属摇滚乐开始喧嚣。
夏轻眠是被歌声吵醒的。房间没开灯,她脑袋发懵,一时分不清几点。拿起手机看了眼,已经六点多。
她去浴室洗了把脸,彻底清醒后走过去把窗打开。
沙滩上十分热闹,斑斓的镭射灯摇晃,乐队在唱歌,客人们在喝酒撸串。当主唱抬起双手时他们就跟着一起唱。
这种热闹,是她过年时都不曾体会的。往常只有初一的时候会去许家拜年,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她和夏沁雪两个人度过。
音乐很容易感染人。夏轻眠精神被调动起来,体内的兴奋因子也渐渐苏醒。她平时喜静,不太能欣赏重金属,可此刻却也融入在热闹的氛围当中。
即便她站在楼上,依旧逃不过音乐热浪的冲击。
清脆的信息提示音在巨大的音乐声中找到存在感。夏轻眠从电视柜上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顷刻绷得笔直。
薛映朵:【婚都退了你为什么不能远离许家?许谨修一直不理我,你现在开心了?】
夏轻眠原本不想回复,删除信息时手指顿了顿,改主意回了一条:【嗯,开心。】
信息发过去,她直接将薛映朵删除好友,接着拉黑了她的电话号码。
忽然就没有心情再欣赏音乐会。夏轻眠正要关窗,一架无人机缓缓飞来停在窗外。
无人机上绑了一根细绳,细绳下吊着一个白色信封。黑色的签字笔写着:suer小姐亲启。
夏轻眠心头微动,伸手扯下信封。拆开看见里面装着一个平安符,还有一张折叠的a4纸。
没想到平安符会失而复得,夏轻眠先把它仔细收好,然后展开那张纸。
是一幅用炭笔画的四格漫画。
第一格里画着一座山,一个q版小男孩正在奋力往上爬。第二格山下多了两个人。他们圆圆的脸贴在一起,头顶冒出一串粉红色心心,而刚刚在爬山的那个孤零零的人仰着头哇哇大哭。
第三格是他抹着眼泪挂在半山腰,头顶的泡泡里有个小公主,他幻想自己也有个伴。
夏轻眠一路笑着看到最后一格。上面很简单的写了三个英文:。
夏轻眠看懂了,这是在约她明天一起去爬山。并且不给拒绝的机会。
看了一会儿,她将漫画放在窗台,低头看楼下。所有人都跑出去听音乐会,院子里空荡荡的。
那人穿着白色t恤和军绿色工装裤,懒散的靠在大门边。昏黄的灯光落在身上,映出他柔和的眼底。
无人机忽然转了两圈,似在撒娇,又好像催促她快点决定。夏轻眠这才注意上面还绑着一支炭笔。
她莞尔,想得可真周到。
取下炭笔,她考虑片刻,在纸上画了两笔,然后重新绑回去。
无人机上下晃了晃,仿佛在致谢,然后快速飞走了。
等小帮手落在脚边,苏彻拆开信封拿出漫画。下面多了一行用炭笔写的字,工整秀气。
他抿抿唇,将纸重新折好放进裤子口袋,然后拿出电话给夏轻眠发了语音通话。
“真不去?”
“我怕我起不来。”
苏彻单手抄着口袋走到她窗下,目光远远与她相撞,“那就等你起来再出发。”
黑夜里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炙热得令人心颤。夏轻眠手指扣着窗框,语气犹豫,“我……”
“夏轻眠,你在害怕什么?”
她的名字就这样被他自然的叫了出来,仿佛在唇齿间流转过千百遍。
夏轻眠自上而下看着他,他回看过来,滚烫的目光笔直张扬。
“你在哪里捡到的平安符?”她问。
“烧烤派对那天,你掉在院子里。”
“那天我没看到你。”
苏彻挑挑眉梢,似真似假到,“你忘了,你还亲了我。”
她心脏跳漏一拍,“不可能。你少唬我。”
说完她抿了抿唇。应该不可能吧……非礼了别人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逗你的。”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仰起头看着她。
远处的沙滩上传来巨大的砰砰两声。随后璀璨的烟花在漆黑的天空上炸开。
绚丽的火光照亮夜空,宛如白昼。噼啦啪啦的声响中她又听见他在话筒里叫她名字。
“夏轻眠。”
“嗯?”
“平安符灵不灵验?”苏彻俊逸的面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你现在开心吗?”
夏轻眠手肘撑在窗台上,静静望着站在下方的他。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可令她沉默下来。
烟花燃尽。
精彩不过是过眼云烟,有人曾经告诉她应该及时行乐。
“我明天……”察觉到自己声音嘶哑,夏轻眠清了清嗓子,缓缓对着话筒说,“我明天尽量早点起来。”
是啊,她在害怕什么。瞻前顾后了十余年,回过头仍旧两手空空。曲终人散时只剩一些束手束脚的回忆。
“明天见。”她轻声说。
她应该吸取教训,随心所欲一些。
苏彻眉眼舒缓,低笑一声,“好,我等你。”
—
天蒙蒙亮,别墅外面缓缓驶来一辆房车。苏彻坐在车里打了一通电话,没多久别墅大门打开,司徒野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晚一点出发吧,实在太困了。”
昨天跟着乐队嗨到下半夜,激情之下完全忘记今天还要出去。现在别说爬山,他连走路都睁不开眼睛。
苏彻坐在驾驶位瞥他一眼,随即长腿一伸,脚尖往他屁股上招呼,“要睡赶紧滚回去睡。”
这么好说话?!
倒是给司徒野整不会了。
眼珠子转了转,他了然的贱笑一声:“我这是借了别人的光吧?”
“你要是不想睡,可以去把东西装到车上。”
司徒野扭头就走。
苏彻低头看了眼时间,也跟着下车,打算先吃个早饭。
走进厨房,就看到沈初柠惨白着一张脸,捧着碗姜汤在滋溜。
苏彻从锅里拿出个包子,白色热气踊跃的冒了出来,“你这样还能爬山?”
“爬不了了。”沈初柠期期艾艾,“我这一天怕是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
“那就别去了,好好歇着。”
“那只有你和野哥还有他女朋友……”这电灯泡少说也得是一百瓦的吧。
苏彻喝了口豆浆,道:“你不用操心我,喝完快点回屋躺着。”
沈初柠点点头,心想还得是亲哥。刚才司徒野瞧见她直呼哪来的女鬼。
不着调!
“那我回去了。”她放下碗,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们早点回来,司徒橙今天到。”
早饭吃完,苏彻拧开水龙头洗手。听罢头也没抬,只不冷不热反问:“来了不是你有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甩掉手上的水珠走了出去。
沈初柠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怎么感觉司徒橙这三个字在他耳朵里约等于冷却剂。
刚态度还好好的,说凉一下就凉了。
几句话的工夫天色已经完全亮了。阳光从密集的云朵里冒头,切开一道金色的缝隙。
院子里,苏彻撕开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目光稍抬,房车边一道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夏轻眠穿着一套轻薄的白色运动装,身后背着小包,长发扎成了蓬松的丸子头,太阳镜架在头顶。
一身减龄的打扮青春又活力。
苏彻扯唇笑了下,掏出手机给司徒野打电话,“滚出来,马上。”
“卧槽啊,我他妈刚脱了衣服,被窝还没捂热呢!”
“三分钟,爬也要给我爬出来。”
苏彻挂断电话,抄着口袋走过去。
夏轻眠正研究房车上的贴纸。这房车比她看过的都可爱,外表圆卜隆冬的像个罐罐,还贴了好多星空元素做装饰。跟那些幼儿园的校车一样,看着就心里发软。
“这车不能吃,别馋了。”苏彻戏谑到。
“我就是看看。”夏轻眠转过头,“我没来晚吧?”
“一会你上车可以好好看。”他拉开车门,拿下她的小背包放上去,“没晚,还有俩磨蹭精。”
“开这个去爬山?”她以为是哪个来度假停在这里的。
“可能要露营。万一不回来,你和我朋友的女朋友睡房车,我和他睡帐篷。”
“你表妹不去吗?”
她不知道晚上有可能不回来。
苏彻瞧着她又开始犹豫,挪了一步堵住她的视线,“她身体不舒服去不了。你再变卦,今天的活动就得泡汤。”
集体活动,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接一个放鸽子。人少了没意思不说,把别人心情也搅没了。
夏轻眠扫他一眼,淡淡说:“我去的。”
“苏立冬你多拿点吃的,老子还没吃饭!”
司徒野牵着女朋友风风火火跑出来,衬衫扣子都还没来得及系。施影一头乱发随风飞舞,手里攥着一把梳子。
整个一对逃难的。
“嗨美女,你好。”
司徒野笑嘻嘻的冲夏轻眠摆手。
随即,左右一边一脚朝他身上招呼。
“不用搭理他。”苏彻将夏轻眠带上车。
施影则没好气的拧着司徒野耳朵,“都怪你磨磨唧唧!让我被对比的这么惨烈!”
“你不是带了化妆包吗,上车好好化。”
一番折腾后终于上路。两个男人坐在前面,夏轻眠和施影则在房间里休息。
施影一边梳头发一边打量夏轻眠,羡慕地说:“你皮肤真好啊,不用化妆都白里透红。”
夏轻眠笑笑:“我比较懒。”
“那是因为天生丽质。我这种化习惯了的,出门不化几笔就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
施影拿出随身带的小包,找出粉底打底。夏轻眠看了一会儿,视线渐渐落在窗外后退的景色中。
风轻云淡,随处可见的椰子树成排闪过。游人坐在树下纳凉,渴了就吸几口椰汁。
“你是苏立冬的女朋友吗?”
夏轻眠回神,施影已经化好了眉毛。人英气了不少,脸色也好了很多。
“不是。”
施影挑挑眉,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继续问,只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那还挺难得。”
能让他鞍前马后的照顾一个不是女朋友的人,不是天方夜谭就是另有所图。
大概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海市的峰峦山脚下。为了节省体力装扮从简,司徒野背着施影的深绿色小包,滑稽得像个小王八壳。
夏轻眠的双肩包里只有一瓶水。下了车,看见苏彻手里的运动饮料,问:“你的要不要装进来?拿着不方便。”
苏彻将水递过去。
夏轻眠拉开拉链装好,还没背到肩上,包就被拿走。
苏彻将双肩包拎在手里,抬步走了。夏轻眠一顿,追上去想拿回来,他躲开扑了个空。
“急什么,等我累了就换你背。”
一开始四人还边聊边走,等快要到半山腰的时候,司徒野和施影已经看不到人影。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苏彻到。
夏轻眠点头,“好。”
艳阳高照,爬山的人并不多。不远处有个凉亭刚好可以遮光。
坐下后,苏彻将包放到石桌上,等夏轻眠把两瓶水拿出来,他顺手拧开其中一瓶给她,“你喝运动饮料。”
说完径自喝了矿泉水。
运动饮料可以补充体能,夏轻眠喝了小半瓶,青柠味道香香甜甜的。
“我不是很累。”
苏彻笑了声:“你身体素质比司徒野那废物强多了。”
“他是不是原来住在203?”
“嗯。”
两人对视片刻,想到一起去了。夏轻眠忍着笑转开视线,苏彻则低声说道:“那个开关。”
“……”
二十分钟后,司徒野和施影才慢悠悠跟上来。两人用逛菜市场的速度走出了跑完马拉松的疲倦。
后半段路,苏彻在三番五次的走走停停后决定,两队人马各走各的,看完日落后在下面汇合。
这是个相当聪明的决定。他们剩下的路程一路平坦。
山顶的风景美不胜收。山峦之间巨大的太阳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夏轻眠迎着山风,微微眯起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
“很美,很舒服。”
海边的日落是安静孤寂的。渐渐下沉的夕阳仿佛被海平面一点点吞噬,包容了它的气焰,让一切都变得温柔宁静。
而山顶的日落则是奔放而热烈的。巨大的火色笼罩在每个人身上,仿佛一个充满热情的拥抱。
身边有人对着深邃的山谷欢呼。有人欢乐的相拥。
风吹乱耳边的碎发,夏轻眠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背着光,五官深邃立体,狭长的眼眸里温度滚烫灼人。
夏轻眠抓紧饮料瓶,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不看了?”
“看够了。”
“好。”
时间不早,下山时苏彻选择了缆车。夏轻眠乐得轻松,在缆车里重新观赏一遍峰峦山的全貌。
到了房车旁,司徒野已经支好烤架烤上东西了。
苏彻冷哼一声:“就爬到半山腰?”
施影丢给他一罐啤酒,“他说早上没吃饭,饿了。”
月色如水,房车安静的停在一旁。炊烟袅袅,四个人边吃边聊。
吃完已经将近八点。帮忙收好东西夏轻眠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房车外面只剩下苏彻一个人。
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他靠着车门,指间夹着一支烟。下颚线在淡淡的月光下凌厉如同刀刻。
“他们呢?”
“出去溜达了。”
他掐灭香烟随手丢在垃圾袋里,懒洋洋站直身体,“你想去吗?”
夏轻眠摇头,“有点累了。”
“那看会儿电影?”
“好。”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车,苏彻打开投影仪,问她想看什么。
夏轻眠想了想,“喜剧或者悬疑吧。”
苏彻唇畔微扬,“那就挑个悬疑喜剧。”
他找了个国外电影,破案片略带黑色幽默。两人中间隔了半米远,夏轻眠坐在木椅上,苏彻坐在床沿,身子随性地靠在窗边。
室内灯光昏暗,只有影片的声音。两个小时后电影结束,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夏轻眠动了动酸痛的脖颈,转头问他,“他们还没回来吗?”
苏彻以手撑头,懒懒的嗯了一声,“我问问。”
他起身出去,夏轻眠也跟着起身想去洗手间。没料到他忽然转身,坚硬的肩膀不偏不倚撞到她鼻梁。
夏轻眠闷哼一声,低头捂住鼻子,鼻头控制不住的发酸。
“我看看。”苏彻抬起她下巴,倾身仔细查看,眉头皱得打了个死结。
“不疼,就是有点酸。”
确定没事后,苏彻放开她。手指十分自然的擦掉她眼角挂着的泪花。
“下回看着点路。”
“我怎么知道你忽然不走了。”夏轻眠囊里囊气,“要怪就怪你肩膀硬。”
说完,空气有几秒的凝滞。电光火石之间似曾相识的画面窜进脑海。
苏彻挑挑眉梢,似笑非笑,“想起来了?”
夏轻眠欲盖弥彰地推推他,“没有。你快去打电话吧!”
说完越过他去了洗手间。装没听到身后那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关上门,夏轻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
原来那天她真的非礼了他?!第一次喝醉就做了如此荒谬的事。
她脸颊隐隐发热。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思绪。夏轻眠回过神,解锁屏幕后看见某app推送了一条信息——
【强强联合!许家少东疑似和周家千金喜结连理!】
她五味杂陈地看着消息,脑海中回想起退婚以来宋涵芝说过的话。
从客气的告诉她许家永远是她在申城第二个家,到提醒她放过许谨修不要再回头。
一次一个态度,两极的转变甚至不需要过渡。冠冕堂堂的话下都是私心罢了。
真真够讽刺。
收好手机,夏轻眠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打开门走出去。
此时苏彻刚结束跟司徒野的通话。
那家伙气喘吁吁,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说想找刺激和女朋友露营,帐篷已经支好了。
挂断电话前还贱兮兮的扔下一句:“舒服的房车留给你了,别浪费哈!”
“联系上他们了吗?”夏轻眠冲着他背影问。
苏彻转过身,“司徒野带女朋友露营去了,说晚上不回来了。”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握着手机淡淡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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