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进仓一直关注着木器厂的承包进展。
人家老吴一家“大发其财”去了,自己那些被挤下来的好朋友,梁进仓可是坐等着捡现成的呢。
最起码,自己一下子就能捡来俩司机。
尤其是石国良,那可是司机中的战斗机。
这是自己将来车队最坚实的班底,中流砥柱啊。
孙玉业虽然目前技术不是很过硬,但独挡一面也是没问题的。
至于孙延成,这个要帮他的话,还是要费些心思的。
关键就看他自己的态度了。
还是那句话,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要去改变谁的命运,谁知道你给人家改好了还是改成个火坑?
老吴一家嘛,这事儿干得有点不大地道。
一般情况下,被承包的都是那些连年亏损,半死不活的企业,没办法了才承包给个人,责任到人,焕发活力。
可是木器厂现在是夏山镇最好的企业,吴光荣就敢跑去撺掇镇领导,并且许下那么高的承包费。
能给镇上增加收入,镇领导肯定会支持他了。
只是坑了辛辛苦苦把木器厂搞到如今大好局面的孙延成他们。
当梁进仓听说吴光荣投了五万五的时候,不禁暗笑。
五万五,呜哇呜,还真是个吉祥数字啊!
木器厂一年的利润额也就五万块钱,这还没考虑生产过程中的意外,那些不可控的风险因素。
你们光上交利润就投了五万五?
看来,有他们一家子呜呜的那一天。
没过两天,呜呜托人捎信,让小梁到木器厂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梁进仓感到奇怪,老吴跟自己有什么要事好商量的?
不过人家既然捎信了,正好自己从煤矿拉了些煤要捎回家给爷爷奶奶他们,就顺便过去木器厂一趟。
把车停在木器厂门口,往厂里走的时候,第一眼就有点冤家路窄。
往日熟悉的木器厂,也立马变得这么陌生。
因为传达室门口,挺胸叠肚站着的人,姓黄名有财。
此人差点成了小梁同志的老丈人。
黄有财一看到梁进仓,立马鼻孔朝天。
幸会幸会,小梁同志心说,鼻孔朝天已经是很热情了。
看他从传达室里蹦出来时的眼神,很明显是想把自己赶出去的。
只是已经蹿起来露出犬齿了,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又“咔”了。
小梁瞥他一眼,反正早已撕破脸了,再没修复过,也就不管差点成了自己的老丈人,或者他是长辈。
坚决不打招呼,直截了当走进去了。
进了厂子,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房还是那房,路还是那路,碰上的工人,还是工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梁进仓就是感觉厂子大变样了,连抬头看看天空都不是往日颜色。
到底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
熟门熟路去厂长办公室,还没到最西边那一间,走到西边倒数第二间的时候,里面有人叫他:“小梁你来了!”
一听就是吴厂长的声音。
原来吴厂长搬到这间办公室来了。
梁进仓进来跟吴厂长打个招呼,朝着隔壁,最西边那一间指了指:
“吴厂长您搬到这间来,最西边这间办公室做什么用?”
吴厂长笑了笑:
“改成财务办公室了。
小黄说财务是厂里最重要的部门,就让她用了。”
“哦——”小梁点点头,看来,吴厂长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其实是厂里的二把手,“吴厂长,您叫我来,说是有要事?”
“嗯——”吴厂长沉吟一下,“你去隔壁找小黄吧,让她跟你谈。”
小梁有些莫名其妙,黄秋艳跟自己有什么好谈的?
还要事?
不过,人家的公公都推荐自己过去谈了,那就过去看看她要谈什么吧!
到了最西边那间办公室,门口两边都有牌子,一张牌子上写着副厂长办公室,另一边的牌子上写着财务办公室。
嗯,现在没会计了,成财务了。
敲敲门,听到里面那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请进!”
梁进仓差点呕了。
黄秋艳的声音很熟悉,只是那带着本地方言腔的普通话“请进”,腔调感觉这么别扭呢!
推门进来,迎面是一张大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黄秋艳。
原来的会计靠西墙放了一张小桌,在那办公。
黄秋艳一看是小梁来了,很礼贤下士的样子,赶紧从桌子后边转出来,表示热烈欢迎,还跟小梁握手。
女士伸手了,小梁当然赶紧接着。
惭愧惭愧,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心思都不纯正,因为握住这只柔软的小手,居然很有感觉。
一下子想起大前年,基本也就这个季节,俩人去县城订亲,照相,握着的就是这只柔软的小手。
一下子握住,又复习起来了。
小梁的脸腾一下子变得滚烫。
人家现在都是孩子的妈了,自己怎么还能想到从前呢!
人家黄副厂长却是落落大方,抽回手来,让小梁在沙发上坐下,同时吩咐会计泡茶。
感情这位老会计现在还兼着副厂长秘书之职。
小梁在沙发上坐下,感觉脸上没那么热了,这才敢正眼看黄秋艳。
还不如不看。
又差点呕了。
黄秋艳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上衣是大翻领,下边是喇叭裤,高跟皮鞋。
就说这个大翻领的上衣,农村,包括乡镇上,基本上还没人穿,即使有时髦的女人做个大翻领的上衣,那也是花格子的一类。
绝对不可能做一个青色的大翻领。
黄秋艳这一身,看起来很有些像后世的银行大堂经理。
有些像而已。
大概是黄秋艳借鉴了大城市的流行样式,就这样中西合璧,土洋结合做了一身衣服。
不管在这个年代,乡镇上的发展水平下,这套衣服是否另类,总之让人一看,就能读出来这应该是一套职业装。
或者说,这就是量身定做的副厂长服。
还好,小梁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没呕出来。
老会计奉上茶以后,黄秋艳让他去车间看看。
明显是把他支出去了。
然后,黄秋艳挨着小梁坐下了。
小梁的寒毛都有些站了起来。
几个意思?
“小梁,”黄秋艳的口气变得情真意切,“咱俩人的关系,也只有咱俩人知道!”
小梁的寒毛都快变成钢针了。
拜托了大姐,隔壁是你公公好不好,你说“咱俩的关系”,是想让吴新刚副厂长突然暴起,然后自己被抬了出去吗?
小梁直接站起来,坐到了另一边,看了看腕子上的表:“我还有事,你直说就行。”
这位黄秋艳,不能以常人度之,加上人家现在是副厂长,谁知道她心里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必须要保持距离。
黄秋艳幽怨地白了小梁一眼:“那我就直话直说,你能不能到厂里来开车?”
说完,用极其热切的,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小梁。
小梁从她的眼神里似乎读出了什么言外之意。
好像是只要你来开车,不仅仅会给你发工资,可能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福利一类。
但他不想读。
只是恍然道:“你是不是不好找司机?”
“是啊。”黄秋艳一脸郁闷地说,“我也不瞒你,不是不好找,是我根本找不到,我只能求你了,就算帮我的忙好不好?”
梁进仓沉吟道:“原来咱们厂俩司机,能留下一个就行。”
“石师傅肯定不会留下,我托人给孙玉业捎信了,可他也是不来。”黄秋艳说道,“你要是不帮我,那厂子就只能倒闭了。”
梁进仓笑道:“我的开车技术在咱们镇上可是有名的,给人开车的话,要价可是不低。”
黄秋艳媚眼一笑:“你的技术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既然答应给我帮忙,就绝对不会要高了,对不对?”
好吧,梁进仓不想逗她了。
再逗下去,可能再抛来几个媚眼,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感觉太他妈不舒服了。
“不是不想给你帮忙,主要我现在自己有车。”梁进仓说道:
“你要不信,可以跟我去厂门口看看,我是开着车来的。
那辆大解放是城关农修厂的,我从俺小姑手里承包下来的。”
黄秋艳不解地问:“她把车承包给你,厂里用什么拉货?”
“唔——”梁进仓想了想:
“这样吧,这几天之内,我带着俺小姑来你厂里,你们交流一下承包经验。
你们又不是同行,就是交流管理经验,业务上没有冲突。
相信交流完了以后,你司机的难题也解决了,厂里的运输问题也解决了。
我这样安排可以不?”
黄秋艳一听高兴了:“那你可尽快啊,厂里急等着送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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