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于真正的低序列造化者来说,这确实是“小小的要求”。

    在太乙天墟尚有硬性规定“不能杀人”,在试炼场可没什么规矩能束缚造化者。很多时候,高阶杀低阶是常事,同阶互杀是小事,越阶杀敌是本事,合作共赢是幸事,而不求回报、带人过本是怪事。

    低阶遇高阶,多半被拿捏。如果不是同一个团体的熟人,那么他们在试炼场也算竞争关系。不被杀已是幸运,高阶提出合作更是难得。只是分出一半奖励点,就能得高阶的庇护活到底,想来大部分低阶给出的答案都是“我愿意”。

    可惜大部分不代表全部,至少厉蕴丹嗤之以鼻。

    诺伊雷奇振振有词:“不要抗拒‘一半’这个价位,相信我,等结束这一场,你们所得的另一半收益也会远超你们的想象。”

    “一个低序列造化者过完一场试炼,所得的奖励能有多少?不过是零碎的两三千奖励点和一两个锦囊。仅仅这样,又能做什么强化、买到什么道具?大概率会死在下一场试炼,不是吗?”

    “但与我合作,只要你们按计划行事,没准结束后能得到上万奖励点,这不比你们单过副本强多了吗?当然,我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就是了。”

    要是没好处,他何必费这些周折。早在听说“驱魔师”的名头时,他就猜测这事与造化者相关,没想到还真是。

    到底是当上主教、了解过一些历史背景的人,在得知试炼场的原住民喜欢搞背刺后,他便歇了找几个原住民做心腹的念头。但有些事不能经他的手,思来想去,还是与同类合作靠谱些。

    又能差使同类办事,又能把同类当作“粮仓”汲取奖励点,必要时还能多两个助力或垫背——他确实想得很美。

    厉蕴丹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必了。”

    诺伊雷奇的脸一沉,忽地又微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可以说说理由吗?”

    厉蕴丹:“没什么可说的。”立马给他凑上第二次拒绝。

    诺伊雷奇:“不怕我给你扣一个女巫的帽子?”

    “这是你的自由。”厉蕴丹勾唇,“要是决定给我戴帽子,那就把帽子戴得严实些。等我坐实了女巫之名,你离坐实恶魔之名也不远了。”

    她反将一军:“众所周知,女巫再‘邪恶’,也与恶魔不共戴天。我要是一直追着你打,你这主教之位还坐得稳吗?五个月,爬到这位子不容易吧?”

    诺伊雷奇收敛了笑,直到此刻才正视起面前的两名造化者。

    应该是低序列没错,可为什么面对他这么有底气?莫非是什么大境团队的新人?

    不,不像。要真入了大境的团队,不可能只出现两个人,多是三五成群再由一名高序列带领。可他观察她们许久,确实只有两人。

    “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成为教皇。”诺伊雷奇表示,他升职还是很快的,“到时候,我会拥有更多的权力、更高的地位,真的要拒绝我吗?”

    届时会如何呢?

    他一边当着教皇,一边与恶魔合作。又是遣出恶魔袭击活人,再亲自出马击杀恶魔,既赚分又两边讨好,想必试炼场结束都能买甲级了吧?

    “没有你们,我会找别的造化者合作。要是合作得顺心,你们连分一杯羹的机会也没有。”甚至,要是站在他的对立面,还会遭到一群造化者的狙杀。

    可这话骗骗旁人就算了,唬到厉蕴丹面前着实愉悦了她。

    要真有别的合适的造化者,犯得着找上她们吗?多不过是相中了她们的实力,毕竟“昆西的驱魔师实力强悍”是平民都认同的事。说白了,他本来找的也不是拖后腿的助手,更趋向于“合作伙伴”,却要分走一半奖励点……

    记

    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只会害死自己。

    厉蕴丹三重拒绝:“另请高明。”

    扫了眼四周,她问道:“既然是要查验我的身份问题,那么人呢?”

    诺伊雷奇:……

    没多久,教堂的牧师、修女和神父便到位了。他们有序分列在神像之下,请厉蕴丹和宣幽仪对着银盆中的圣水做祷告,据说真正的驱魔人会受到神的眷顾,圣水会发出白色的光芒;而女巫对神像做祷告,银盆中的圣水会化作“星空”。

    祷告怎么做,厉蕴丹还真不知道。可作为一名“驱魔师”,她不能说不知道。

    算了,左右她知道怎么祭祖,想来没有差别。学着神父的样子把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厉蕴丹嘴唇翕动:【列祖列宗在上,一佑大厉风调雨顺,二佑百姓安居乐业……】

    圣水波动起来,却不曾变色。它似乎很愤怒,气得沸腾起来。

    “主教,这是什么情况?”神父一惊,“圣水怎么沸腾了?主教,请您快与天父做一个链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教堂的圣水从未出过“沸腾”的形式,这太令人吃惊了。

    诺伊雷奇自然不懂“链接”,但他一贯会装样。正打算开口以“圣水异样”的借口关押两名造化者,却见沸腾的圣水猛地冒出了白光!

    温暖的、圣洁的白光,仿佛天使在一侧祈祷,惊呆了众人!厉蕴丹平静地收手,看向身侧也在祈祷的宣幽仪……嗯,果然术业有专攻,祈祷还是得让“天使”来。

    牧师塔维看向宣幽仪:“难以置信,居然是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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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呐,圣女!黑暗永远压不倒光明!”

    “是圣女!快去告诉教皇!”神父大喊,“诺伊雷奇主教,您还愣着干什么?”

    虽然用上了“您”,但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快行礼吧!这是百年难遇的、能让圣水发出白光的圣女!您作为利达斯的管辖者,不应该做些表示吗?”

    诺伊雷奇:……

    这一刻,驱魔师的身份问题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了一位“圣女”。托“天使”的福,宣幽仪一下子从小跟班晋升为座上宾,不仅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还转眼成了大佬的“背景”和“靠山”。

    宣幽仪:“我们的身份没有问题……”

    “对!没有问题!您是神的宠儿,与您在一起的自然也是驱魔师,你们是神给萨迪克国的恩赐!”振臂狂呼。

    局势反转得太快,饶是厉蕴丹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只能说,“蛮夷”的思维方式委实与中原大地的人迥异,他们看见什么就是什么,脑中的概念只有黑白之分,没有黑白交融的灰色地带。

    一见圣水沸腾就怕,一见圣水发光就喜,仿佛没有“被动手脚”的概念。

    且圣水一发光就判定祈祷者为“神的使者”,十分高效武断,还立刻给人排好了在教廷的序列,并迅速把自己发展成神使的拥趸,做好站位工作。这一波自我攻略未免太快,快得令她咋舌。

    殊不知,他们的做法并不夸张,而是力求自保。真要追根溯源,这还是猎巫运动的后遗症。

    那时,只要一个女人被定义为女巫,那么与她相关的女伴、朋友、家人都会被打成同党。若是不尽快划清界限,就会一起被烧死。于是,“站队迅速”、“立场分明”成了活人的本能,一见宣幽仪能让圣水发光,他们敢不摆明立场吗?

    要是被传出去“怀疑神的使者的身份”,那自己岂不是成恶魔了?

    会被烧死的!

    她们立刻被请入教堂最大、最华丽的房间,桌上放着水果、茶壶和昂贵的甜点。而诺记伊雷奇不愧为厚脸皮的高序列,即使处于下风,也能自如地混在队伍中,好像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

    宣幽仪:“大佬,这个造化者怎么办?”

    厉蕴丹:“还有用。”

    既然他能说出“与恶魔合作”,想必是有恶魔这条线的,留着他远比杀了他用处更大。

    厉蕴丹:“你打算如何?是接触权力,还是放弃权力?”

    宣幽仪笑笑:“哪有把送上门的东西推开的道理?只是要委屈大佬了,要是我成了什么圣女,你就变成了‘跟班’。”

    “无妨,正合我意。”

    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

    是夜,万籁俱寂。

    纵使是利达斯这样的大城,入夜后亦是无人亮灯。一座座建筑沉在夜幕里,像是浸泡在黑色的深渊中,厉蕴丹候在教堂的钟塔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发现盘桓在利达斯上空的魔物很多,影影绰绰,颇像正在飞的吸血鬼。

    她没动,只是等候。

    “铛、铛、铛……”大钟敲响十二点,声音震耳欲聋。隐约间有蝙蝠扑翅的声音传来,透过云霄,附着微风。

    借着声音的掩盖,一道人影衣袖轻动,眨眼消失在夜色中。厉蕴丹并未轻易追上去,只在钟楼上等了又等。约莫十分钟左右,盘桓在高空的恶魔悄然退散,追着那道人影而去。厉蕴丹又稍事片刻,待确定周遭再无多余的“眼睛”,便尾随着恶魔离开。

    她一边前进,一边脱去斗篷,露出贴肤的阿瑞斯战甲。

    松手,斗篷消失;招手,药水出现。

    她将带毒的曼陀罗水涂抹到战甲上,按女巫草药学的记录说,曼陀罗带着浓重的阴性力量,是“恶魔的苹果”。可它不会吸引恶魔,只会降低恶魔对涂抹者的警惕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它具有一定的保护和辟邪作用。

    事实证明,女巫的传承不会骗人。当她启动阿瑞斯战甲的“隐身”功能后,带着曼陀罗味的她就与环境融为一体,再看不出任何区别。

    她掠过草丛和灌木,穿过溪水和森林,像一阵狂风卷过四野,并在半小时后来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崖。

    站在高处,她看见下方是连绵的森林、高耸的巨木,而远方有一座建在山中、与山相融的古堡。奇的是,古堡不知是魔法防御好还是本身为恶魔的堡垒,在如斯黑夜之中竟然亮着灯火。

    不多时,大雾弥漫,遮掩了远去的人影。厉蕴丹从山崖跃下,紧随而去。

    古堡外,铁索桥,诺伊雷奇止步于此。

    就见铁索桥的中端凭空出现了一辆马车,它由八匹骷髅黑马拉扯,从浓重的黑雾中行驶出来。气氛莫名变得压抑沉重,黑暗力量仿佛粘稠得能化作水。若是实力差些的猎魔人或造化者来此,兴许会透不过气来,但诺伊雷奇只是微微欠身行礼,看上去没分毫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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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爵,公爵夫人,诺伊雷奇向你们问好。”他站直了身体,眼睛却注视着脚尖并不乱看,“今夜天色很好,两位是去散步吗?”

    穿着礼装的吸血鬼从车夫的位子走下,恭敬地站在一边。

    忽而,马车的门往两侧打开,显露出里头的两个人影。女式大裙华丽繁复,而在大裙之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与戴着白丝手套的小手紧握。

    车外的两盏人骨灯突然亮起,照亮车中男女的脸庞。便见男子银发灰眸,俊美不凡;女子棕发碧眸,美得惊人。在这两张脸的映衬下,世界颜色仿佛尽数褪去,他们如胶似漆地勾缠一处,无声地诉说着恩爱。

    公爵抬手,亲吻女子的手背:“是的,散步。你特地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女子靠在他怀里记,像攀附着大树的菟丝花。她不置一眼,只把玩着脖子上的红宝石。

    诺伊雷奇:“教廷多了位圣女,她能引动天父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水祝圣。”

    四周静了静,良久,公爵才说道:“杀了她。”

    这是个威胁,公爵明白。圣水天克恶魔,连魔王也不例外。若是单纯地祝圣一瓶水、一盆水就算了,杀伤力有限,可要是“短期内为水祝圣”,这事情就很麻烦了。

    毕竟历史上出现过圣子,他是女巫之后,拥有给一整条河祝圣的力量。犹记得祝圣的河流在四野奔腾,杀死了无数躲藏在河中的恶魔。而河水又灌溉土地、催生庄稼,搞得连吃黑麦面包的普通人都散发着一股神圣的气息。

    要不是圣子身有沉疴死得早,或许恶魔之乱早结束了。

    诺伊雷奇:“她的身边有一位实力不俗的驱魔师。”

    “我会给你一批恶魔。”

    “是。”

    马车的门缓缓阖上,八匹骷髅黑马张开黑气缭绕的骨翼,助跑一段路后便振翅飞到天上。吸血鬼架着车操作方向,车窗的帘子被风吹得飞扬。

    女子的笑声从上空传来,听着似乎很开心。可不知为何,远远回荡间传出无边的凄凉。

    没多久,不少恶魔从黑暗中显露出影子,一只只落在诺伊雷奇的身边。它们迫不及待地想出动,偏偏他并不急,只是说道:“我晚上出来,教廷或许会对我起疑。”

    “来,谁牺牲一下?”

    恶魔们将实力最差的恶魔压到他身边,任由他拧下了对方的头颅,让黑血溅了自己一身。听着主神放送的奖励点,他满意一笑:“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召唤你们的。”我的奖励点们……

    恶魔们消失了,诺伊雷奇开始返程。而就在他踏出那片区域后,它譬如海市蜃楼般消失无踪,什么古堡灯火,什么跨越深涧的铁索桥,通通不见了。

    那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要达到某种条件才能开启。

    厉蕴丹隐没在林中,看着诺伊雷奇渐行渐远。之后,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深涧边上,可触手所及之处没有摸到铁索桥的实质感。

    空的、空的,都是空的……

    她又越过深涧来到对岸,却发现山石只是山石,并没有与它融在一起的古堡出现。这里有林木、藤蔓和野果,也有虫鱼鸟兽的影踪,唯独不是苍凉古堡、辉煌灯火。

    条件是什么?

    要达成什么条件才能进入?

    厉蕴丹试了几种不同的方法,发现无甚大用。她只能暂时舍了这处据点,踏上返程之路。今夜之行收获不少,她见到了恶魔中的公爵、公爵夫人……但很奇怪,那位公爵夫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恶魔,倒像是……人类?

    她的身上没有压迫感,看上去很柔弱。但莫名地,公爵夫人的气质会让她想起大厉后宫中的女子,越是无害的,越是手段可怕。

    她为何会与恶魔混在一起,真是为了所谓的情爱吗?

    心底存了疑惑,厉蕴丹的手脚却不慢。她掏出斗篷披上,收起阿瑞斯战甲,先去看了眼熟睡的宣幽仪,给她加了不少咒文保护,后去找了闲得慌的天马,邀请它一起打野。

    厉蕴丹:“跟我去天上转转,我试试加特林能不能轰飞天的马车。”

    想杀宣幽仪也得看看她“跟班”是谁?当着她的面谋划着杀她的人,她现在就上天狙了他!

    一听要上天跟月亮肩并肩,天马顿时大喜。

    它二话不说咬断缰绳,张开双翼伏低身子,乖顺地等厉蕴丹坐上来。它不问对手是谁,不问敌方战力如何,它只知道这是个表现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它要想主人展示天马的英姿!啊,看看这线条流畅的肌肉、洁白神圣的翅膀记和强壮有力的马蹄!它绝不辜负主人的期待!

    一人一马直接上天,又莽又狠。大抵是无尽仙藏中的朝天宫给的底气,试炼时间远没有结束,厉蕴丹却不再忍耐。

    反手一刀劈开围上来的恶魔,他们循着黑暗的气息飞出很远很远。

    厉蕴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方向似乎是去往昆西?不,昆西还要偏东一点,这朝西的位置所抵的方向,似乎是她初初降落的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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