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市,迪业县,陈家村。
武鹏飞带着南荣和笙小禾往村中住得最偏的猎户家去,其余人和武鹏飞帮忙临时调来的几名警察一起,拿着张宏辛的照片在两个村里挨家挨户上门去跟村民打探情况了。
陈家村说起来是个村,但村容村貌都比其他村要好得多。虽说国家正在大力改造农村,但到底经济内驱力还不够强,纵然房屋修整得结实漂亮了,生态环境也改善得更加可持续发展了,可空心化问题依然突出,走在街上会让人恍然有种大明星出场的感觉——周遭全清场了。
陈家村就在这种普遍的农村现象中脱颖而出,突出的表现就在于陈家村人气特别足。
今天还不是赶场集会的日子,路边随处可见的小摊上都三三两两围着人,有卖小吃的,又卖衣服的,也有卖蔬菜水果的,临街的那些门店时不时地就有人进出,远处各家房屋烟囱都升起了炊烟开始准备午饭,生活气息简直是扑面而来。
南荣看着车窗外的景象,不由得乐起来,手肘拐了拐身边的武鹏飞,“可以啊,这哪像村,都快赶上镇了。”
武鹏飞笑着说:“这种场面,估计全国也就陈家村独一份了。”
笙小禾正坐在副驾驶上,闻言也起了好奇心,转头问:“陈家村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好像也没听说有比较闻名的资源之类的东西。”
“别说什么资源了,这陈家村啊,就是一个贫瘠的地儿,二十几年前是全国排得上号的贫困村。”武鹏飞双手一摊,接着说:“但架不住这山窝窝里飞出了条金龙啊。”
南荣眉头微扬,迟疑道:“该不会是陈”
武鹏飞一把打断他:“该啥啊该,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陈总。”
笙小禾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朝南荣看过去,南荣笑笑,解释道:“广耀集团的那个陈震威。”
广耀集团是本省土生土长的房地产企业,二十多年的发展,现在在全国都已经有不小的知名度了,更别说在周边和本省内的地位,他称第四,没人敢抢前三甲的位置。
而这家企业的掌权人,就是陈震威。
笙小禾恍然大悟,反问:“他不是国外的吗?”
武鹏飞摇摇头,“只是有一个外国的前妻,离婚后就回国了,国籍没改过,一直都是咱们国家的。”
南荣撑着下巴又看了看外面,说:“我好像是听我爸说过那个陈总是从穷乡僻壤中出来的,但没想到居然就是这儿啊!够可以的啊,发达了也不忘本,我说这小地方怎么还有24小时便利店和电影院,怕都是陈总为家乡做的贡献吧?”
武鹏飞不屑地说:“那算什么,人唯一跨行业干的一件事儿就是在码头后边建了一个水上物流集散中心,当初那中心可是好多临江地方抢着争落地权,后来陈总大手一挥,直接黑幕给了老家。好家伙,创收力杠杠的,现在的陈家村跟二十几年前比,那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猎户家门前。众人推开车门,就感觉到迎面而来一股凉爽的江风糊了满脸。
猎户家确实是算得上是陈家村最偏的一户了,这里夹在两山之间,道路的尽头处是高度差不多二十多米的矮崖,崖下就是渝江流到陈家村的小支流,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流到这处夹角的江水格外湍急,一浪接着一浪,拍在两岸翻腾起不小的水花。
猎户是本村人,名叫陈良柱,三十八岁,没文化,没个正经工作。初中辍学后离家出走,自己搬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没事就往山里钻,猎些野鸡野兔野山猪的拿出去卖,以此来养活自己。
后来被抓,在狱里蹲了几年,出来又重操旧业,一直以为自己当初坐牢是因为用的自制土猎枪声音太大被人举报,这才悄悄买了把电击枪,还没开始用呢,就被警察发现,带进局里教育了好久才终于让人断了这个念想,老老实实地去跟村里申请就业帮扶,被分配到物流集散中心去搬货了。
现在临近中午,陈良柱回家午休,骑着自行车隔老远就看见武鹏飞,他对这位曾经亲自审了他一天一夜的刑侦支队队长太熟悉了,虽然快一年没见,但那伟岸的背影却深深印在了脑海里,乍一看见,又猛地生出想要逃跑的冲动。
可还没来得及行动,武鹏飞一回头就看见他了。陈良柱没法再逃了,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恭敬地叫了声:“武队,我没遇到过有人卖枪了,真的,我发誓,我要是遇上了铁定第一时间联系您的!”
武鹏飞被他这番话搞得都笑了,他拍拍陈良柱的肩,“行了,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我们就是路过,别一见我就跟我发誓。”
陈良柱闻言松了口气,眼珠在其他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武鹏飞身上,说:“路在我这儿就已经到头了,您这是”
南荣:“我们想去崖下看看,你家有绳子可以借来用用吗?”
“啊?”陈良柱指着前面,一脸震惊:“去下面?那下面可是猛浪啊,太危险了吧。”
武鹏飞说:“这不找你借绳子来了吗?我们走的时候忘带了,你家有没有?有的话就赶紧的。”
“我找找看。”陈良柱挠着头进了屋,边找边咕哝:“下面水花那么大,有啥好看的啊?”
说着就从箱底翻出一大捆生了灰的结实的登山绳——那是他以前为了偷猎专门给自己买的防护用具。
陈良柱讪讪地递出去,“这,这是我进去之前买的了,就用过一次,这不都是灰,真的,我现在可是真的洗心革面,再也不偷猎了。”
武鹏飞往绳上一瞄,知道这家伙没撒谎,也就没再说教他,低头打算把绳往自己身上绑,却被笙小禾拦住。
“武队,我来吧。”
笙小禾看向南荣,“我轻,你们在上面拉我。”
南荣很想一口回绝,但几个人之中,笙小禾的体重有天然的优势,由她下去查看是最轻松,也相对更安全。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矮崖虽然不是特别高,但也不低,而且下面江水还那么湍急,他们唯一的装备就是这条好几年前的登山绳,实在是叫他放不下心来。
南荣沉吟片刻,说:“还是先用无人机看看吧。”
话音刚落,笙小禾就已经利索地系好了绳子,正在调试松紧,闻言道:“不用,等无人机拿过来我都已经从下面上来了,放心,我们特训学过攀岩,没问题的。”
“那能一样吗”南荣还是不放心,刚想再说什么,武鹏飞就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实践呢,你什么时候这么墨迹了,我们这四个大男人呢,还怕拽不住她啊?小禾放心去,别理他。”
笙小禾点点头,一马当先走到崖边,看着下面时不时被溅起的浪花,想到刚才南荣的话,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她转过身,看着站在最前面,离她最近的南荣,趁其他人正在找站的角度时,朝南荣笑笑,小声说:“没事的,别担心。”
这低低的一声像熨斗一样把南荣跌宕起伏的心给熨服帖了,他想伸手去给笙小禾拨开粘在脸上的发丝,又顾忌着身后的人,只得以再检查绳扣的借口凑到她耳边,声音沉沉:“不要硬撑,一有不对劲儿马上喊我。嗯?”
笙小禾被南荣忽然的靠近弄得耳朵痒,胡乱地点着头推开他,“知道了。”
接着她迅速地把散乱的头发扎起一个小马尾,在南荣紧张的目光中缓缓下降。
如南荣所说,训练里的攀岩和真正野外的攀岩是完全不一样的,笙小禾有心理准备,但这第一次实际操作确实还是显得过于生疏,才下去三米,手上脚下总是不由自主地打滑、踩空。
不过好在她沉得住气,一点也不慌,再加上这矮崖并不是很难找落脚点,她只是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这样又缓慢下降了两米后,她渐渐摸到了一些窍门,开始稳中有序地往下爬去。
上边过一会儿就会传来南荣的询问声,刚开始笙小禾还会回应,等越靠下浪声越大越听不清楚的时候,笙小禾索性节省体力,不再大声回答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笙小禾开始觉得手上有些没力了,她站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上,四处打量着周边的情形。
从她一路向下攀来,所见都是实打实的山岩,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通向其他地方,她皱着眉,喃喃自语:“到底那个快递是怎么送到陈良柱手里的?”
这边正想着,上头又隐隐传来南荣的声音,笙小禾已经有一会儿没回答他了,闻言抬抬头,丈量了一下自己和上面的距离,放弃了大声吼叫的想法。于是伸手再紧了紧绳扣,打算先上去,无意间碰到外套口袋时才想起来自己带着手机。
笙小禾失笑地拍拍脑袋,觉得刚才和南荣的隔空嘶吼像个笑话,她低下头,想把手机拿出来打电话。
但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的南荣早就开始担心了,忽然就开始猛力往回扯绳子,笙小禾一个不察,往旁边趔趄一下,手机从手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径直落进了水里,被浪头一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下意识地往前抓去,上半身倾斜了大半在石块之外,悬在半空,还没来得及心疼刚换没多久的新机,眼神就落在了石块正下方——
那里有一个黑幽幽的大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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