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小禾又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她把自己的衣服换回来,抱着南荣的制服往徐慧慧的病房走去。

    到得门外时,就看见不远处走廊板凳上坐着两个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他们是派出所刑警队的,本来是过来例行做笔录,却被病房里要面子的公主给拒绝了。

    笙小禾朝他们点头打过招呼后就走到门边,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徐慧慧的抱怨声:“饭菜一点都不好吃,全都是我不爱吃的。”

    南荣根本不接她的茬,“你当是自己家呢?嫌弃自己叫外卖。”

    “这破地方有外卖吗!”

    徐慧慧似乎是朝南荣扔了东西,气呼呼地提高音量:“我都这样了你也不哄哄我,好歹我也是你妹妹吧!”

    南荣哼笑一声:“不好意思啊,我只哄我老婆。”

    徐慧慧凉凉道:“你都分手三年多了还追前女友,就等着被拒绝吧,到时候可别回来求我!”

    “放心,我又没疯。”

    笙小禾:“……”

    她不知道南荣到底是怎么跟徐慧慧说的,也或许只是为了激她,在事实上添油加醋了些许其他想象桥段——反正她是觉得徐慧慧现在这么中气十足地怼人样,不像是正常情况下刚刚被拒绝后应该会有的状态。

    耳听着里面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呛声,笙小禾抬起手,在门上带了点力道地叩了几下。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徐慧慧的声音:“请进。”

    笙小禾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正前方站在窗边的南荣,她敛下眼睫,“副队,我来做笔录。”

    南荣盯着她手里的衣服看了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才走过去把衣服拿过来换上,坐到了徐慧慧的隔壁床上。

    他把刑警队同事留下的笔录本翻开,也不看笙小禾,自顾自地说:“行了,我们开始吧。”

    笙小禾抿抿嘴,顺势坐到了床的末端,手里握着录音笔。

    南荣好几年没握着笔亲自做笔录了,还有些不太习惯,他翘起二郎腿,看向徐慧慧,“你在酒吧的后巷发生了什么事?”

    徐慧慧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脏污的脸早已洗干净,见好歹是来了个女孩子,也就不再作妖,这才乖乖配合起来。

    “我就是准备从那边回家。”说到这徐慧慧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每次都是玩了没多久又觉得无聊,就找借口说喝多了要去吐,其实就是从后巷溜回家了。”

    南荣挑挑眉,对此不置可否,“然后呢?”

    “然后我就遇见了我们学校外面卖铁板烧的阿姨。她女儿跟她吵架跑出来了,她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人,急得一直哭。”

    “所以你就跟她一起去找人了?”南荣问。

    “嗯。我准备先带她去派出所报警的,结果我们在往主干道走,准备去打车的时候,我突然就被人敲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被关起来了。”

    笙小禾的药劲已经上来了,她感觉自己浑身变得有些飘忽,想躺下睡一觉。但她又不愿意走,只暗中使劲儿掐着自己的虎口,到这时才开口:“是那个阿姨敲的?”

    徐慧慧摇头:“不是,那时候阿姨在我前面一步,是从后面来的人。”

    南荣拿出手机,低声跟对面吩咐了几声,挂掉后又继续问:“你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在石玉芬家里了?”

    “对。”徐慧慧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们把我绑起来扔在柴房里,不知道给我下了什么药,我全身都软,使不出劲儿。”

    “看见带你来的那人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我只知道也是个女的,她对石玉芬说每隔一小时给我喝一次药,这样我就没法逃了。不过后来石玉芬接了电话出去很久都没回来,我身上的药劲儿退了之后我就跑出来了。”

    石玉芬,正是下午在会场上手机铃声打断笙小禾录音,匆忙想要离开的那个村民。

    此时,村派出所。

    刑警队队长老袁,和宋余、贾靖冬并排坐在询问室里。

    他们对面桌前是一个神色不安的女人,头发枯黄,皮肤粗糙,放在桌上露出的指甲缝里都还发着黒\。

    公安局定点帮扶的村里竟然发生这么大的案子,简直就是在打每个人的脸,宋余盯着眼前的人,面沉如水,“你究竟知不知道贩卖人口是犯法的?”

    石玉芬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宋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这么一问,顿时浑身发抖,她低垂着头,小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贾靖冬生气地质问:“难道你还有苦衷不成?”

    石玉芬抬起头来,边哭边说:“我有,我当然有苦衷!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呜呜……”

    宋余双手抱胸交叉在身前,向后一靠,冷冷地看着她:“说,让我们听听你都有什么苦衷要买人!”

    石玉芬:“我是为了我的儿子!”

    这话一出,讯问室的几人都愣住了,两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迷茫。

    老袁连忙低头翻看桌上的资料,又一次确认自己并没有搞错——这个石玉芬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丈夫多年前因病逝世,独生子在县里打工去年遇上车祸也死了。

    宋余皱起眉,问:“什么叫为了你儿子?”

    石玉芬抹了把脸,抽噎着说:“我儿子走的时候还没到三十岁,连媳妇儿都没娶上。中元节我给他烧纸钱,晚上做梦就梦到他跟我说下面好冷,孤零零的一个人,想要个老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审讯现场骤然变成了鬼故事会,贾靖冬都还没来得及打寒颤,就听身边的宋余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想着要给他送一个老婆过去?怎么,纸人都满足不了你们了是吧?”

    宋余猛地拍桌而起,冲着对方怒道:“你知不知道那是活生生的人!”

    石玉芬不知道是被宋余的表情吓着了,还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罪,此时浑身抖得更厉害,连牙齿都在微微发出咯咯声。

    老袁说:“你是怎么知道可以买人的,又是谁卖给你的?全部交代清楚!”

    石玉芬怯懦地看了他们一眼,两手食指不停地绞着,好半天才低低开口。

    “我、我是听我远房的表妹说的。我儿子给我托梦后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国庆的时候我表妹从外省回来在我家住了两天,我跟她说了,她就说她知道有人专门做阴婚生意的,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老袁:“你表妹也买过人?”

    石玉芬摆摆手,“没有没有,她就是帮我牵了线,没参与这件事儿,警察同志你们别去找她啊!”

    宋余冷笑,“先顾好你自己吧。跟你联系的人是谁?你们是怎么操作的?”

    石玉芬垮下肩膀,“我不知道她是谁,她只让我叫她菊姐。我们一直都是在电话里联系的,唯一的一次见面就是那天她把人给我送过来的时候,但她带着帽子墨镜口罩,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根本就看不见长什么样。”

    “她先是问我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就说最好是生辰八字能合上的,读过书的文化人。她又问要活的还是死的,说价格有差别。我也没什么钱,也买不起活的,然后菊姐就让我等消息。”

    贾靖冬问:“你花了多少钱?”

    “菊姐说这是她的开张生意,给我折扣,收了我四万块。”

    其他几人都倒吸一口气。

    四万块可能对大部分家庭都不算特别巨大的开支,但石玉芬不同,她是登记在册的贫困人口,就算现在已经脱贫,但年收入也就只有九千左右,堪堪和村里的人均年收入持平。

    四万块对于她来说,绝对不是轻轻松松就能随便拿出来的。

    老袁:“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石玉芬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这两年不是生活好了些么,存了两万。表妹又借了我两万,就刚好……”

    国家的好政策真是喂了狗。

    宋余忍着没骂出来,又问:“你知道她是怎么把人弄来的吗?”

    石玉芬摇头,“不知道啊,说完要求后她就让我等消息。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月,我还以为她骗我呢,没想到两天前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在家里等着,她会给我把人送来。”

    说到这,石玉芬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激动起来,“我要的是尸体,我没想到她会给我送一个活的!这、这、这是不是可以算不知情,我是不是可以减轻惩罚啊?”

    宋余眼见她面上露出期盼的神情,心里一阵悲凉。他站起来,从上往下看着那脸上带着两坨红裂口的妇女,“要是刚才你先一步回家给她下药了,恐怕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跟你儿子一起躺在棺材里了吧。”

    石玉芬羞愧地低下头。

    宋余长呼一口气,说了句“你们继续”后离开讯问室找地方抽烟去了。

    ……

    下午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寒风愈加凌冽刺骨,南荣走出卫生中心大门的时候被冷不丁一吹,头皮都快炸开了。他连连后退两步,摸出兜里响起的电话。

    笙小禾在这段时间里已经用顽强的意志力抵抗住了药力侵袭,并且渐渐好了起来,现在气色比之前那会儿好了不少。

    此时她正跟在后面和两名刑警队的同事做笔录和录音的交接,刚签完字,南荣的声音就从斜前方传过来——

    “不用交接了,现在开始这起案子转市局。”

    笙小禾的手无意识一颤,笔尖直直坠地,在洁白光滑的地板砖上戳出一个深深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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