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了车,笙小禾才知道为什么本该县公安局处理的案子会突然转到市局——
根据石玉芬的口供来看,这个菊姐背后肯定有一个团队,既然这一次徐慧慧的案子是“开张生意”,那后面少不得还会有类似的案情发生。利用封建迷信来拐卖人口,甚至视人命如草介随意标榜价格,如此丧心病狂的敛财手法让市局连夜成立专案组,誓要彻底把这颗毒瘤给挖出来!
回程的路上,原本分散乘车的支队众人齐聚一车,南荣站在车头过道间,伴随着颠簸的路况安排工作。
“回去后先把今年以来所有失踪人口全部重新筛查一遍,暂时重点关注学历是高中及以上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女性群体,不管成年与否,只要和本案案情相似的有一个算一个。”
“还有,逐一核对今年来全市范围内开出的死亡证明,我要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尸体都真的‘入土为安’。”
“另外,老宋负责跟进石玉芬的表妹,她长期生活在外省也能帮石玉芬牵线,我怀疑这个团伙可能是全国性作案。”
区域作案和全国作案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这话一出令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宋余点点头,沉声道:“明白。”
“需要跨省协调直接找孙局,他会帮我们联系快速接洽,程序以后再慢慢补。”南荣捏捏眉心,又说:“从酒吧到村里的每一条路,各种交通工具,凡是有大数据监控的全部去查,他们不可能毫无踪迹,大家都仔细……”
话还没说完,就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南荣低头看了眼,说:“暂时先这样,大家今天回去早点休息,接下来恐怕又会忙上一段时间了。”说着他就坐到第一排的空位上,这才接通电话。
“好。我们已经出发了,大概——”南荣抬起表看了看,“差不多一小时后能到局里。”
宋余从后面探出头,“怎么还要回局里?”
南荣摆弄着手机,“唔”了声,“徐慧慧学校门口卖铁板烧的那个阿姨找到了,正在讯问室里坐着呢。”
这是现目前为止,除了石玉芬外,唯一能找到的与案情相关的人了,南荣怕节外生枝,直接让值班的同事把人先留住,等他回去再说。
宋余说:“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
南荣往后看去,刚想叫笙小禾跟他一起,就看见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他顿了顿,说:“明天有你忙的,早点回去睡。我这边应该要不了太长时间,再说了办公室还有几个值班的兄弟呢,不差你这一时半刻。”
宋余往后靠回座椅上,长叹一声:“得,新年的第一个假期估计又泡汤了。”
南荣冷哼一声,“让你乌鸦嘴。”
宋余想起早上出发前自己在车上说的话,悔不当初,默默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另一边的笙小禾,好不容易熬过了药劲儿,却在温暖的车厢里听着南荣不徐不疾,沉稳有力的声音,意识自动切换到平日里的睡眠模式,就这样歪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但这个觉睡得并不好,她梦到自己身处于医院之中。
周遭笼罩着一股消毒水味,四面的墙雪白一片,白得刺眼。
笙小禾和众多人一起等在医生房间外,看着电子屏幕上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进去又出来,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她。
她拿着厚厚一叠的检查结果推开门,看见之前还带着温和笑意的医生此刻面无表情,盯着她冷冷地说:“你来晚了,治不好了。回去吧!”说着就从桌后面站起来,一把将她推出房门外。
“啪——”
厚重的木门被紧闭起来,笙小禾猛地睁开眼,感觉心跳都快了不少。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刚好看见南荣下车的背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自行动起来——笙小禾立刻站起来跟着南荣下了车,等到车门关上后,才发现已经到市局了。
南荣听见身后有声音,还以为是宋余跟着来了,转头却发现是笙小禾。
他走过去,站在笙小禾面前,微微垂下头,借着办公楼里投射出来的灯光看见眼前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以为她感冒又加重了,不由得皱起眉,“生病了就赶紧回家休息,跟着我下车干什么?”
笙小禾还没完全从噩梦中剥离开来,本能地就想找南荣,闻言愣了下,磕磕绊绊地说出一个理由:“我、我坐你车回家啊!”
“什么时候这么懒了,大巴车开到小区门口都不行,非得我送你到车库电梯口才可以啊?”
南荣看到了笙小禾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插科打诨地开了个玩笑,这才轻笑转身,“我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去,你要是不嫌晚的话就等我吧!”
笙小禾在原地兀自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放弃抵抗,跟着走进了办公楼。
卖铁板烧的女人叫彭秀,在徐慧慧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消息就迅速地传到了辖区派出所,不消半小时,人就被带回了所里协助调查。
但她只说自己也被打晕了,不知道徐慧慧被谁带走,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醒来后看见地上留下了高跟鞋、包还有一小片血,以为是富家子弟遇上了抢劫,她惹不起,索性装没遇到过徐慧慧。
这个解释本身没有问题,可现场没有监控和目击者,彭秀随便怎么说都行。
民警想到市局那边说彭秀在找离家出走的女儿,就顺手查了下她的户籍,却发现彭秀虽然五十岁,但婚姻状况一栏显示的却是“未婚”,家庭成员有且仅有她自己一人。
未婚却有孩子,当然不排除非婚生子,不管是跟着父亲还是母亲,却总归是要上户口的。可当民警询问彭秀孩子姓甚名谁的时候,对方脸上出现一刹那的慌乱,然后若无其事地报出一个名字。
在办案经验丰富的警察面前,所有细微表情都是可以顺藤摸瓜发现问题的,果不其然,民警再进一步追问孩子的出身年月,就学学校等更多细节性的东西,彭秀表现得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民警接着又去调取彭秀提供的日常出行监控,再走访了她的小区,得到的反馈结果都是,只有她一个人。
所有的人、事、物都证明了她就是独居,没有亲人朋友。
南荣进讯问室前支队的人已经先审过一次了,但并没有问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南荣拍拍他的肩,看也不看地把资料扔到桌上,径直坐到椅子上,催促着:“行了,配合点赶紧交代,我还赶着下班呢!”
彭秀没想到换了一个警察说话竟然这么不着调,“我已经说完了,是你们一直扣着我不放的!”
南荣嗤笑一声,“那肯定是你没说实话啊!你就承认了吧,徐慧慧就是你和你的同伙串通好把她绑架了。现在人不见了,只有你知道她在哪里。你赶紧的快说,我们来得及去救人你就不用承担责任了。”
彭秀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吊儿郎当,一边审她还一边对着手机那头发语音说“宝贝儿我马上就过来了,你别慌,别慌,十分钟,我马上到”的警察,恨恨地撇过头,“我没有做过,我不承认,要么你们就拿证据出来,要么就等着我出去后告你们!简直太不像话了。”
南荣满脸烦躁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压着嗓子冲她阴郁地笑了笑:“老子赶时间,你要是再不承认,信不信我……”
话还没说完,门就从外面猛地被推开。
一直在办公室待命的笙小禾不小心公放了南荣给她的暗号,在同事们暧昧的眼神中强装镇定,来到讯问室门外,面无表情地对南荣说:“副队,领导的电话。”
南荣不耐烦地回头看着笙小禾,嘴皮上下轻碰,发出一声极小的骂声,却被彭秀听个正着,她眼见着这个被称为副队的男人一脸不痛快地走了,剩下刚刚的女警在男人走后立刻变了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那个上级脑子有问题,您别搭理他。”
笙小禾走过去微微弯下身扶起她,不住道歉:“那是我们空降的领导,没本事,只知道装狠吓唬人,刚刚那都是瞎说的,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千万不要投诉,到时候我们也得跟着扣钱。拜托了!”
彭秀气不顺地冲着笙小禾发了几句牢骚,但架不住笙小禾态度极其好,她看着态度这么谦卑的小姑娘心里也没那么气了。
笙小禾带着彭秀往外面走,彭秀听着她反向的抱怨,还拍拍她的手,说:“唉,我懂,遇上这种脑残的上级也是没办法。本来按程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嘛,非要自己想当然,就觉得自己对,到头来捅出篓子,害苦了别人。”
笙小禾看了彭秀一眼,苦大仇深地点头:“就是就是!”
“不过徐慧慧被绑架真的跟我无关,我跟那小姑娘无冤无仇的,她还经常照顾我生意,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彭秀撩开披散的长发,指着自己的后脖颈,露出上面泛着青黑色的棍状物敲打后留下的长条形印记,“你看你看,印子都还在呢,难不成这是我自己打的啊?”
笙小禾一脸惊讶的凑过去看,用手指量了下尺寸,感叹道:“还好这棍子不是特别粗,不然您现在恐怕不能这么自由活动了。”
彭秀摸摸脖子,附和道:“可不是嘛,唉!”
笙小禾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带着彭秀出了办公楼,亲自给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又再一次好声好气地赔礼道歉后才目送她离开。
紧接着,从市局里开出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尾随彭秀而去。
南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大厅的门边,笙小禾快步走了过去,说:“彭秀确实在说谎,她脖子后的印痕和徐慧慧的完全不一样。”
彭秀咬死不承认,南荣担心扣人的时间太长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于是在匆忙间和笙小禾商量对策,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场傻逼领导胡乱逼供的戏。
果不其然,彭秀上当了,还自己主动把破绽递到警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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