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一脸迷茫地被南荣摁掉电话,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心想:什么时候换值班也要报备了?
通常情况下当然不用,但笙小禾是例外,而且还是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
年三十是一家人团聚的节日,但笙小禾早就没有家了,即使她还有一个姑姑。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但南荣多多少少也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到了某些异样。
所以曾经在一起时候,南荣因为职业和值班的原因没法飞去国外和家人吃团年饭,倒是刚好能陪着笙小禾一块儿过节。
后来家里远在异国他乡的老人常年见不到宝贝外孙,实在想念得紧,鼓动着在国外发展得风生水起的几个孩子纷纷把重心转回国内为祖国做贡献,这才让一大家子人得以全员聚齐。
不过这是俩人分手后的事了。
往后逢年过节时,南荣也想过笙小禾是一个人还是去朋友家,亦或是会回姑姑家,但也只是想想,手里的电话终归是一次都没有拨出去过。
他虽然还念着她,但到底是做到了分手后绝不打扰,只是让自己慢慢释怀,试图说服自己生命中多多少少都会留下遗憾。
可万万没想到,老天爷不同意这门亲事就这么黄了,兜兜转转又把人送回眼前了。
不,不是老天爷。
南荣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从上到下清理干净,擦着头发上的水离开浴室,否定了“缘分天定”这个说法。
他觉得笙小禾是自己主动回来的,就算没有当初白湾水库的案子,他们也很快会再见面。
南荣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相框重新放回柜面,那是笙小禾的单人照,十九岁生日那天南荣拍的。
鼻子和脸上都沾了些奶油,在烛光下笑得特别甜,两只大眼睛亮亮地看着正对面,仔细看还能从里面找到某人满是宠溺和爱慕的脸。
南荣凑过去点了点照片上人的额头,“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走了!”
他拿过手机先给笙小禾发信息让她晚上等自己过去一起吃饭,接着又切到全局办公群,刚打算复制一条模板祝福发出去,就发现群里此刻格外热闹。
南荣边往楼下走边往上翻信息,找到了现状的源头——
原来是局长杨明广在群里给大家送新春祝福,并且单独点名表扬了笙小禾。
理由是,在刑侦支队如此繁忙的工作中,笙小禾居然还利用空闲时间学习上级各种文件精神,值得全局上上下下全体同志学习!
笙小禾在阴婚案中积极配合工作安排还差点牺牲,出院后也没有三天两头的敲领导办公室的门汇报工作或者找组织帮忙解决下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让杨明广心里对这个借调来的年轻人很是赞赏,现在又这么大肆夸赞,有心之人一下就反应过来着其中的深意。
只是利用空闲时间学习文件而已,被看见当面表扬就可以了,有必要还在上百人的办公大群里单独人吗?
当然没必要。
南荣停在楼梯口,明白局长这是在现在晋升渠道和空间越来越严苛,越来越小的职场,尤其是对女性及其不友好的职场中,自然又状似不经意地给笙小禾铺下了起来很不起眼,但绝对不是鸡肋的基础。
以后不管笙小禾是继续留在市局,还是回分局,有这些业务经验和认同,也不见得就一定不能和有些男人竞争一下的。
笙小禾也不傻,虽然不小心外放了手机的录音刚好被来慰问的领导听见,感到万分尴尬的同时也还是硬着头皮回复了“获奖感言”。
南荣看着笙小禾极其官方的说辞,心里暗暗发笑,他插科打诨地在群里又回了几句,然后发了个十块的拼手气红包把群里的气氛又拉到另一个高潮点,这才收了手机朝厨房走去。
过年家里的阿姨也放假了,年夜饭是南荣爸妈和几个姨妈姨爹共同准备的。
现在厨房里只有盛美月一个人在擀饺子皮,见到南荣进来就说:“去叫他们进来包饺子了。”
南荣点着头打开冰箱门,开了瓶汽水边喝边问:“妈,家里还有多的菜吗?”
盛美月洗干净手把肉馅拿过来,头也不抬地说:“有啊,你要干嘛?”
南荣凑过去,帮他妈打下手,讨好地笑着,“那什么,咱今晚的年夜饭能不能早点开席?”
盛美月手下顿住,侧过头看着南荣,“饿了?你想什么时候吃?”
南荣看看表,估摸着时间说:“嗯……五点半吧,怎么样?”
“那也太早了呀!”
南荣也没打算瞒着他妈,说:“这不是准备去送个爱心年夜饭嘛!”
盛美月反应过来,一把拍向南荣:“臭小子,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跟我们说?”
“诶,不是!”南荣笑着躲开,“我这正追着呢!”
他说:“今天晚上她值班,要是我不去的话,估计一桶泡面就对付了。这大过年的,大家都热热闹闹团圆聚会,她就一个人守在办公室,也没个人说话,我想去陪陪她。”
盛美月心疼地皱起眉:“也是你们系统里的?”
“唔,”南荣点点头,“就是你上次给我看照片的那个女孩子,现在在我们支队呢。”
盛美月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南荣被拒绝后会说“另有办法联系”了,她无奈地笑笑,没有再追问其他的信息,只戳了戳南荣的胸口,“那你还不赶紧去叫他们进来包饺子,再晚可就赶不上五点半开饭了!”
南荣一把抱住盛美月,开心地说:“谢谢妈!”
接着他又跑去冰箱里翻翻找找好半天才选好食材,末了走到厨房门口还不忘跟她妈说:“您再给我留点肉馅啊!”
磨叽得盛美月差点儿没拿筷子扔他。
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整个城市被七彩的灯光笼罩,远处滨江路上空时不时烟花盛放,更衬得平时热闹喧嚣的办公室越发冷清。
笙小禾站在窗边,身后电脑里传出新闻联播里来自全国各地的欢声笑语,她低下头,看着手机里南荣下午发来的信息,心里万分纠结——既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两种矛盾的情绪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感觉备受煎熬。
笙小禾把头重重地磕在玻璃窗上,叹息声和沉闷的响声彷如二重奏回荡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还没等她捋顺自己混乱的思绪,“罪魁祸首”的声音已经从门口边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比预计时间晚了半小时,没饿着吧?”
笙小禾回头,南荣把一个大保温食盒放到桌上,他朝笙小禾看过去,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笙小禾不明所以,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
南荣大步跨到她面前,两人间隔不过半步,他看着白炽灯下皮肤显得格外通透却苍白的人,下意识想抬手,却又停在半空,只皱起眉头,问:“最近不是不太忙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才一个月不见,笙小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本就没多少脂肪的人现在几乎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了。
平时办公室人来人往暖气也就勉强维持不算太冷的状态,穿着厚厚的外套倒还看不太出来,但这会儿就她一个人,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只穿了件打底的薄衫,两边肩峰遮不住的两块小凸起和似乎两只手就能握住的腰,实在是太扎眼了。
这是新药的副作用,笙小禾的心理状况确实有得到很大的改善,但就是食欲不佳,吃什么都没胃口。
“有吗?”她摸摸自己的脸,干笑着说:“应该是黑色的衣服比较显瘦吧。”
南荣扬扬眉,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赞同,但他也没再追问,只重新走回桌边,把盒子里的端出来,“先吃饭吧。”
笙小禾走过去,看着桌上摆了三荤三素一汤再加一盘饺子,惊讶地说:“我吃不了这么多,会浪费的。”
“我也还没吃。”南荣轻笑一声,递给她一碗米饭,“年夜饭不就图个丰盛嘛,这也不算多,要不是保温盒装不下,还不止这点儿呢!尝尝味道如何?”
笙小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她看着眼前的人,还有桌上全是她喜欢的菜,心中那似有若无的孤寂感瞬间就消散开了。
她恍然想起来,已经有三年没有这么正式的吃年饭了。
忽然之间,笙小禾久违地觉得有些饿了。
她敛下眼,认真地夹菜,入口的每一筷,都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那是南荣无数次被菜刀切到手和热油溅上脸才换来的,虽然比不上大厨,但足以征服笙小禾味蕾的味道。
她低着头,鼻头微微泛酸,说:“非常好吃。”
南荣专注地看着她,将她所有的反应全数收进眼底,闻言微微一笑,没多说,只低声道了句:“那就多吃点。”
如南荣所说,并不会浪费。笙小禾虽然吃得不多,但南荣确是差不多一天都没吃饭,两人互补,刚刚好响应了光盘行动的号召。
收拾好桌子,南荣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笙小禾,“压岁钱。”在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前立刻说:“咱们支队的传统,压邪扶正,必须收下!”
笙小禾打开红包,里面只有两百块的现金,她回想起着半年来接连不断的要案,颇为感慨,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桌上的座机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夹在春晚主持人们热闹喜庆的“过年好”里,另一头传来沉重的四个字——
陈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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