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小禾猝不及防地投怀送抱把南荣弄得有些糊涂了,刚想问她不要什么,就被手下湿润的触感分了心。
他皱着眉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但笙小禾察觉到他的动作又紧了紧双臂,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南荣失笑,只能就着这个姿势摸笙小禾的头发,确认只是外套表面沾了雪水,这才放心下来。颈窝处的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温热,湿哒哒地贴在颈动脉上,蔓延至左胸口的位置,令南荣感觉又酸又涨。
“我一直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南荣侧过头在笙小禾头顶上蹭了蹭,将人抱起来回了她的住处。
不过三分钟的路程,进门后南荣贴身穿的那件薄毛衣已经湿了很大一片,他坐到沙发上环着笙小禾的腰背轻轻拍着,歪着头凑到她耳边小声哄。
“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去买了杯咖啡,咱们前后脚顶多不超过十分钟,真的!我不走,等不到你我怎么可能走呢?不哭了,嗯?笙笙,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笙小禾把脸埋在南荣胸前,一只手紧紧揪着他的前襟,闻言只是把身子更加贴近了南荣,但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南荣抱着怀里已经哭得都浑身发颤的人,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又摸上她的外套,自顾自地开口:“咱们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说完也不指望笙小禾能应自己,径直往卧室走去。
脱外套颇费了一番功夫。
笙小禾哪怕一秒都不愿松手离开南荣,也不愿意抬头看他,他只能学着别人给自家熟睡的小奶娃换衣服的样子,左右手互换着给笙小禾把湿衣服剥下来,带着人一起躺进被窝里——好在她的裤子还是干的,不然南荣少不得要干点“禽兽不如”的事。
“我不会走的,哪儿都不去。”
南荣把笙小禾后背的被子压实,侧躺着对枕在自己颈窝处只露出半只耳朵的人呢喃:“我是说等到十二点,但并没说是今天凌晨十二点,假期还有好几天,我总能遇上你出门吧?就算你真的能避开我,等年后回去上班我总有机会缠着你吧?除非你跟我说实话,不然要跟你磕到底的。”
南荣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在笙小禾的耳垂上轻轻捏了捏,语气里是揉碎了的温柔,“笙笙,跟我说说话吧!”
笙小禾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把脸贴在南荣脖子边又蹭了蹭,带出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这老半天的功夫,眼泪就没停过。
南荣又着急又心疼,又不敢强行上手,只能把人搂进怀里小声哄着,末了没多久就发现笙小禾大概是哭累了,已经睡着了,只是手还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此时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五点,卧室阳台滑门大开着,凛冽的寒风倒灌进来,南荣小心试探着把底下的手抽出来,想去把门关上,但他刚一动,笙小禾就又收紧五指,模糊地低咛道:“不要走。”
南荣垂下眼看去,发现她并没有醒,只是有些焦虑地拧着眉,似乎是在做梦,又似乎是真的在跟他说话。
他又把被子仔细压了压,伸手轻抚上笙小禾的眉心,指尖滑过细微的折痕,喃喃道:“我在这儿呢!”
起身是没办法起了,南荣又就着这个姿势躺了一会儿,感觉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于是反手去摸自己身边的床头柜,估摸着里面有空调遥控器,打算开暖气中和一下。
他不敢大幅度动作,只能背着手瞎摸,刚伸进去,就碰到一个小方盒。
触感有些熟悉,南荣愣了片刻,把它举到面前。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看清了它的样子。
那是一个实木的小盒子,表面泛着温润通透的光泽感,南荣握在手里摩挲了好一阵才把盒子打开。
毫不意外,里面装着的是一枚女士戒指。
南荣把戒指取出来,看清内层,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戒指的内环里刻着一小行字:
笙小禾,你愿意嫁给南荣吗?
那是南荣亲手刻上去的。
当初在笙小禾的毕业典礼上,他原本是打算求婚的,最后却只是把戒指和花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南荣没想到原来自己后来在垃圾桶里遍寻不到的物品竟是被笙小禾捡走了。
他看着那很显然是被人经久摩挲而产生的光泽,忽然注意到在问号后面还多了两个字,不过大概是因为刻字的人技术不好,显得有些歪歪斜斜,字迹深一笔浅一笔,要不是他视力好可能就忽略掉了。
南荣倾身上前将笙小禾整个揽进自己怀里,在她身后打开闪光灯,对着戒指照过去,看到上面刻着一个女,和一个子字。
好。
南荣浅浅地呼出一口气,把下巴抵上笙小禾的头顶,闭上眼将突然而至的酸涩挡了回去。
他心里思绪万千,把戒指又重新放回抽屉里,摸到遥控器,对着灯看去,却发现那只是大小跟遥控器一样的盒子。
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南荣无意窥探笙小禾的隐私,但却看见一个单词——depression,常年奔走在刑侦一线的敏锐神经瞬间就绷紧起来,之前很多次似有若无的疑惑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归属地。
他敛下眼,再一次小心地把手从笙小禾脖子下方抽出来。
笙小禾似乎陷进了梦魇里,但她的潜意识却牢牢地抓住南荣的衣襟不放,青筋都爆了起来。
可南荣铁了心要起来,抱着人在耳边连哄带亲地腻歪了好久,差不多快六点的时候,才终于暂时将笙小禾安抚住,趁她稍稍松开手的那一刻,赶紧起身,并把外套脱下来围在她头边。
他没有马上离开,蹲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确认笙小禾已经睡熟后才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外边。
天还没亮,下了一整晚的雪此刻翩然而停,整个城市被纯白的颗粒包裹起来,在夜灯中折射出五颜六色,明明看起来很美,却无端让人生出一种苍凉感。
大概是太冷了。
南荣在阳台上吹了半小时的风,终于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一位老同学的官方答复——
笙小禾的那盒药,是他现在所在国家刚刚批准上市的治疗抑郁症重症的药,效果好,副作用大。
同一时间,被从美梦中吵醒的表妹也在节假日还要加班,又只敢背后暗骂不敢正面刚的爬起来登上公司的内网帮她哥查信息,回复道:
那位叫笙小禾的新同事,因为医调出来有严重抑郁症史,需要进行复查确认无异常后才能投需要健康告知的保险。
南荣转头看向玻璃门里面掩在被子下,却几乎不见有多大起伏的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才一月不见,她就瘦成了这副模样,也明白为什么她一直那么照顾崔盈。
他想起来之前刚把崔盈从棺材里救出来时,他试探着让她们去找邰薷介绍的心理医生,笙小禾曾经很确定地说过崔盈还没到需要找他的地步。
南荣摸出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里里外外双重凉意齐齐袭来。
他回忆起当初潘韦斌收到的那只u盘里的视频,是笙小禾辨认出来的。
而后续拿到网站提供的浏览数据,虽说有国际刑警在中间帮忙,但也确实有听老同学提起过似乎那边如此爽快利索的配合是因为有人提前打过招呼。
这个时候,曾经所有的“好像不对劲儿”都已经有了结果。
笙小禾自杀的原因和她对仇连海跳河自杀的剖析,都在这一刻化成泛着寒光的利剑,狠狠地刺向南荣的心口。
此时他非常想抽烟,但又不想带着那股气息去抱她,只能拼命地往嘴里塞薄荷糖,直到天色已经开始微微转亮,直到嘴里呼出来的气都变得透明,融散到冷空气中瞧不见分毫时才拖着一身疲倦回了屋里。
房间里温暖如春,笙小禾枕在南荣的外套上睡得很好,脸颊也泛起了健康的粉红。南荣洗漱回来后就把外套拿开,自己躺在床上,隔着被子把笙小禾又重新揽入怀中。
调整姿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笙小禾身后的音箱开关,灵敏的高科技物件迅速连接到早已配对成功的蓝牙,自动播放起上一次还未结束的语音片段:
今天的安全知识讲座到此结束,接下来还有需要咨询的同学可以移步台下右侧咨询组,由我们其他同事给大家做详细讲解。
南荣愣了愣,反应过来那是去年年底时支队去学校开展宣传的录音,而刚刚那个声音,就是自己。
他盯着那个顶端闪着微弱蓝光的小圆柱,神色几度变换,然后伸手去按切换键。
果不其然,连续切了好几首,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都是自己的,仔细听内容,能分辨出来都是各个时期他在会上说过的话,念过的文件。
南荣轻颤着手,第一次不经过笙小禾同意打开她的手机,看到了她存在音乐播放器里所有的音频,全都是他的声音。
最后一次播放记录是大年三十下午,播放的正是他出差前最后一次集体会议时领读的那份文件。
南荣想起杨明广曾在办公群里公开表扬笙小禾的好学精神,鼻头猛地一酸,身体往下滑了滑,在那个嘴角微微上扬的女孩子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
“对不起!”
暖风拂过笙小禾的脸,带着那句饱含着万分深情和愧疚的呢喃沉入她的梦中。
在梦里,笙小禾把所有的药和病历都扔进了大海,南荣站在她身后,迎着日出的光朝她伸出手,目光温柔缱绻,“过来我抱抱。”
笙小禾扑进他怀中,闻到了很甜的薄荷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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