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分局刑侦大队。

    周远指了指桌上搜到的一堆东西,拿出一本笔记本,“这是在蒋芸枕头底下找到的日记,里面记录的是从她认识陈冲起一直到前天的心路历程,已经证实是她本人所写。”

    他打开投影,日记的部分内容显示在大屏上,“据蒋芸所写,陈冲被公司开除后到死前曾经接到过几次陌生电话,她没有听到具体谈话内容,但陈冲每次接完都会整夜整夜地抽烟酗酒,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南荣正带着手套翻看日记,闻言抬头问:“查到是什么电话了吗?”

    “没什么发现。”周远把资料递过去,“我们结合蒋芸日记的时间进行筛查,发现陈冲接到那几通陌生电话都是从被盗的手机拨出来的,时间地点都没有明显的规律性,暂时还没锁定到具体的嫌疑对象。”

    笙小禾坐在南荣身边,一目十行地看完资料,目光停在年三十那晚,上面显示陈冲在坠楼前两小时接到过陌生来电。

    刚好和他早早地醉酒就合上了。

    她抬起头,看见周远点开下一张照片,女人清秀的笔迹被放大在眼前:

    2021年2月15日,大年初四,小雪

    ……

    整理阿冲遗物的时候发现保险柜里有一个硬盘,不想里面都是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录的视频,心痛又气愤!

    不知道删除的时候点到了哪里,屏幕上弹出一个密码框,试着输入他常用的密码,解锁后发现里面是一串很长的名单。

    全是女孩子的名字,年龄,生辰八字,甚至还标上了价格,范围遍布全国。

    我甚至还看到了馨馨的名字。我照着后面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得知我的身份后竟然叫我亲家……

    “蒋芸的妹妹叫蒋馨馨,比她小八岁,暑假和班上的几个同学约着去游野泳,溺水身亡。”周远把打印出来的名单拿出来,“我们把阴婚案涉案的所有死者信息都核对了一遍,全部对上了,一个不差。”

    南荣屈指叩在桌面,看见被重点截取放大的日记内容里,蒋芸和陈冲在殡仪馆初遇的那天,正是蒋馨馨骨灰买卖成交的日子,成交人正是蒋芸那个混不吝的爹——蒋大力。

    不难想象蒋芸当时是怎样的心情,那较前面几段明显开始变得潦草和歪曲的字迹深刻地彰显着她的慌乱无措和愤慨:

    【当阴婚案的始末被警方公布出来的时候,我们俩刚好在一起看这则新闻。所以他毫不震惊甚至还很轻蔑地说都是一群蠢货,其实并不是在骂那群被逮捕的罪犯,而是因为有了替罪羊而沾沾自喜!】

    随即蒋芸就意识到阴婚案可能并没有彻底告破,她的直觉告诉她,陈冲接到的那几通电话肯定有问题,也许那后面还藏着没有被发现的真正的主谋。

    她一边恐惧着,一边又纠结着,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报警。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满了无数的怎么办,中间也许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考,字迹在纸上出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道,到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既然人都死了,往事就别再追究了。

    南荣闭上眼摇了摇头,开始给宋余发信息,笙小禾看着大屏,问:“那她有私下查过吗?”

    “应该没有。蒋芸虽然跟陈冲在一起,但除了产检的费用之外,几乎没有花过陈冲的钱,当然,陈冲除了一个住处,也没给过蒋芸太多的钱,倒是跟他这种奢靡富二代的身份不匹配。另外我们还查到,陈冲走得比较近朋友都不知道蒋芸这个人,她社会关系也只局限于自己那个小公司的几个同事,平时连个亲近的朋友都没有,没人知道她快结婚的事儿。要不是他们已经预约要去领证,我甚至觉得蒋芸更像是陈冲聘请的代孕,以她的背景想查陈冲的事儿,几乎是不可能的。”

    笙小禾抽出夹在笔记本里的一张合照,看着陈冲满面春风的模样,想到他曾经在讯问室里谈起为什么会给死去的养父配阴婚的论调,发现这家人都是一个德行,仗着自己有钱有权,把女人当玩物和工具,也不知道蒋芸为什么会选择跟他结婚生孩子。

    明明从日记里的很多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她知道他对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不是吗?

    南荣放下手机,抬眼一看笙小禾微微蹙起的眉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问蒋大力,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他把照片拿过来,拇指在蒋芸脑袋旁的位置点了点,说:“你们说,为什么陈冲偏偏那天要到外面去喝酒,还一出去就回不来了?”

    笙小禾和南荣对视一眼,迟疑着开口,提出一个很荒诞的猜测,“有没有可能那通电话就是死亡通知?”

    周远没有开口,但从他闻言毫不意外地表情来看,南荣知道他大概也有这种想法。

    这或许就是刑警之间某些独有的默契。

    他沉吟片刻,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的存在。现在的当务之急,先查清楚到底是谁打的电话,再把陈冲的所有背景全部扩大范围重新查一遍,重点关注他的资金动向。陈数华留给他的家产可不少,就算还没结婚,但孩子总归是他的,为什么蒋芸连一分钱都没有拿到?这不合常理。”

    “明白。”周远应下,继续下一个话题:“再来就是蒋芸。我们调了他们家小区的监控,发现她在初四那天回家后,一直到昨天下午才再次出门,期间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我在理发店遇见过她,当时看她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儿还准备去问问,但她突然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笙小禾若有所思道:“谁打给她的?她去了哪里?”

    “她爸打的,去了她爸的家。”周远继续道:“听邻居的说法,俩人应该是吵了一架,在家里砸东西,动静闹得挺大的。然后她摔门离开,去了常去的茶馆坐到人家店打烊才回家,这才碰上了副队。”

    南荣想起她那健步如飞完全不把自己当快要临盆的孕妇般对待的样子,又问:“所以,疑点在茶馆?”

    “对。”周远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她的通话记录没有任何异常,茶馆走廊上监控显示全程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包厢里喝茶,直到她遇上你之前,她唯一单独接触过的人只有茶馆的服务员。我们去找茶馆那边调查的时候,发现昨天进包厢的服务员,并不是茶馆的人。”

    他停下来,趁着点开监控的时候喝了口水,才又道:“那人身着服务员的统一衣帽,刻意避开监控,没拍到正脸,我们正在调茶馆周围的所有监控作比对。同时,我们发现蒋芸昨天喝的茶里,被加了艾菊叶。”

    艾菊可能对有些人而言会比较陌生,但曾经饱受过经期困扰的笙小禾和为了女朋友查阅很多文献和偏方的南荣是非常熟悉的——它是可以通经的,对孕妇而言,是有堕胎或者诱导分娩的大禁忌。

    “蒋芸一直有喝茶的习惯,怀孕后还专程让老板给她重新配了款孕妇也能少量饮用的茶方,但昨天送进去的茶里,多了很多被剪碎的艾菊叶,我们怀疑蒋芸的提前发作,也许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把案子转到市局吧,”南荣沉着脸站起来,感觉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似乎都隐隐在指向某个相同的目标,但信息杂乱庞杂,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理得太顺,只得把手边的资料规整到一起,看着周远:“不过我们最近人手不太够,明天你带几个兄弟过来,陈、蒋的这条线还得由你们先跟着。”

    “好,我去安排。”

    ……

    等再从分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街上张灯结彩,还未散去的欢乐年味和车内繁重的加班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南荣把陈冲最新的调查进展简单地和李间说完,又打电话给鉴定中心那边叫人等着他带夜宵回去,今晚得加班给蒋芸做尸检。

    红灯间隙,他才得以抽空去牵笙小禾的手,转头无奈地看着她,“只能吃外卖了。”

    笙小禾侧过身伸出另一只手,凑到驾驶座边上从南荣的衣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有些含糊地说:“跟你一起吃什么都可以。”

    车里暖气足,两人离得近,清甜的薄荷味散在南荣鼻翼间,他看着侧歪在副驾上的女朋友,唇角的笑意直达眼底,两个卧蚕也弯起了漂亮的弧度,窗外的灯光照进来,落在泛着点点红晕的白皙皮肤上,南荣忽然就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他瞥了眼还剩15秒的倒计时,点了点她的鼻尖,正色道:“不准撩我。”说完就收回手,转头认真地望向窗外。

    莫名其妙被扣了顶帽子的笙小禾:“我什么时候……”

    “笙笙,你看前面那个人,和他像不像?”

    笙小禾的申诉还没讲完,就被南荣递过来的手机给打断了,她就着他指的方向,朝右前方停着的那辆车看去。

    司机正靠在窗口抽烟,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半侧脸,但也足够确定,那个人就是最新的调查对象,魏聪。

    魏聪离南荣的车不算太远,但也没有非常近,笙小禾注意到他似乎是在胸前放了一个什么东西,可是看不太真切。

    她打开手机的照相机,解开安全带靠近南荣把手机挡在两人面前装作自拍的样子,调整焦距,发现他在手上举了一面小圆镜,正在观察周边的动态——这么明显的反侦察手段,或许不需要再多观察几天了。

    绿灯亮起,笙小禾打电话回市局请求支援,南荣从容地变了道紧跟着魏聪的车尾随而去。

    很快,魏聪转上外环高速,笙小禾看着平板上连接市局交通大数据的卫星线路,眉头皱起,“他好像发现我们了,在带我们绕圈。”

    南荣眉头微扬,问:“大部队还有多久到?”

    “最近的大概十五分钟。”

    笙小禾明白南荣的意思,立刻把地图放大,说:“前面两公里的地方有岔路,我们可以在那边下道。”

    南荣斜昵她一眼,轻笑着说,“怎么那么懂我呢!”

    笙小禾把平板收起来,揉了揉眼角,刚想说话,余光发现在她的右侧那片葱郁的密林中似乎有光亮了一下,还没等她看清,忽然一辆黑色轿车从里面直直朝着他们冲过来,“师兄——”

    饶是南荣反应快,但这毕竟是在高速上,尽管此刻这段路上只有他们这三辆车,那极快速度下的惯性还是慢了操作一步,“砰”地一声巨响,南荣和笙小禾被大力撞翻,车身整个滚落到另一侧的矮崖之下。

    有那么一瞬间,南荣恍然又回到当初和潘韦斌一起出车祸的时候,他猛然惊醒,抹掉额头上的血迹,惊慌失措地去找笙小禾。

    手机已经四分五裂了,上面的灯光照不下来,空旷的地带几乎是一片漆黑。

    南荣往副驾驶摸去,察觉到笙小禾被安全气囊抵在位置上,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

    刚刚那辆车是从笙小禾那边撞过来的,他怕——

    南荣颤抖着伸出手去摸笙小禾的头,没有发现到很明显的伤口。

    他咬着牙,顺势而下,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后长出一口气,又粗略地检查了其他重要的部位,没有感到异常,这才轻轻推了推她的肩。

    “笙笙,笙笙?”南荣担心她伤到了其他地方,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慢慢地把她从副驾驶上挪下来。

    刚直起身,笙小禾就迷茫地睁开眼,视线还不太能聚焦,却是揪心地叫了声:“南荣!”

    “我在,我在。”南荣连忙把她放到地上躺下,边应道边抓着她的手俯下身问:“笙笙,我在这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笙小禾这才清醒过来,猛地坐起来抱住南荣,“我没事,我没事。你呢,你受伤了吗?”

    南荣抓住笙小禾快要摸上他头的手,拢在手心扶着她站起来,低声道:“我也没事。这里太黑了,我们得马上离开,先去找找看你的手机还能不能用?”

    “在我包里。”笙小禾立刻往口袋摸去,好在虽然屏幕碎了,但其他功能都还能正常运作。

    她找到宋余的电话,刚按下拨通键,忽然脸颊上生出一股剧痛,伴随着火辣辣的烧焦的味道,正面对着她的南荣踉跄一步,朝她倒了过来。

    笙小禾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从她脸上擦过去的,是一颗子弹。

    她撑不住南荣的体重,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笙小禾看见他满脸都是血。

    “小禾,你们没事儿吧?喂?小禾?小禾?副队呢?副队?”

    手机里传来宋余焦急的询问声,可笙小禾已经听不见了,她找来扔在车里的围巾,死死地堵在南荣头上的两个弹孔处。

    可那轻薄的围巾根本就没什么用,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就被浸透了。

    笙小禾僵坐在地上,周身浓重的血腥味让她陷入了混乱,她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似乎是五岁那年的别墅家中,又似乎是曾经见过的无数个案发现场,但总之,南荣都是好好地。

    直到眼前突然亮起刺眼的光,耳旁呼啸着警车与救护车的鸣笛声,有好多人跑到她面前了,他们朝她伸出手,想要把她怀中的人带走。

    “不要,不要!走开,你们走开!”

    笙小禾死死搂着南荣,惊恐地看着那些人,不住地往后面挪动。

    宋余满头大汗地蹲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小禾,你看清楚,我是宋余啊!副队受伤了,我们得赶快把他送到医院去,是不是?”

    “我不认识你。”笙小禾戒备地盯着他,浑身都在抖。

    “他已经死了,你们谁都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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