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都安排好了!” 观棋依照沈明娇的吩咐,差人监视梅湘。梅湘是永和宫的旧人,如果有问题,说不定能在她身上挖出点什么。
“微臣,给懿主子请安。” 新的太医院院正名为陈宗,踏实谨慎过了头,外表看起来甚至有些木讷。年纪尚轻,若在太医院里论资排辈起来,最是个不出头露脸的角色。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宫里的各位主子,在太医院都会有个自己得力的人。尉迟暄显然是故意挑了这么个看似干干净净的人,作为太医院的新任院正。
“你是…” 观棋抬眼看向此人时,忽然怔住,轻轻拉了拉沈明娇的袖口,又让入画到门口守着。这人分明就是前些日子,替李太医跑腿来送墨鱼骨,又让她看南海录的那个生面孔的小太监。
陈宗闻声抬头看向观棋,不动声色道:“南海录上有颇多古方可用,为娘娘调养身体甚好。”
沈明娇领会其意,露出玉腕,由观棋盖上隔布。与陈宗道:“本宫近日来食欲不振,偶发干呕,想问太医是何病症?”
陈宗并未上前替其诊脉,声音浑厚沉缓,笃定道:“懿主子昨日昏厥时,臣替懿主子诊脉。脉象圆滑如珠,回旋有力,是为喜脉无误。”
“想来昨日为本宫诊脉者并非你一人…” 她知尉迟暄多疑,定会借机探她是否有孕。
“懿主子的喜脉月份实浅,太医院的太医诊不出也是寻常。” 何况,太医们在后宫安身立命,没有十成把握的事,哪里敢说出口。陈宗此言带了几分傲气,微微抬眼,看向观棋。“懿主子身边的观棋姑娘,想来也未能诊出。”
为医者,最怕旁人质疑其医术。观棋闻言,时时处乱不惊的面上,掀起涟漪,方要提出异议,却被沈明娇按住。
“陈太医…为何不将本宫喜信,如实禀报与皇上?”
“微臣,不知主子心意,未敢擅言。”
“你是御鉴司的人?” 沈明娇听他对自己换了称呼,锁眉探究道。
“不是,” 陈宗的神色诚意恳切,言辞愈发恭敬道:“微臣与主子身边的观棋姑娘,师出同门。”
“师傅?” 观棋从未听说过,师傅还收了旁的徒弟。“是他老人家派你来的?”
“我父陈耀生前是师祖身边的药童,五年前,师祖应先淳贤皇贵妃秘召入宫时,将我带入后宫,由先淳贤皇贵妃安插在太医院。” 陈宗拿出一块贴身佩玉,放到观棋手中,以证明自己身份。“这块玉佩,是师门的信物,想必观棋姑娘也有一块。”
观棋接过玉佩,仔细摩挲验证无误后,迟疑道:“这么说…你…应该唤我师姑?”
“咳…” 陈宗平静如水的面上沾染了些许不自在,忽视观棋的话,兀自镇静道:“这几年,臣一直按照淳贤皇贵妃的嘱托,低调保全自身。”
沈明娇沉思良久,姑母到底还为她留下了多少暗线,深宫暗流涌动中到底还有多少她始料未及之事。回神问道:“你可知淳贤皇贵妃当年因何故猝然而逝?”
“臣进宫以后,淳贤皇贵妃几乎不与臣联络,有意将臣深藏于太医院当中。” 陈宗如实相告道:“直到主子入宫以后,臣收到师祖传信,才开始逐渐展露些头角。经李太医一事,皇上再寻太医院院正必然会细查其底细。臣出身干净,与师祖的关系早在进宫之时便被清理,入宫后与各宫皆无往来。淳贤皇贵妃苦心,可见一斑。”
“你确认,你与姑母、与你师祖的关系都被清理了?” 竟昨日一事,沈明娇对尉迟暄的警惕又加深几分。
“臣如今,是东街药铺掌柜的二儿子,托人使大银子才能进宫谋个差事。” 陈宗应对如流,木讷的外表之下,倒是个机灵又会藏拙的细致人物。 “主子放心,当年师祖随老侯爷行军之事,若非观棋姑娘有意透露,旁人也是半点查不到的。江湖水深,到底有皇室所不能及之处。”
“本宫在私下服用避子药,为何还会有孕?” 沈明娇示意观棋拿出药丸,交给陈宗。
“观棋姑娘…配药时顾及主子身体,以紫草、龙香散和黄酒,辅以少量蚕衣,药性温和。主子长时间服用,与身体无害,停药即可受孕。” 陈宗将药丸掰开碾碎,轻嗅后又沾了些许放入口中细尝,心里落定后才开口。“此类温性药材的药性易解,主子这些日子,可入口过红子仁?此物性热,解避子药的药性正对。”
永和宫小厨房的一应差事,都由梅湘主管。日日膳前,都由观棋再确认并无食性冲撞后,她才可用,已是小心再小心,不曾想还是出了纰漏。
“或许,不是娘娘明面入口的东西…” 陈宗心细,见观棋满脸懊恼,不着痕迹出言替她开解道:“锅碗碟勺、茶盏、或者旁的顶不起眼,但主子日日用得的。”
“入画!” 观棋本就心里憋屈,自恨学艺不到精疏忽害了主子,雷厉风行对入画道:“你快想个法子支开梅湘…”
一盏茶的功夫,便见梅湘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去。
“师侄…陈…陈太医,请随我来。” 观棋于师门里外的关系上别扭着,支支吾吾,带着陈宗去了厨房。
不多时,二人回来,观棋手里拿了截木枝。“主子,小厨房里成日用来烧火的都是红子仁的树枝。”
“回主子,红子仁的树枝药性热烈更甚其果实,每日放此物于灶火中焚烧,飘散出的烟雾于厨房的食材、汤食无孔不入,日日如此,便解了避子药的药性。” 就连陈宗,也不得不赞此法之精妙隐秘。
“此物,对身体可有害处?” 沈明娇问道。
“无害,想反,对主子怯寒之症有滋益之效。” 陈宗字斟句酌道: “无论设局之人是谁,臣倒是不觉得他有害人之心…性热的药有多种,但以药理来说,免不得会与主子所食避子药的药性相冲而生毒性。唯红子仁能解药性,又不生毒,想来用药之人是仔细斟酌过的。”
“还有一事,许你帮本宫…” 言尽,犹嘱托道:“万事谨慎。”
……
仁寿宫,太皇太后自萧岐死讯传回京中后,已有数日未露面,更是免了嫔妃的日常请安。皇后落胎这样的大事,连只字片语都未有问过,当真恍若净心放权、安度晚年。
太皇太后闭幕跪坐在蒲团之上,手里不停拨动着念珠。“凤令的事,可有动静了?”
“庄修仪自打在祥庆宫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便再未出过碧霄宫。” 郑姑姑也跪在太后身旁,替其焚香。“期间只在袁大人回宫后,与袁府传过两封家书,便再无动静了。”
“着人盯紧了!” 太皇太后想起传闻,眉目舒展道:“这些日子,沈家的事在前朝后宫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这算是自作自受了。”
“泥人还有三分脾性…” 郑姑姑笑道:“皇上,将沈家逼得太紧了。”
“紧些好!只有皇帝觉得危险了,萧家才有出头的机会。” 萧家与皇上隔着杀母之仇不假,可这时候,就要看看,在皇上心里,到底是皇位重要,还是那个与他有几年母子情分的袁皇后重要。
“沈家这一步棋,走得着实狠辣!” 连冷眼旁观情势起伏的郑姑姑,亦是赞道:“皇上如今最在意的便是民心,沈家偏拿这事做文章,前有懿妃在御书房门前那么一闹,后有学子联名上奏。皇上只能服软,今日早朝,放了永靖侯的丧信之后,便立刻下了沈家大公子袭爵的旨意,又升其为从四品忠武将军。游骑将军才多久啊,又升了半级。”
“呵!忠武将军可是有军令能掌兵权了,皇帝这是扬汤止沸,不得已而为之。” 太皇太后心里清楚,皇帝对沈家如此得民心,不知有多眼红。这次是将皇上逼到褃节儿上了,就看沈家能不能抓住机会了,不然…等皇上喘过这口气…
“主子,咱们要不要出手,压一压沈家的气焰。” 郑姑姑担心太皇太后只顾着看皇上与沈家斗,忘了旧事。“毕竟,万一沈家知道了瑶招山的事…”
“不急,” 太皇太后气定神闲道:“北境战事一了,沈宴川回朝,沈宴和科举入仕,凭左相那点子根基,压不住沈家起势。此消彼长皇帝,快让萧家回京了。” 一如三十三年前,只有萧家才能灭了这把火。皇帝心里那二两母子情分,如何抵得过万里江山的分量。
“启禀主子,乐良人来了。” 宫女入内禀报道。
“臣妾给老祖宗请安。” 乐良人自得宠后,尝到了甜头,从装束到举止,一味地模仿着沈明娇的样子。还是恪守着礼数,面上却挂了几分焦急。
“什么事?” 太皇太后看她的样子,微微摇头,到底还是磨练不够,稍微遇见点事,便挂在脸上。
“方才…太医诊出,贤妃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乐良人嫉妒得牙痒痒,为何偏她这般好命,萧家刚刚决心扶持自己,她便有了身孕。
“身孕?” 太皇太后亦是惊讶,不声不响的,这孩子…来得也太是时候了。“初一十五请平安脉,之前怎未诊出来?”
“是真的,皇上这时候的赏赐都送到颐华宫去了!” 乐良人说话间不自觉带了几分焦急愤恨。自己才得意了没几日,父亲死了,嫡女庶女的,谁又尊贵得过谁去呢!谁知她肚子这般争气,有了这孩子,又在四妃这一…
“乐主子,您先坐下定定神。” 郑姑姑见她一心都扑在自己的前程地位上,半点儿为萧家高兴的意思也无,出言提醒道。
“多谢姑姑!” 乐良人瞥了一眼太后的神色,定神道:“陈太医说了,是…是姐姐她原本就有月信不调之症,加之个人体质不同,也有妇人会在孕初期有少量见红。姐姐…偏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便未探出来。”
“这孩子,来得好!来得及时!” 太皇太后神清气爽,笑道:“天不绝我萧家!”
“老祖宗…” 乐良人咬了咬嘴唇,争强好胜道:“皇上这些日子,常来我宫里,说不定…”
“贤妃有孕不能侍寝,你更要笼络住皇上!”太皇太后哪里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正色提醒道:“你们都是萧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哀家,不会亏待了你的。”
作者有话说:
4月10号之前都是日更一章的~今晚有空写了就多更一点啦!谢谢支持~
感谢在2022-03-29 21:37:46~2022-03-30 05: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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