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莫不是以为我是个傻的,我前脚将毒投到皇上碗里,后脚你便去揭发我…我还不如直接将这皇后之位放到你手里来得痛快。”  皇后手捧着茶盏,也不看她,笑意写在脸上,自说自话道:“这后宫里,人人都有所求,德妃指望着儿子,庄修仪盼着皇上的宠爱,贤妃为了家族…我唯独看不懂妹妹,将前朝后宫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求为何?皇上此时驾崩,也轮不到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登基…”

    “呵呵…皇后娘娘以为,臣妾深更半夜将您请来,是与您交易的?”  沈明娇手掌懒懒地拄着下巴,笑得似月牙儿一样的媚眼扫向皇后,漫不经心道:“臣妾…是要威胁您。”

    “威胁本宫?”  皇后面上消尽了先前的困惑神色,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莫不是睡臆症了?”

    “大约二十年前,京城出过一桩案子…数个十四五岁的未婚女子无故失踪。”  沈明娇不理会她的嘲讽,用手揽住大氅抵御深秋野外的寒气,自顾自地说着话儿:“我一直不懂,为何历代皇帝都对清远伯府信任有加,甚至连官家女子失踪这样的大案,先帝都能出手压下去。若只是为了送进宫的几个女人,着实太牵强了些…”

    皇后乍然听得这桩旧事,迟疑着转脸与她目光相接。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表明她还是个活物。

    “御鉴司的天子令,只掌杀、毒、刑三项,那么…皇室的情报,都是自何处来的呢?”  尉迟氏至高无上的皇权背后,堆积着森森白骨。沈明娇面上皆是嫌恶,徐徐道来:“世人皆知,清远伯日日流连于欢场之中。京中各府的后院,多多少少都有些供人取乐的,不干不净的姬妾,那么…那些失踪了的女子,都去哪了?”

    她反手掐住皇后的手腕,正色道:“不如娘娘替臣妾解惑…”

    “你放肆!”  皇后颤抖着挣脱桎梏,色厉内荏道。

    “臣妾只是想到了一种猜想,会不会是先帝授意清远伯与左相,在暗中培养这些女子,然后进了各府的后院,成了皇室的暗桩?”  沈明娇从拿出一张名单,上面记载着的,是这二十年来,京中、各地,失踪女子的名单。“想必,余迢迢当年所在的青楼,是一处暗哨吧?江南富庶,先帝怎会安心放任萧家在江宁府作威作福呢?”

    她目光灼灼看着皇后,声音低低的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索命。“这些年一直都有女子失踪,只是寻常百姓家的清白女儿丢了,告冤无门罢了。当年,是清远伯的人办事不力,不小心绑了官家女子,才致此事泄漏的吧?”

    沈明娇难以言喻那日见到这张名单时的震惊恶寒,直教她在正午浸出冷汗来。这个时代,女子生存艰难,清白女儿遭了绑架这样的事,便是逃回了家里,也只有自尽以证清白这一个下场。这些失踪的女子被收入欢楼之中培养,经过日复一日的洗脑教唆,再被安置在各府的后院里…就算有烈性女子逃出报官,可这事本身就是先帝默认,何人敢替天子打官司?

    “皇上…一直都知道先帝立你为皇后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你是余迢迢与左相的女儿吧?”沈明娇拿出她手中已然凉了半盏的茶水,倒在热炭之上,火势却未消减,反而激起灼人的热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在这中间,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秋节那晚,以下犯上杀害主母这样的死罪,豫泰伯府里的两个姨娘,都敢主动出面应下,不是愚蠢便是藏着后手。还有尉迟暄,竟然并未借此机会打击她与永靖侯府的名声,而是息事宁人授意豫泰伯将妾室桃姨娘扶正…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色令智昏,为了维护宫里的懿妃娘娘一意孤行。可她这些日子与尉迟暄的相处,心如明镜,所谓尉迟氏的皇帝对于沈氏嫡女的情根深种,更像是上位者为了证明权势所产生的偏执占有。尉迟暄,绝对不会因为她,放弃任何一个打压沈家的机会。

    除非…他借此事掩映,别有所图。

    她这么久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沈家查出少女失踪案的真相,才让她豁然开朗。

    豫泰伯一直假作流连花丛,让皇室放下戒心,日久天长,难免对中馈疏于管理。一府当家主母的权利,远比想象的要大,交际往来、账目收支,只这两样,如今的桃夫人便将豫泰伯府的动静牢牢掌控在手中。这也是为何,豫泰伯与方君泽当着宋诚的面演了那样一出戏,顺势让他与二姐姐搬出豫泰伯府,免受监视。

    “你既知此事是皇上默认的,那你要威胁我什么呢?”  皇后按耐住心间的如山呼海啸般的恐惧,强势与沈明娇对峙道。

    “你说…我若将此事捅了出来,皇上会不会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用你这个皇后顶罪呢?”  沈明娇拿起桌上的暖炉放在手里,驱散寒意,慢条斯理道:“一国之母,为了自己的权势私欲,残害民女…呵呵,听起来,这个罪名也是足够分量了呢!废后,加上清远伯府满门抄斩,足够平息百姓怒火了吧!”

    “皇上若是知道沈家握着皇室的把柄,会怎么样?”  皇后急中生智,索性放手一搏。

    “你以为皇上不想动沈家?他现在是动不得!”  沈明娇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担心皇室与清远伯府的龌龊事曝光,只会毁了清远伯府守住秘密…皇后娘娘,还不想与清远伯府一起死吧?”

    “但若是皇后娘娘放手一搏,皇上真的驾崩了,皇后娘娘顺理成章扶持大皇子登基。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顺势捅出这事,处置了清远伯府和娘娘痛恨的左相,还落得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皇上驾崩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我不是与你交易的。”  沈明娇揉了揉太阳穴,神似疲倦快刀斩乱麻道:“皇后娘娘如今进退维谷,只有这一个法子,搏一搏,或许还有生机。”

    “若失败了呢?我断不会替你遮掩,激怒了皇上,对你沈家也没有好处吧?”

    “失败了,皇后娘娘要与皇上这样说…你嫉妒皇上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了我,怕丢了皇后之位,才出此下策。”  沈明娇游刃有余道。

    “痴人说梦。”

    “我自然有让皇后娘娘听话的法子…”  沈明娇对外唤道:“带进来吧!”

    皇后转头,眼睛正好对上被带进来的余迢迢,错愕嚅嗫道:“我分明…”

    “有人和我说,谎话,要三分真七分假,才可信。皇后娘娘,到底还是在意她的,才让人收了杀手,放她自行离去。可惜了…”  沈明娇挥手让观棋将人带下去,余光瞧见皇后的神情,蓦地觉得眼前的局面让她十分困顿疲累。人人都有苦难言,皆是身不由己…将半颗丸药放在皇后手里,若有所思道:“臣妾…希望皇后娘娘能得偿所愿。”

    皇后走了以后,沈明娇绕到屏风后面,怔了怔,才开口对站在慈徽身边的人道:“三叔…”  言语之间,不自觉地带了哽咽。

    沈庭沛被小安子带着,从帐子后门进来,将她与皇后的交谈全数听了进去。从前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小姑娘,也能在这险象环生的宫里独当一面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轻叹一声:“瘦了许多,脸色也不怎么好,在宫里受委屈了吧…”

    “三叔…”  沈明娇百感交集,闷了一肚子的疑惑,可真见到眼前的人却只会泪眼朦胧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沈庭沛一身北燕人的打扮,面上仍是覆着沈明娇前些日子在宫宴上见到时的易容面皮,唯露出的一双眼睛清亮澄澈。柔声道:“骆汉骞带兵在外巡逻,我不能久留…”

    “三叔,我父亲伤势可还好?”  沈明娇打断了他的话,急急问道。

    “放心吧!已无碍了!”  沈庭沛不忍看沈明娇这副憔悴的模样,压抑着心里的酸楚,想起方才她与皇后的话,正色道:“尉迟暄还不能死,你舅舅尚在北境,京中沈家可调用的兵力着实有限,皇帝驾崩,会将你置于险境。”

    “我知道…三叔放心宫里就是,我会稳妥行事的。”

    “还有,周莲是我的人,你不必动手。你可以找机会与她聊一聊身世,如果她愿意说的话,或许于你在后宫有益。”  周莲是他埋在京畿众多暗桩中的一个,听说明娇入宫以后,他便开始着手运作了。那张与她肖似的脸,便是出自清云先生之手。

    “好。”  只是短短几句话,沈明娇飘忽着的情绪霎时安定下来。

    “凤令,不能再用了。”  沈庭沛这些年一直在经营着一套不受皇室监察的、沈家势力范围外的情报系统,显然,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样也未被他落下。“凤令这些年被袁氏和萧氏渗透许多,难以清洗,不如弃之不用。你姑母便是在这上面吃了大亏。”

    “好。”  沈明娇知道时间紧迫,也不问缘由,只是点头应是。

    “裕王的事我也最近才知道,你且等我消息。”  沈庭沛转头看向慈徽,满眼欣慰,柔声缓语:“你三舅母还在北境,待你嫁过去都安排妥当了,她再回京。慈儿莫怕。”

    “三舅舅…”  慈徽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涌出来,抽抽噎噎:“我不嫁了,慈儿要在京城陪着你们,陪着四表姐。”

    “都是大姑娘了,还掉金豆,羞不羞人。”  沈庭沛从袖口里拿出两只手镯,各自放在两个姑娘手里,一如旧时。临走前又揉了揉沈明娇的额发,再三叮咛:“凡事莫要逞强,不可再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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