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好眠,苏蕤午休醒来,推开房门,保洁团队已经准时开工,曳西疆没有叫醒她。
苏蕤往书房去寻,没见人,在卧室里找到人,这是她头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穿着居家休闲服,平易近人,完全不像曼禾集团官网报道中的严肃人士。
保洁阿姨正在整理他的衣帽间,曳西疆默许了边熨烫边跟主人家聊天的行为,这在职场中绝对不可能。
阿姨表扬他们家的细妹,“年纪小小,能干的喔,打理家里井井有条。”
曳西疆就在站在旁边听,保洁阿姨说曳老夫妇十分有品位,跟一般有钱人不一样。
曳西疆问:“怎么不一样?”
保洁阿姨将曳西疆的西服用蒸汽机熨平,“呐,你哋好质朴,有金不作声,衣服连个logo都冇,不似楼下那几家,全都系名牌的喔。”
质朴?
听得苏蕤都憋不住,曳西疆和阿姨才见到有人在门口。
苏蕤大方走过去,扫一眼整理的西服外套,再看向曳西疆,眼里满是笑意,没有拆穿,“大佬1,你去忙,我来安排。”
阿姨赶忙道歉,“误着你忙正事。”
“唔紧要,同阿姨聊天好开心。”曳西疆离开得时候,顺手拍拍苏蕤的肩头。
阿姨将手上的外套展开,很是欣赏,感叹剪裁和料子真是好,问哪里买的。
苏蕤撒着善意的谎,“小裁缝店里做的。”
她没有说,这个小裁缝店在伦敦萨维尔街(savilerow)的裁缝巷,百年历史,两件套西服起价7000镑,所需工时12周,过往顾客包括丘吉尔、爱德华七世、设计师alexander、或者好莱坞影星啊。
将曳西疆的日用品整理归类,崧山府终于有了他的生活气息。
送走保洁团队的苏蕤,去厨房做了两杯冷萃,捣碎荔枝肉加入其间,按照曳西疆的饮用习惯,特意加上冰块,走到书房门前,敲三下门,听见一道低沉的“请进”,是职场上公事公办的语气。
苏蕤推开门。
宽大书桌前,曳西疆正浏览电脑屏幕上的繁杂报表,苏蕤将荔枝冷萃放在他手边,曳西疆退开椅子,按住鼻梁揉了揉,“多谢。”
“唔该嗮。”
空下来,曳西疆问苏蕤,“阿屿最近在忙什么?”
曳东屿跟苏蕤年龄相仿,曳东屿少年时就爱裹着苏蕤一起胡闹,曳东屿的秘密,她比他这个做大哥的清楚。
“玩他的乐队咯。”
苏蕤上次在酒吧那晚就提过,曳东屿组了个重金属乐队,在大学圈里小有名气,为ster做过热场表演,苏蕤就是他介绍去赚快钱的。
“曳东屿,很久未返家。”
这不是疑问句,曳老夫妇并没有给曳东屿置办私人物业,他们常常以此要挟,让小儿子听话多点,谁知,曳东屿软硬不吃。
曳西疆昨天想找个衬衫袖扣,发现曳东屿的衣帽间干净整洁,当季的衣物一尘不染的叠着,所以配件摆放有序,完全不符合他弟弟丢三落四的画风。
曳西疆何其敏锐,苏蕤的沉默应证他的推断。
苏蕤在桌下抠手指,面对一场致命审讯,面对曳西疆的凝视,本该坐在审讯椅上的人,不该是她。
曳东屿这个死蠢!
半年前,乐队被一个娱乐公司相中,初步沟通后,说想培养他们,就让他们去各大音乐节热场,积累舞台经验,曳老夫妇出门度假,曳东屿更是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苏蕤想起曳东屿离开前警告她别告密,别只顾看戏,“你最好跟我站在一边,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要玩火,大家一起玩咯。”
苏蕤见不得曳东屿猖狂,“玩火自焚的,白痴。”
曳东屿的“歧途”眼看越走越偏,从事职业化音乐道路,曳西疆绝不会支持,曳家人只是默认曳东屿玩一玩,最终的归宿,依旧是成为曳氏的左膀右臂。
……
“嗯?”
男人关注的,还是上一个苏蕤没有回答的问题,曳东屿很久没返家?
苏蕤的音调有起伏,“我不想提曳东屿!”
拜托,别在问了,她扛不住。
曳西疆默了一刻,“你们,吵架了?”
苏蕤无语地坐在对面,很好,曳西疆已经帮她找了个绝妙的理由。
“是他的错,不关我事的。”她这句话怎样解读都是对的。
小时候就是这样,曳西疆都能想象出两个人吵架的样子,曳东屿放下狠话,负气出走,苏蕤绝食闹脾气。
当年是为了什么?哦,一盒比利时的巧克力。
……
回国转校到国立中学的艺术插班生,跟曳东屿一个班级,清清瘦瘦,是男同学钟意的文艺女神,不列颠交流生的经历,自带白富美光环。
曳东屿上下学都跟苏蕤同路,他甚至得意地放话出去,“suri是我條女,旁人想都不要想。”
不料,惨遭打脸。
情人节里,苏蕤送了隔壁班的男同学一盒黑松露巧克力。
曳东屿颜面尽失,将苏蕤拦在走廊的角落,怒问她为何这样,苏蕤觉得他大惊小怪,“人家是学习委员,聪明,成绩好,会讲题。”
曳东屿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情人节啊,痴线。”
苏蕤背靠着墙,睇下远处操场上成双结对,老师说高中生不可早恋,青春期荷尔蒙根本分不清对方是不是真爱,从而浪费彼此的时间,耽误前程。
“情人节?我唔记得咗。”
她没兴趣当偷偷摸摸的小鸳鸯。
曳东屿捶墙,风口浪尖,他决定逃校,战术规避看客的冷嘲热讽,计划最终落空于大佬的毒手。
不过出走两日,曳西疆就将细佬捉回来,一顿“春笋炒肉丝”,教育可谓触及灵魂。
也就是他们高一的那一年,曳西疆知道了弟弟的心意,曳东屿好喜欢苏蕤,给她写了一份情书,读起来情真意切,非她不娶。
……
时光飞逝,现在人长大,两个人依旧不让人省心,问题男女。
曳西疆敲敲桌面,拿起玻璃杯,喝下荔枝冷萃,“罢了罢了,你们的事,我不过问。”
苏蕤也拿起玻璃杯,掩饰勉强过关的小庆幸,她看曳西疆一口喝完,自觉起身回厨房里,准备给他续上一杯,返回书房的时候,听到曳西疆在里面接到一通电话,大概是约今晚的饭局。
他答应了,定好了地方,不见不散。
曳西疆抬眉便见到立在门口的苏蕤,孤零零,细胳膊细腿,小小一只。
他一走,偌大的崧山府,又只剩她独自吃饭。
他招招手,将苏蕤叫到身前,“晚上无事的话,同我一路去食餐。”
苏蕤面色有疑,曳西疆在书桌后起身,补上一句,“人,你都识得。”示意她赶紧收拾一下,好出门。
————
曳西□□立的早,少小离家留洋,工作后忙事业,饭局往往能排在下一个月,一年里极少回崧山府食晚餐。
苏蕤总是能听得viki姨在电话里抱怨这个大儿子没有家庭观念,似乎每抱怨一次,才有空现身,不像曳东屿,养在老夫妇身边长大,时时得见。
其实,苏蕤见到曳西疆的时间并不多,他说饭局的人她都认识,她认识的他的朋友,屈指可数。
饭局定在郊外一家私人小馆,没有招牌,只做熟客,说是小馆,其实是座隐在竹林的旧寺别苑,原木结构改良建筑。
前院停满好车,曳西疆的墨黑大g借着暗夜入内,不显眼,迎宾经理亲自领着两人径直去往翠竹雅舍。
木框门滑开,一台弯月桌上三个厨师服务两个男人。
果然,两人她都认得,曳西疆在trinitycollege,caridge(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校友,登山社死党。
他们先叫了一声“老曳”,目光落在苏蕤身上的时候,眼前一亮,背带短裙下一双stellaartney系带长靴,又甜又飒。
“阿哲哥好,玄哥好。”
苏蕤微微颔首,vancleef白贝母四叶草锁骨链,轻轻荡漾。
曳西疆领苏蕤落座,让君哲把手上的烟头灭掉,君哲咋呼,“淦,跟ster那晚好似换张脸,还讲你哪里带个女人来。”
曳西疆睇他一眼,让其好自为之。
君哲要比其他两人小几届,苏蕤记得斯文体面的叫玄少钦,一向很随和,他讲:“suri长成靓女,唔识得咗。”
苏蕤天生骨相好,君哲重提自己老早就判定细妹以后长大不得了,由衷羡慕曳家老二,“有些男人呢,娘胎里带得福气,生来就有好姻缘,另外有些人,还不知道老婆降没降世。”
夸张的语气逗笑苏蕤,“阿哲哥比曳东屿靓懰(liu),无须担忧。”
“我就只比曳东屿靓懰?”2
君哲好奇了,意有所指自己身旁坐着的人。
苏蕤毫不犹豫,嗯了一声,君哲指着苏蕤的手指抖得厉害,“suri,你这么偏心曳西疆!!好歹你小时候,我也是帮你对付曳东屿的救命大恩人。”
苏蕤端起茶杯,“壮士再造之恩,只有来世再报。”
玄少钦补杀,“自古英雄救美,都是以身相许,救命大恩来世再报,靓懰?说明你样子丑啊,君生。”
君哲莫名遭到重创,一记眼刀甩向苏蕤,苏蕤往曳西疆的背后躲。
一桌哄笑。
君哲回忆起曳东屿,少时作恶多端,特别爱欺负年纪相仿的苏蕤。
“记得阿屿叛逆期,故意在细妹房间里抽烟,烟灰抖在人家床单上,气得苏蕤哭,被正巧回家的老曳撞见,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揍,阿屿被揍了还不敢在曳老夫妇面前吭声,被老曳拎着去给苏蕤道歉,哄到笑那种。”
作为曾经的见证者,君哲一副看戏脸,瞧苏蕤,“话说,你那个欢喜冤家怎么见不到人?”
曳西疆侧目,打断,“莫提他。”
玄少钦眼神询问苏蕤,那小崽子又怎么了?
苏蕤讲得言辞凿凿,“成年期叛逆咯。”
君哲亮出大拇指,顶!“男人至死是少年。”
小馆经营的地道河豚全席,血及内脏剧毒,因此烹饪需要有专业资质,主厨手起刀落,犹若杂技。
这家店的河豚个体小,背鳍基部有一大块黑斑,主厨好骄傲,“我哋店,都系虎河豚,全都为季节空运,口感为日本河豚之首。”
前菜是河豚皮做的咸鲜味皮冻,和蜜制豚唇。
君哲夹起一块,喂进嘴,话里开车,“好软嫩的唇,曳生最爱。”
“曳生请客,都堵不住你的嘴。”玄少钦骂他,让苏蕤别理君哲,赶紧尝尝。
曳西疆帮苏蕤将河豚刺身与海胆、松露,拌在一起,推到她面前,苏蕤感叹简直是全明星争霸。
老友之间,饭中闲谈。
玄少钦觉得有必要给曳西疆提一句,并不是什么大事,君哲嘲他,“不是大事,还能让您玄董记得?那一定是紧要的人咯。”
玄少钦不是个鸡婆男人,怎么能逃过玄少钦八卦的场面。
君哲说得没错,只是玄少钦不确定在老友心里,这人算不算紧要。
“洛萨的事?”曳西疆一语中的。
苏蕤默默夹起刺身,裹上一段小葱和萝卜泥,一口吞。
她知道洛萨,是个女人。
注释:
1大佬——粤语中称呼兄长,也可以叫“阿哥”,泛指掌舵人,业界领头人,具体意思分语境。
2靓懰——懰(liu)意为美好,广东人形容相貌英俊,皮肤光滑称为靓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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