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砚他们预计的很完美,若能等到他舅舅的人他们就能回郁江部了,但他们却没有算到……有些事,人算总不如天算。
三月,平城的街市上传来了让人震惊的消息:北羯人入侵了鄂河,灭了十几个部落。
而今平城外已有许多从北边逃难至此的鲜卑人和柔然人。
郁江部就在鄂河之上。
羯人崛起,似乎是在一夜之间。
这个消息传来之后,勃勃朵发现林在御这女人好像没有骂过他家公子了。
江沉砚的部落玩完了,他现在在费尽心血向人打听有没有逃出来的郁江部族人,可是那些逃难至此的人都说郁江部最惨,北羯最先拿郁江杀鸡儆猴迫其他部族投降。
郁江部族人或许没留活口,郁江之贵族战死的战死被抓的被抓。
郁江部很特殊,在林在御的认知里,这应该是草原上唯一一个柔然人和鲜卑人混居的部落。放在其他地方是不可能的,柔然人和鲜卑人只有隔夜仇。
江沉砚的脸色一直很不好,似乎是多次想离开平城,被勃勃朵拼命拦下了。
林在御猜他想去鄂河。
但是鄂河现在被羯人占领,江沉砚单枪匹马过去不过是送死。
林在御倒是想听听大魏新帝的意思,茹茹太后母族被占领,新帝又是怎么想的。
当然,大魏现在的实力连陈汉都打不过还想打羯人?
陈汉是如今最弱的,占地也是最小的,她说大魏打不过,是因为大魏现在没了宇文郗。
没了宇文郗的魏军就是一盘散沙,刚即位的新帝就是个孬货。
“茹茹母族被羯人灭族又能怎样?还不是得忍气吞声,再派使臣去找北羯,送银子过去换回你们的贵族女子?”林在御轻蔑的笑。
茹茹是新帝、也是江沉砚的母亲。
勃勃朵明知她这话是故意说出来气他的,但还是生气了。
毕竟那也是他的母族啊!
“你这女人!”勃勃朵赤红着双目,险些要同林在御动手,也恰是这时江沉砚出现在房门外。
林在御寡淡的眉眼轻轻抬起,她看向出现在房门口的少年。
“你带我来平城,其中有一点是想逼迫你兄长对我定下杀心,第二点是什么,现在不妨直说。”
江沉砚抿着唇不说。
林在御眯眸:“新帝让人将你送到陈仓,应是在陈仓埋伏了杀你的人,新帝一开始就不想留你。”
“你!”勃勃朵双目瞪圆,他没有料到这个女人如此心思!她竟然都知道……
江沉砚倒是很平静,他走进来关上门,坐在林在御面前。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你兄长才会对你起杀心,所以你带走我,是想让他也顺便派人过来杀了我。”林在御冷笑,“我倒是更想知道,我和你之间又是什么仇恨,让你死都要拉上我一起。”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愤怒的话,眼里又多了三分讥讽。
“难得你这番话不是用骂的。”江沉砚似乎是笑了。
林在御却是愣住了。
“你身体不好,不要多想。”少年看着她,突然温声细语道。
这一次,连勃勃朵都愣住了,有没有听错啊,公子突然来这么一句。
“所有的事,有我,你继续养病。”
“……”
勃勃朵感觉气氛有几分微妙,忽地,他后退几步,突然道:“公子,我……我去找堂夫备膳。”
这一次,她是等勃勃朵走远了才开始骂他狗崽种。
她声音不大,是再怎么都大不起来的那种,甚至骂人都有点气息不足,过去几日江沉砚每次听她骂人,他都担心她把自个的身子骂坏了……
吃过晚膳,她歪躺在榻上正在看书,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粉白的手臂。
他看着她,有几分沉醉,他不曾这么近的,这么安静的看过哪个女人,却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也还不错。
她似乎是想说话,一开口。却猛的咳了起来,双颊泛起了可疑的红色。
少年本想走过去,却在走到她的榻前时停住了。
几日前被她骂过,他不敢靠近她的床榻三步之内……
灯光下她的五官显得更加柔和,她的肌肤泛着蜜色。
虽然没有柔然人那样的雪肤,但她的肤色恰是他想要的那种,带着迷人的粉……
这样娴静淡雅的她,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分明只是一个娇软的女子,却不得不用锋芒吓退每一个接近她的人啊。
咳过之后,她沙哑的开口,指着桌上的药包:“煮药。”
江沉砚想都没想就拿着药包往外走,因为他知道,若不是身体不舒服至极,她不会要求他碰她的药的……
若是她还能爬起来自己煮药,她一定会自己去。
她的药,就像是她的禁忌一般。
如今她能把这个禁忌交给了他,是因为她实在难受到了极点。
江沉砚去熬药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堂夫给了他一盏油灯便匆匆忙忙走了,因为前面传来了敲门声,应该是有人夜访。
可没有人想到会是官兵。
官兵在这个时候来查房了……
得到这个消息,住在客栈里的客人都没了睡意。
停留平城这种地方,他们的身份都不会太纯粹,种族不会太纯粹,就连做的买卖也不会太纯粹,毕竟这是五胡汇聚之地。
江沉砚正好去熬药,勃勃朵听到官兵进客栈的消息就赶来了,他一推开门:“官兵正在查一楼,我快点带你走……”
他的话没说完,这时二楼楼道里已听到官兵们的脚步声。
走不了了……
勃勃朵慌张的环视一周:“你躲床底下……”
“去把我的帷帽拿来。”林在御猛咳了几声后说道。
勃勃朵正想发火吼她来着,可官兵已来敲门了。他别无他法,只能听她的。
官兵推开门的那刹那,江沉砚端着药从楼道那处跑来,他浑身淋了雨,湿漉的发贴着脸颊看不清他本来的容貌,让人瞩目的是他双手护着一个药罐,手指上满是烫伤的痕迹……
他这般模样出现在官兵的视线中,又因为生的比一般男人高大许多,官兵还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当即有两个官兵拔了刀。
围观的房客都深吸了一口气,谁都不敢说一句话。
勃勃朵已捏紧了拳头,好似随时都有冲上去的可能。
楼道里的气氛很沉重,只床上歪躺着的林在御轻轻咳了一声。
江沉砚顿时目一沉,他上前两三步,对那其中为首的官兵说道:“官爷……房内是我妻,她病了,求各位爷别吓着她了。”
这时,几个官兵才听到他清澈的声音,判断他的年纪不大,至多十五岁上下。于是,官兵们才对他稍微有所松懈。
“你妻子得的什么病?”突然一个官兵问道。
江沉砚上前几步,余光透过门看到床榻上的林在御,见她戴上了帷帽,他微垂着眉眼似乎是想了一下才说道:“是疹。”
“疹?”官兵诧异的看过来。
他微点头,重复:“是。”
那个官兵对身旁一个年轻些的官兵说道:“你,你去瞧瞧。”
那个年轻的官兵显然是不想去的,疹是会传人的,谁愿意去啊。
年轻的官兵进屋,长刀挑开林在御的帷帽褐色的纱幔……
“啊啊!”饶是儿郎,年轻的官兵都忍不住吓得大叫两声。
门外那个官兵头子顿时吼道:“行了,回来,别丢人。”
等他们离开楼道那个年轻的官兵还在说:“太,太恐怖了,脸上全是疹。”
正这时,听楼道里有官兵在喊:“大人,对面客栈床底下藏了两个女人!”
听到这里,勃勃朵高大的身躯一震,下意识的看向林在御。
“走!快去看看!”官兵头子说道。
官兵们走后,客栈当家来了,很生气的对江沉砚说道:“我听堂夫说起过你,怜你爱妻如命,但你不该这样瞒着我们,你妇人有恶疹,是会传人的,我客栈乃四方来客聚集之处,你们这样有考虑过其他住户吗?真的,太让人生气了……”
江沉砚叹了口气,连忙给客栈当家道歉。
客栈当家气得胡子都在抖:“我也不为难你,今夜大雨,明日吧,明日你们就走。”他说完拂袖而去。
江沉砚将之前熬好的药又热了一道才回房。
此时林在御已躺在榻上,仿佛无了声息。
江沉砚这才着急的放下药碗,走过去……
他看到她的脸,伸出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擦了擦,脸上的红疹是用胭脂涂出来的,他早想到过……
他给她擦干净脸,这才看到她整张脸白的没有了血色。
“林……在御!”他这才慌了,取过药碗给她灌药,灌了好几口,却发现她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惊,忽地仰头将药灌入自己嘴里,闭目,唇贴上她的……
勃勃朵一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吓得他差点退回门外。
想当初他在柔然郁江部二公子三公子几个和女奴交合的场景都没有少看,怎地还会害怕这个??
想到这里勃勃朵又深吸一口气,淡定自若的关上门,朝着江沉砚走去。
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勃勃朵进来了,这下江沉砚的耳朵倒是红了。
对江沉砚来说,碰女子的唇……这倒是他的头一次。
可第一次碰女子的唇,又和亲吻毫无关系……真是够不爽的。
江沉砚给林在御喂完一碗药才罢休。
当他将林在御放回床榻,也发现她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只是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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