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勃勃朵找了一家宅子。
晌午的时候勃勃朵回来了,对江沉砚说道:“说是最少也要十八两银子才能安置下来。”
“为何这么贵了?”江沉砚微微吃惊。
“从北逃难来的人增多了,便也贵了。”勃勃朵答道。
“这是太贵了,放在以往这个价格都能买下两家了,毕竟只是平城,且是独门小房。”
“公子说的是,可是现在我们也别无选择了是不是。”勃勃朵为难道。
江沉砚点点头:“先去安置了。”
勃勃朵一去一来动作很快:“那户人家是急用钱,我和他们说了十五两银子给买了下来,地不大但好歹有一间房能住人,给林姑娘养病也算能用。”
江沉砚闻言点头,他抱着林在御上马,勃勃朵跟上他。
天色阴沉沉的,江沉砚微眯着眸,似乎是感觉到了平城也不会太平了,若是羯人再往南来,若是羯人再大胆一点,越过北凉和北燕的防线,那像平城这样三不管的地方,也终将是北羯人最想要占领的地方。
江沉砚的想法,半个月后被证实了,只不过在北羯人冒犯北凉和北燕之前,还有一个震惊中原的消息。
三月初,难得的一个晴天,林在御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显得很懒散,只是偶尔勃勃朵会看到她逗弄一下院子里的蚂蚁,其他时间她都是坐着的。
勃勃朵知道林在御这女人不是个安分的,若不是因为外面官兵查的严,林在御恐怕早就想离开平城了。
“纯纯公主你还记得吗”勃勃朵突然说道。
她微愣住,半眯着眼看向他:“她如何?”
勃勃朵叹了口气:“被休了。”
被陈汉的太子休了?
太子休妻,这事儿放在北边胡人这里都没有的事儿,汉人太子竟然会做出来?
纯纯公主是三年前出嫁的,她的朋友不多,宇文纯纯勉强算一个。
“她自刎未遂,被送回颍川,外面传她想回她外祖母家,于是新帝派人送她回北燕。”
纯纯公主的母亲是北燕太尉张荀的族姐。所以宇文纯纯有一半汉人血统,这也是陈汉当初找魏国求娶宇文纯纯的原因。
纯纯的外祖母只有这一个女儿,应当是她的外祖母接她回北燕的。
关于这一点勃勃朵很不理解中原女人,不就是一个男人吗,用得着拔刀自刎吗……
“不就是一个狗男人吗,至于要死要活?”林在御放下茶杯,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勃勃朵耳朵一竖,还是头一次和这女人观念达成一致,这种感觉有点新奇。
林在御也了解一点,纯纯公主是想到她母妃怎么死的,才会害怕她自己的命运。
宇文纯纯母妃张氏失宠,年纪轻轻郁郁而终。
“她不是你朋友吗?我刚来颍川时还听说淳芳县主和纯纯公主关系很好。”勃勃朵问道。
林在御无视他的揶揄,反倒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是很好,我封号淳芳,她便找先帝求了个纯字。”
宇文氏女子除了嫡出,其他的庶出都是以排行定的名,阴皇后嫡出公主,宇文郗的妹妹宇文妲一出生就有名字。
再比如她母亲大长公主宇文秋淑,名字放在魏国,是嫡出的特权。
以往,她和宇文妲及宇文纯纯关系都还行。
江沉砚回来后都有些吃惊,因为他发现林在御和勃勃朵竟然在笑着谈话,这反倒让他觉得很奇怪。
平静只持续了三五天。
平城被不明势力围攻了。
之所以说是不明势力,原因是城内的人众说纷纭,有说是北燕的,有说是北凉的,也有说是羯人的。
林在御一生最烦的就是打仗,她养父养母及表兄全死于战场。
当然,她更烦败仗。
“我以为羯人都是不带脑子的。”林在御撑着下巴,坐在石阶上玩蚂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江沉砚看了过来,问道:“何意?”
她停了一会儿,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纯纯公主是否没回北燕?”
江沉砚皱着眉:“不知。”
“既然不知那就是没有回去了。”她擦干净手,站了起来,“宇文纯纯被羯人劫走了。”
她的话音似乎是刚落地,勃勃朵就翻墙进来:“公子!外面都在传纯纯公主被北羯的人劫走了,北羯还将此事嫁祸给了平城太守,北羯自己叫了三万人冒充北凉的人来攻平城,反倒嫁祸北燕说是北燕派的人来的……”
“有点脑子,可惜一盘好棋全下成了浆糊。”林在御冷笑着,缓缓的站起来,转身进屋。
她步伐很轻,脸色却有几分白,只是两个男人都没注意到。
勃勃朵愣了一会儿看向江沉砚:“公子……那女人刚才在和谁说话??”
江沉砚揉了揉额:“反正不是在骂你,别惹她,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勃勃朵顿时觉得自己脑子成了浆糊,一头雾水。
勃勃朵突然觉得有点冷,他走到江沉砚身边坐下:“公子,我怎么觉得林姑娘这么可怕,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所以像她这么可怕的女人,放在别处都不行,只能放在我这里。”江沉砚淡淡道。
赫连勃勃朵一开始没懂,缓了一会儿有些懂了:“我可算明白了,您说到底还是为了皇后,是怕林姑娘这样的祸水宠冠魏宫!您对皇后之心真是感天动地,不惜牺牲自己……”
毕竟他们从颍川逃出来之前,皇上可是想逼迫林氏入宫为妃的,林氏抗旨不遵才入天牢的。
江沉砚笑了笑,没有解释,倒是继续给林在御捣腾草药包。在这样的世道,有容貌的女人不可怕,最怕的是这个女人不光有容貌还有才华,有才华的女人不可怕,最怕的是这个女人不光有才华还不怕死……林在御这么可怕的女人,放在别处都不行,放在他身边最好。
若放她出去,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帝王要被祸害。
反倒是站在门后的林在御听了勃勃朵这话,心里不自在了,这就是狗崽种留她在身边的理由?
这狗比……林在御一咬牙。
屋内“哐”的一声,碗又摔在地上。
勃勃朵一惊,这一天天的,都摔了多少碗了,这位县主的脾气就不能忍忍,他们已经穷的吃不起饭了。
江沉砚闻声停下了手中的活,他迅速的站起来走到门边,微有慌张的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勃勃朵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了:“???”
他们都快没碗吃饭了,公子还在担心这女人的手?放在柔然,这种性子的女人是要被男人捶的……虽然柔然男人并没有打女人的癖好,因为柔然压根也没有这种性子的女人。
林在御理都不理他,从窗子里扔了一团麻布出来。
麻布上用黑木炭写着她想要买的东西。
“笔墨纸砚??你要这东西作甚?我们连吃饭的钱……”勃勃朵还没有嚎完便被江沉砚拦下了。
江沉砚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勃勃朵,勃勃朵知道这是公子缝在中衣夹缝里的最后一锭银子了……
勃勃朵饿着肚子上街给林在御买笔墨纸砚,他很搞不懂这汉人女子,到底是命重要还是学问重要?
淳芳县主年少时不光围棋技艺名震颍川,她还极喜欢书画,这是颍川人都知道的,她曾经的西席是陈汉著名的书画家萧白渊。
只是这人死的早,只教了她两年。
林在御丹青了得,即便她深居简出的这些年,她的丹青只要能流出来,商市之中必然疯抢。
勃勃朵这一去,东西是买到了,人倒是暂时回不来了。
他们暂居之地在平城南部,勃勃朵买好了东西后,突然想到平城驿馆看看有没有他们的信,结果恰是此时羯人大军攻入平城城北来……
本来这仗都知道要打的,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北羯大军攻占平城城北,平城太守带着平城军退守城南。
平城太守为保平城军民安危,让驿臣放出话去,哪国能带援军解平城之围解救平城七万军民,平城日后便归属哪国。
平城太守这一招虽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但也是最佳的选择,只是此刻谁又有这个本事敢和北羯人为敌?
深夜。
林在御刚喝了药,歪躺在榻上:“你哥若有这个血性必然这个时候接为母族复仇而向羯人宣战,顺带解平城之围,占平城威慑北方两国,坐拥北疆大郡……”
只可惜,宇文衾想这么做都没有这个本事。
江沉砚还顺着林在御的话说:“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却听这美丽的女子大笑出声:“狗崽种,他没这个机会了,哈哈哈哈。”
江沉砚一愣,虽然皱着眉微显得生气,到底是因为极好的修养没有发怒。而且不知是不是他习惯了,总觉得她喊他狗崽种也顺耳了,没有之前那样让他想要生气了。
她看向他,笑得三分讥讽,声音却不大:“你可知陈汉太子为何这个时候休妻?”
闻言,江沉砚顿时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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