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殿外,立筳喊了一声。
“何事?”馥峘烦躁的皱眉。
“皇后娘娘求见!”立筳说着擦了一把汗。
馥峘下意识的看向林在御,却陡然瞥见她唇角上扬,好像很高兴皇后能来。
“……”
宇文妲收到消息,立筳送一女子进宫,君上正在宿元殿会见。
宿元殿是馥峘的寝殿,馥峘几乎是从未在此接见过外女,也不怪宇文妲这么着急赶来。
宇文妲还未进殿,就见馥峘迎面走来,他衣冠完好,让宇文妲心下一惊。
馥峘冷笑着:“看到朕还未就寝,皇后好像很失望。”
宇文妲顿时跪地:“臣妾惶恐。”
“你还有惶恐的时候,朕怎地不知?”馥峘长眉微挑,眼底闪过一抹怒色。
宇文妲只觉得自成亲以来馥峘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至少他虽然不喜欢她,但不会对她说什么难听的话,对她也算温和。
可今日……
“立筳,还愣着干嘛!”馥峘低吼。
立筳走过来扶住皇后:“奴才送皇后回宫。”
宇文妲颤抖的站起来,缓缓转身,这一刻她身为帝后的尊严仿佛被这个男人给碾碎了……她为他的皇后这么多年,两人相敬如宾,而他始终未曾碰过她,他宁可与宫女一夜鱼水也不愿意去见她这个皇后。
她不懂为什么……
立筳低着头,他能看到皇后的手指绞着宽大的衣袖,像是要将那袖子给拽下来一样。
立筳睫毛微颤,料定这一次皇后是真的恨上君上了。
*
林在御被留在凉宫,不过她被送到了凉宫观星楼。
馥峘只说了一句:“对你,朕不急。”
起初林在御不懂什么意思,当青衣常侍送她去观星楼的路上她才明白……险些没让那“狗比”二字脱口而出。
观星楼里有两个巫师,都是北凉鲜卑族人,这二人是姐弟,年纪都在二十四五上下。
二人中女人是巫师,男人是祭师,他们看到林在御的时候目光很奇怪。
大抵是从未想过北凉帝君会送一个姑娘来观星楼落榻。
勃勃朵见公子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躺在家中长榻上,闲时看书,偶尔有事也只是起身坐一会儿。
既不练刀法也不练骑射了,只是躺着……
勃勃朵想到公子在鄂河老家时养过的一只猫,公子现在活像那一只懒猫。
“公子,将军那边无一点消息,您就不着急吗?”勃勃朵问江沉砚,可江沉砚目不转睛的盯着书,不知道没听他说话还是如何。
勃勃朵自然又重复了一遍。
江沉砚这才微抬起下巴,答:“急有什么用?舅舅能飞到我面前来?”
江拓被馥峘调去了哪里,他一直未查到,这也是他不得不留在北凉的原因。
他要查到舅舅江拓的下落。
那日馥峘对他说只要能拿下河西,江拓必然能完好归来。
馥峘知晓江拓在哪,要他拿功劳来换江拓活着。
可是现在他被调回来了,北凉大军一万多人全留在石板镇呢。
“……”勃勃朵叹气,公子就像没有斗志一般,这哪里像他认识的公子。
自家公子才十岁的时候就能单挑鄂河猛汉,现在呢……
勃勃朵很不怕死的哼了一句汉人的老话:“少时了了,大时未必,我家公子少时果然了(了)……”
“哎哟!”勃勃朵猛地捂住脑袋,哀怨的看向江沉砚,他分明站在屏风后面,公子的书是怎么拐了个弯扔过来砸中他的!这也太诡异了!
在观星楼住了一段时间,林在御和姐弟二人熟络了,凌雪受帝君之命给林在御治病,二人几乎每天见面,隔两天祭师凌风也会过来和她说话。
从姐弟二人这里林在御了解到,北凉皇后宇文妲和馥峘的血缘很近。
也是从这个时候林在御开始思考阴黎女帝和阴皇后到底是嫡亲姐妹,还是同一个人?
北凉史官记载馥峘的生父是汉人,却未曾记载其名字。
甚至凌风的话里有意透露馥峘与九公子关系不一般。
林在御陡然听凌风提起九公子,后牙槽都是一疼,下意识的皱起眉。
“若茹茹是你们先帝的妹妹,江九不就是你们君上的表弟?”
这能有什么不一般?林在御浅淡一笑。
凌风笑道:“九公子的身世可非如此简单,不然女帝生前也不会对他如此照拂。”
“姨母照拂一下侄儿不是很正常吗?女帝当年不也照拂江九的舅舅江拓?”
江拓是茹茹的弟弟,阴黎女帝与茹茹不亲厚,但又重用了江拓,当然这与江拓确实有才学有关。
林在御年幼时,有那么三四次江拓去她养父的军营喝酒,大抵是了解一点江拓的性情与才学。
八月十五,汉人中秋之际,上业城出现一大批“逃兵”。
因为事情较大,引起轰动,上报之后上业城守城大将立刻派八百人将逃兵带进城了。
下狱了至少三十人,一番严刑拷打下来,方知这三十人里大半是因为被克扣了军饷。
因为大军久久拿不下玉门和嘉裕,送死的兄弟不计其数,这些人才逃回来想给死去的兄弟和还在石板镇受苦的兄弟们讨个公道。
为了上达圣听,这些将士连命都不要了……
此事复杂,守城将领拿不定主意,但又不敢上报。上报后定然得罪那牛督军,若不上报又难过情理这一关。
“九公子在的时候我们拿下石板镇当晚便发了赏钱,即便后来败了也会拿到军饷,如今督军带兵我们没有军饷不说日日提心吊胆,督军不是派我等去打仗,那是去送死啊!!”
“还忘大人帮忙……”
“我们想见九公子,还忘大人放了我等啊!”
这事传到江沉砚这里已是几日后了。
不过即便江沉砚知道了,他也做不了什么,如今馥峘正经的早朝都不想看到他。他闲职在家,任用之日遥遥无期。
勃勃朵说完逃兵的事,见江沉砚脸上无甚波动,心已凉了半截。
停了一会儿他才说收到的第二个消息:“柳皇后被废了。”
果然,也只在这个时候,他家公子才抬起头来正眼看他。
勃勃朵气不打一处,险些要吐血三升。
柳皇后,大魏皇帝的皇后柳月熙,大魏第一美人。
江沉砚走投无路被逼到再回北凉,有一半算是拜这女子所赐,他在魏宫夜池私通皇后被魏帝扔进大牢……
这事连勃勃朵都不知是真是假,他家公子也一次没有解释过,但在颍川此事被传的人尽皆知是真。
“勃勃朵,立刻带人去颍川将柳皇后救出来送回许州柳家。”
“啊???”勃勃朵不是震惊,是震惊的想死,他家公子这是为什么啊?
“(茹茹)太后都不管,您为何要管?”勃勃朵甚至不怕死的说,“天下女子不计其数……公子为何要沉溺于柳……”
“混账!滚!”
除了在战场和草原上,平时的江沉砚偏于温和内敛,说话也是低柔,这是勃勃朵第一次见公子发火。
勃勃朵脑中嗡嗡作响,显然已是忘词,他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心有余悸。
逃兵的事,江沉砚不光没管,连过问都没有问一句。
守城将领派人来公子府的时候,公子府的管家竟然说九公子病了,病得要死了,这事还是进宫找君上吧。
守城将领是什么心思,江沉砚心里一清二楚。
都当他十六尔尔,以为他真是只会在草原上遛马的儿郎,只可惜他的所有先生都是汉人,论才智论心思深沉,鲜卑人玩不过他的。
这事拖了这么多天,逃兵几个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了,现在来询问他的意思,等这事闹大了,再甩出一句:此事我们问过九公子的意思,九公子是如何如何说的……
这浑水江沉砚他不想趟。
*
石板镇的逃兵越来越多,这事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也只过了一个月,馥峘在早朝上大发雷霆。
几多日足不出户的江沉砚也被传召进宫面圣去了。
馥峘发火,大臣们劝的劝,解释的解释,江沉砚就是握着他的象牙笏板子抿着唇一句话不说。
一声“退朝”后,江沉砚松了一口气,正随着大臣们往外走,没见那大监立筳匆匆而来。
江沉砚被换住了:“九公子,随咱家去君上书房。”
“……”
这是要他去书房被骂来着?明知馥峘现在一肚子火,现在去不是赶着送死?
江沉砚想了想忽地猛咳起来:“立大人,咳咳,我身体不适……”
他此前让人传出话去病得要死了,立筳定然是知道的。
立筳这次倒是没催他反倒是说:“咱家先送九公子去太医院。”
“……”江沉砚眼底微黯,这是压根不想放过他啊。
太医院。
林在御在太医院内的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凌雪在一旁抓药,方才将藿香抓多了量了三遍还是多了,正这时听到太医院外有动静。
一个青衣常侍匆匆进来,紧跟着立筳带着一人踏入。
那少年美的不真实,正此时临近晌午,阳光落下来照在他的身上,这一刹那他穿过太医院的院门,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金辉。
凌雪是巫师,当即脑海里掠过的只有“神祗”一词。
能在太医院遇到这狗崽种林在御倒也不觉得稀奇,毕竟凌风不是说了这狗崽种和馥峘关系不一般。
林在御到底忽略了江沉砚看到她时那一瞬的惊疑。
江沉砚快步进太医院殿中,这时有一个年轻的太医迎了出来。
这位太医在抬眼看到江沉砚的那一刹那竟然愣了一下。
“只有你吗?”因为这位太医面生,立筳难免问了一句。
“几位大人被皇后派去了宿元殿。”年轻的太医小心翼翼答道。
“那你去给九公子把脉。”
缘分是一件奇妙的东西,任太医不会想到他还能在这里见到故人,还是两个故人。
不过这故人似乎没有认出他就是平城客栈里的那个邋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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