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们给林在御沐浴更衣后,煎了药让她服下。

    林在御倒是很乖,药吃了饭也吃了,医女叫她睡她便睡下,医女让她针灸她便趴好让医女针灸,她似乎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活一日算一日。

    只是,她不想就这么死了……

    到底放不下什么,说不清楚。

    或许是这些仇怨,或许是手中捏着的这么多的大国贸易命脉,或许……

    北凉的酒宴对军队来说很是重要,但江沉砚很少出席,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在他的封地上,而这封地是他束发之年以后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

    这次的酒宴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来封地办这样的酒宴,勃勃朵找百姓买了许多东西。

    请来的厨子将东西分配好后便开始做菜。

    将士们舞剑豪饮,说着劫掠长安行宫时的故事。

    厨子们陆续上菜,赶路这么久,好一段时间没有这般吃香喝辣,将士们的胃口很好。

    酒宴之后,江沉砚开始安置那些跟着他来的阴絮絮的骑兵。

    骑兵定然是要归还的,让酒哥带骑兵去找阴絮絮即可。

    可江沉砚此话一出,许多骑兵们反对起来,他们虽说名义上是絮絮郡主的私兵,但也只是花金银雇佣的,并不是谁的所属品。

    “我等愿跟随郡王,望郡王成全。”这时将士们已单膝跪地。

    一时间殿内安静下来,他们纷纷看向江沉砚。

    江沉砚沉默须臾:“尔等始终是郡主的人,若要跟着我,也得得到郡主的首肯,若是郡主答应,天水郡敞开大门欢迎尔等,若是郡主不答应,此事作罢。”

    江沉砚说完,看了一眼跪地的众人,默然起身。

    *

    江沉砚有些醉了。

    关于喝酒这一点,他是真的会怀疑自己的血统……他并没有鲜卑族男子那么能喝酒。

    江沉砚在寝房外的院子里吐了一会儿,吐完了又坐在石阶上,不知是在看雪,还是吹冷风醒酒。

    这时有两个医女匆匆路过,看到他坐在院子里似乎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行礼,但她们是真的怕极了这人……

    从长安行宫内来的人,除了医女还能活动,他们的乐师和匠人们都被管制起来。

    两个医女没迟疑太久,因为有人进院子了。

    勃勃朵见江沉砚坐在石阶上,急忙跑过来扶起他:“公子!”

    “去准备醒酒汤!”勃勃朵对那边站着的人吩咐道。

    *

    给江沉砚沐浴更衣已是三更天,勃勃朵从屋内出来,外面的雪已停了。

    他正准备去休息,屋内又传来了声响。

    勃勃朵叹了一口气,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酒量差。

    他转身推开门,又进屋中。

    江沉砚又吐了,勃勃朵打来热水给他又擦拭一遍。

    *

    江沉砚醒的时候,天刚亮,外间榻上勃勃朵睡着,估计是他昨晚醉酒太甚,让勃勃朵不敢离开。

    江沉砚换了一身月牙白的直裾,洗漱梳发,推开门往院里走去。

    廊前几处宫灯隐隐灭灭,他走过去提起一盏。

    风比昨日小了许多,雪也停了。

    *

    起早的医女从药房过来,看到那少年郡王就站在窗前。

    似乎他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郡……郡王殿下。”医女仓惶行礼。

    却不料他伸出手来端起她手中的药,进了屋中。

    医女彻底呆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江沉砚端着药走到屋内。

    屋内林在御已经醒了,她睡得浅,再者天刚亮是她喝药的时间。

    只是她未睁开眼来,似乎是感觉到了进来的人不是医女。

    到底是不怕死的人,这会儿进来的人是谁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林在御从不会为一些想法困扰自己,比如她不会想江九既然肯抱她上马,为何不来找她。

    因为她明白她昨日所要的,只是江九抱她上马这个举动而已。

    这世上无人护得了她,而她只能自己去寻求庇护,她需要一个傀儡……

    江沉砚一步一步走向林在御。

    他的眸光复杂而阴沉,那即便是生气也依然有些上扬的唇角,此刻紧抿着。

    昨日,就在她奔向他的那一刹那,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平静的放下药碗,站了一会儿,正想转身离去,却被榻上的女子握住了手腕。

    这一刻,他的身体在颤抖。

    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其他。

    忽地间他微偏过头来,看向她,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眼尾泛红,眸光炙热,而他的声音却是冷厉的:“你贵族的矜傲与自持,都被你践踏至脚底了吗?”

    他竟不知她淳芳县主还有奔向男人让男人抱她上马的一天!

    他竟不知她此刻还会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而他呢,他此刻究竟在气什么,气什么……如此生气,又隐隐难过,胸肺部的抽疼提醒着他他不能动怒,太医说过的,他这时都顾不着了。

    林在御睁开眼看着他,如果她还能说话,此刻会说什么,是骂他狗崽种还是喊他江九,她想了想,想到这里却笑了。

    她竟然还在笑!

    江沉砚忽然俯身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清醒时吻她,是他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又猛烈的轻吻一个女人。

    林在御的嘴唇都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她伸手轻轻拭了一下,看着手指上那一星血色,她微有些迟疑:这小子怎么这么生猛?而且突然就吻她?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他不是脑子坏了失忆了不认得她了吗?

    林在御眼眸一沉,越想长眉越皱在一起……

    “狗崽种……”

    她哑了,嗓子发不出声,但哈气似的声音到底让江沉砚听到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脸就埋在她的颈窝处,听得还很清楚,不知怎么他突然大笑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笑的眼眶都红了,隐隐的有泪花闪烁,他仍然在笑。

    笑过之后,江沉砚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许久才松开手。

    至此以后,只要是能出入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开始喊她夫人。

    勃勃朵说淳芳县主是魏国给她的称号,他们郡王不喜欢。

    勃勃朵吩咐完这句话后转头就跑去问承贤,他们公子是不是和那肺痨鬼县主“私定终身”了。

    承贤正在熨烫衣物:“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跟着公子一路回来的吗?他和那县主到底有没有……”勃勃朵两个手拍了两下。

    承贤低着头,脸颊早已经红了,低声说:“没,并没有。”

    “那公子为何要我们喊那女人夫人!可急死我了,若是公子真娶了肺痨鬼县主,还不如和柳皇后呢……呜呜呜,我对不起主公。”

    承贤不理解了,抬起头来看向勃勃朵:“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勃勃朵一挑眉。

    “为什么公子的妻子是柳皇后都可以,不能是淳芳县主呢?”

    勃勃朵:“这还用问!你觉得那县主能活多久?我问过太医她那病根本就治不好了!既然这样公子娶她岂不是找虐,还不能给公子生下个一儿半女……”

    这也与他们的传统有关,鲜卑人不在乎女子是否嫁过人只在乎者女子是否身体健康,能生育子嗣。所以勃勃朵才会说出柳皇后都可以,林在御不行的话来。

    承贤停了一下,呢喃道:“可是公子很在乎她……”

    具体的他说不上来,只是他心思细腻,更能感受一些深沉的情感,公子真的真的很在乎淳芳县主。

    勃勃朵吃惊的看向承贤,他似懂非懂,或许承贤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公子喜欢的人不是柳皇后吗?

    “勃勃朵,公子让我们带入过去!”酒哥急匆匆进院子来寻勃勃朵。

    “带什么人?”

    “那些魏国的工匠,公子要派去建城楼。”

    魏国的工匠要派去建楼修房子,魏国的医官要派去给百姓们治病。

    江沉砚治理下的天水郡,首先要建造的是民心。

    他初来乍到,人们起初敬重的是他贵族的身份,但若要长久的待下去,他需要百姓对他长久的信任。

    酒哥带走了工匠,勃勃朵带走剩下的医官,二人直到天黑才回来。

    江沉砚这日晚上没有回来,因为那些本来要送还阴絮絮郡主的骑兵有人回来了,却被拦在了天水郡外。

    江沉砚一听让人去备马,他换了一身衣服就往外走,临走的时候见医女匆匆往院内走,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她如何?睡了没有?”

    “县……夫人还没有吃药,这会奴婢们去喂夫人吃药。”

    江沉砚摆手示意她们快去,看了一眼厢房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了。

    江沉砚回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深夜,外面落着雪,酒哥的人带来了消息,蜀赵的人和北凉军队在雁山一带开打数日,唯恐他们天水被战火波及。

    至于宇文衾回颍川之后开始在魏国大肆捉拿商贾,不光如此,他还让军队渗透进漕陆两运之中……

    江沉砚微拧起眉,他那兄长的性情他明白的,这种计谋宇文衾若是能想出来早就想出来了,也不必等到今天。

    若是宇文衾背后突然出现了强力的谋士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懂经贸,但他有很强的直觉,宇文衾这一做法和淳芳县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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