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峘几日不曾收到有关江沉砚的消息,便已猜到江沉砚去了天水,只是这时他全部心思用在对抗西蜀,没工夫管江沉砚。

    业北王阴左临危受命带河西驻军抵御蜀赵军队。

    但此时阴左唯恐慕容氏趁火打劫,也下令大军守住嘉峪,只带了两万人上路,却一路号称自己是十万人。

    这也是北凉传统了……将士们心照不宣。

    阴左这次是下狠心要揍西蜀一顿,毕竟许多年前他在西蜀手上吃过一些亏,前赵怎么亡的,这蜀赵怎么捡的便宜,还不是当年从他阴左手里捡了个便宜。

    当年他奉命攻打前赵,前赵溃不成军,结果被宗室所篡,蜀赵还反过来召集邻国反咬他一口……

    阴左下令兵分三路,从雁山山脉西、南、北三面夹击蜀赵。

    蜀赵和陈汉联军早已做好应对准备,蜀赵找北魏借了雁州正是明知阴左会对雁山形成三面攻势。

    *

    魏帝宇文衾在回长安以后,让人大肆捉拿商贾,一时间人心惶惶。

    甚至魏国对各国的大宗贸易全部暂停……

    魏宫御书房,几个大臣刚离开。

    这时宫殿外有常侍来报芸贵妃到。

    “快让她进来。”宇文衾道。

    芸贵妃行礼后,走上前来,坐至宇文衾腿上,双手勾住宇文衾的脖子:“皇上,可有寻到那林府余孽?”

    宇文衾眼眸微眯:“若是寻到,朕也不必发愁了。”

    “那皇上为何不把那东陵林氏剩下的人全部抓了,一一问话,这样岂不省事许多!”女人勾唇一笑,话音刚落,将唇贴在宇文衾的耳廓上,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宇文衾轻轻推开女人,却不料那女人的手贴住他的脸:“皇上……皇上不知,皇上去长安后,臣妾日日都在思念皇上……”

    不一会儿,黄色的帘幔垂下,帘幔后传来喘息声。

    焚香燃尽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大监听到御书房内传来魏帝的声音:“夏怒,你传朕口谕,捉拿东陵林氏族人,如有反抗者杀无赦。”

    御书房外那站得笔直的大监在听到这个吩咐之后,脸上神情陡变。

    “夏怒!”宇文衾低吼了一声,撩开帘幔快步走出来。

    显然宇文衾的衣着还算完好,帘幔后的芸贵妃此刻却在匆匆忙穿衣。

    “奴……奴婢遵旨。”夏怒很快离开了。

    *

    这一晚,颍川下起了暴雨,风很冷,雨水里夹杂着冰。

    夏怒带着几个青衣常侍骑着马走的很慢,但即使他走的很慢,不到半个时辰魏帝追加了第二道圣旨。

    圣旨让御史大夫带了两千人去东陵。

    唯恐走漏了风声,御史大夫让人封了颍川城门,而后再带人向东陵去。

    也不过十日,东陵林氏的族人,全被带到了颍川,但凡有一个逃掉的,其剩下的家眷几乎被斩杀了。

    因此没有一个敢再逃的……

    林氏族人中除了族长和林氏核心外,其他人几乎对林在御恨之入骨。

    若不是林在御他们林氏不会接二连三遭殃,只不过身为林氏族人他们没有办法说出这些话。

    若是拿不到林在御手中的钱,那魏帝要的就是林在御手中的各国贸易命脉。

    盐、铁、马、粮、布……

    这些他通通都想得到。

    不光林家,还有其他家。

    本来以为这是一个软弱无能亦步亦趋的君王,却没想到在与陈汉一战之后,他像转了性子一般……忽然通透起来。

    *

    江沉砚从除夕离开一直到初六都没有回来,这一段时间他干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带着人占领了厉山。

    应当说他从厉山路过的时候就看中了这里,这块地他必须得占。

    厉山地势险要,盘踞于天水郡东,山脉更是绵延至南部。

    若是在厉山设高楼,能瞭望东边南边军情。

    若是有敌军侵入,以厉山险要地势为依托可以抵御。

    这厉山不光能为天水抵挡东边南边的敌军入侵,而且这里的土壤土质不错,能种植小麦大豆和黍米。

    拿下厉山,活捉了大概二三十个劫匪余孽。

    承贤:“这些人说那日他们看着我们从厉山上过,但是不敢动手……”明显说完的时候,承贤没忍住笑。

    劫匪们都跪地对天水郡王投诚,还说只要郡王能赏一口饭吃做牛做马答谢。

    承贤挑眉,几乎快笑出声来,想的倒是美,直接从野匪变正规军?

    承贤:“如果你们真的有点本事,郡王自然是愿意用你们的,如果没有本事,那就从做个人开始做起。”

    *

    江沉砚在初七的凌晨身披风雪回天水。

    寂静的太守府,守卫们向他行礼,他将殷红的披风解下递给勃勃朵,而后快步往院子走去。

    勃勃朵给他准备好了热水,沐浴更衣之后,江沉砚才找回那份体温……

    这是天水最冷的月份,好在天水的冬季比鄂河要短上许多。

    浅眠半个时辰后,江沉砚起身,让站在外面的青衣常侍去准备早膳。

    他拿起勃勃朵此前放在书案上的一个手炉,将手炉里的木炭碎渣倒了,将炉子里燃烧的几块夹进来。

    *

    江沉砚进来的时候,医女刚退出去。

    卯时初,林在御喝了药,靠着墙坐在榻上,她看起来气色比几日前好了许多。

    江沉砚走进来,将手中的小手炉递给她。

    林在御接过来看了一眼,倒是没有嫌弃的放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要下床。

    江沉砚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阻止她,而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林在御下床后往书桌前走去。

    她开始磨墨,又挑了一支她认为还算顺手的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她在问江沉砚,他需要钱吗。

    原本江沉砚以为她又是故意说这些话逗弄他的,毕竟这个女人没有心,她有的只是一份玩世不恭的揶揄与自负……

    所以他抿着唇没有回答,依旧如那日在上业,她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样,他抿唇不语,眸中仿佛再无悲喜。

    没等到他的回答,她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眸晶亮而又澄澈,仿佛是雨过天晴时的池水,又仿佛是融冰之后的湖面。

    就这么透亮进了少年的心里。

    他需要钱,许多钱。

    她分明是什么都知道的,却硬要让他给她一个答复,她想让他亲口说。

    她也明知道江九不会求人。

    她有那么多钱,宇文郗死了,她辅佐的人都死了,那些钱,她想给谁就给谁……

    避开她的目光,江沉砚坐至书案对面,端起水壶来倒了一杯茶。

    正要喝的时候,林在御握住了他的手。

    江沉砚微垂的眼眸上,睫羽颤动,他依然什么都没有说,任凭她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将茶水倒掉。

    倒不是不让他喝水,而是茶水里她的人放了东西。

    医女知她从不喝水,便在茶壶里放了东西,她的房间除了医女能进来,就只有这位郡王能进来。

    江沉砚微皱了一下眉,看向她,终于开口了:“长公主给你的钱是让你辅佐仁武殿下,县主要拿来给我,是出于私心还是其他?”

    果然有些人只是不允许其他人喊她县主,自己却半句离不开县主。

    只能说,年少矜持,他还是叫不出那“夫人”二字。

    *

    元宵前一日,酒哥的人来了消息。

    北燕十岁的太子会在元宵后登基,届时北燕皇帝驾崩的消息也会传出去。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林氏的。

    听到这里原本微垂首伏案看着兵书的江沉砚抬起头来:“说。”

    酒哥抱拳继续道:“魏帝捉拿林氏族人一百三十余,被斩杀之人……二十有五。”

    宇文衾终于还是对林氏族人动手了。

    “公子,此事要告知……县,夫人吗?”酒哥小心翼翼地再问道。

    江沉砚放下手中的书:“你去一趟后院,将此事告知她。”

    “……”

    *

    酒哥站在厢房外,将林氏遭难的事悉数告知林在御。

    很显然这是魏帝的计谋,就是在迫林在御自己回魏国去,或者魏帝只是想气死林在御……

    可是江沉砚依然选择将此事告知林在御。

    酒哥说完正想离开,却见一个医女走出来:“县主让您等一会。”

    约摸一刻钟后,医女再度出来,递给酒哥一张对折好的纸。

    *

    林在御让江沉砚派人去陈汉找一个人。

    她必须保证这个人的安危,若是林氏族人招架不住酷刑,林氏族人若是供出他们秘阁的位置……

    那么方素雪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如今中原动乱,陈汉也不是能久藏之地,倒不如来这最危险的也最隐蔽的地方。

    *

    酒哥将纸条交给江沉砚,江沉砚看罢,又将纸条折上收好。

    “把承贤叫进来。”他吩咐道。

    酒哥快步出去,须臾,承贤进来跪于书案前。

    “还请公子吩咐。”承贤看向江沉砚。

    承贤没想过这个时候,正用人之际公子竟然安排他去陈汉找人,还是仅凭一首诗找人。

    “这张纸你带着。”江沉砚把林在御写的纸条交给了承贤。

    承贤:“公子,我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就走。”

    江沉砚只给了承贤十人,因为事情隐蔽,不宜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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