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凉风徐徐蹭过帐幔,吹拂起清浅的波澜,细细的喘息声从里面飘来。满室寂静,门口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像是割裂玉帛的刀柄,让人心一颤。

    谢彦猝不及防地推开怀里的香软,仰面躺在一边,抬起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努力平复呼吸。

    罪魁祸首却不识趣,依旧缠了过来,凑在他耳边吹气,醉人的香风不断从耳边擦过,漾起阵阵酥麻。

    “怎么不亲了?”

    一双杏眼含春,像是满载着三十六陂春水,樱唇因为刚才的缠绵变得潮润靡红,是黯淡的暮色里最醒目的一抹亮色。

    谢彦合上眼不再去看她,极力忽略她狡黠的撩拨,脑中只余灼热而迅速的血流冲刷之感。

    他真的招架不住她的主动。

    敲门声略停了停,再次响起。

    是赵濯月的侍女,见他们房中没有亮起灯来,有些担心,始终没人来开门,木棉焦急地唤了几声娘子。

    终于听到回应,“有事?”

    木棉听到声音放心下来,说无事,她只是路过,转身要下楼传晚膳。

    方才只是小小的一道插曲,赵濯月噗嗤一声笑出来,俯身趴到他身上,双颊红霞未消,却还不依不饶。

    “叫我一声姐姐,”说着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逼迫他睁开眼,“叫不叫?”

    谢彦睁开眼,伸手环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揽,让她和自己一样躺下来,灵台终于清明了几分,再也不受她的蛊惑,“不叫。”

    赵濯月羞恼地捶了他两下,哼声道,“你忤逆公主,是大不敬之罪。”

    身侧的人翻身支在她上方,沉沉地望着她,“你是怎么想的,我都明白。”

    谢彦伸手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顺着她脸颊的线条,手指停在她露湿牡丹般娇嫩红艳的唇上,轻轻按了按,“你觉得愧疚,受不起我对你的好,还惦念着所谓的各取所需。”

    “不要这样想,”他顿了顿,“行船至此,为何不往前看?”

    从始至终,她所有松动他都看在眼里。可直到方才谢彦才明白,她还是在逃避内心,将所有事情归于各取所需的利益。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有一瞬间心中也升起莫大的满足,她只是嘴硬不肯承认罢了,她在意他,很在意。

    身下的人皱起脸来,偏过头去,纤细的脖颈如同瓷白的花瓶,赵濯月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我也觉得我矫情,一边享受着你对我的好,一边冷待你,怀雅哥哥,你先前问我觉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说谎了。”

    “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假如当年我没有选太子,假如当年不顾一切跟你离开岭南,假如我没有贪心……可那不是我,我就是贪婪自私,想把曾经欺辱我的人都踩在脚底下。天家哪有亲情恩义,圣上辜负了我阿娘,秦王母子歹毒作恶,就连我亲弟弟也是狼子野心,我早晚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她说着转过脸来,睁开眼睛,颗颗晶莹争先恐后往外涌出。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要搅弄风云,争夺权势,可如果没了这些,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那个谶言,从前我不信,为何偏偏落到我头上,现在我信了,”哽咽的话语里分明多了一丝决绝,“我有一句话,说出来有些许狂妄,你要不要听?”

    谢彦的心陡然燃起了一把火,心跳险些从喉咙里跃出来,他强作镇定的替她擦了擦眼泪,轻轻嗯了一声,“你说。”

    赵濯月忽然笑了,一字一顿道,“先唐有武皇,我觉得本朝还缺个女帝。”

    “我不够聪明,不够沉稳,不够周全,但远比太子和秦王像个人,他们能争,我为何不能?因为我是女儿么……可既然说我天生悖逆之命格,不能白担了这个罪。”

    赵濯月佯装冷静,其实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彦,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幻,那浓睫遮掩住的眼眸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果真这样想?”

    他抬眸,淡笑着望向她。

    赵濯月抓紧了他的衣袖,紧张点了点头。

    “我有这样的念头,你还肯冒险与我一道往前走吗?”……还肯喜欢我吗?

    她不敢再看他,去看窗外升起的月亮,溶溶月色如银光,照见半透的帐幔轻轻被风吹拂,轻柔,飘然,像是在她无处停靠的心。

    回答她的不是是与否的答案,谢彦双眉蹙起,语气中满是轻松愉悦的调侃,“所以你不肯把心交给我,是为了什么?打算以后多养几个面首?”

    赵濯月瞪大了眼睛,被他这奇怪不着调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谢彦捏了捏她的脸颊,挑眉道,“被我说中了?”

    这人真是…赵濯月拍开他的手,“我在说正事,你严肃些!”

    他不以为然,“我说的也是正事。”

    赵濯月被他气笑,心境却平静下来,他这么轻松的口气开玩笑,其实就是默认了她的话。

    哭过的眼睛渐渐干涩起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环住他的脖子,柔声问,“你真的愿意?不觉得我的野心过于荒唐?”

    谢彦当然不觉得,他不知道赵濯月是从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念头,正好印证了他的期望。这叫什么,心有灵犀?

    “还能如何,我都已经是你的夫君了,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他含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为了那份从龙之功,我也得愿意。”

    她讷讷道,“可我又在害怕……”

    “害怕什么?”他正色道,“别人能争,你为何不能,你若要说你是女儿家就不配争,那才是笑话。本朝开国就是仰仗晋阳公主开疆拓土,平定天下,圣上年少即位,也是依靠长公主稳固朝纲,你是圣上与孟皇后的嫡长女,若有微词,问问圣上心不心虚。”

    干涩的眼睛再度被沾湿,她用力推开他,坐起身来背对着谢彦,笑泪都挂在脸上。

    灯火终于亮堂起来,煌煌照见她纤弱的背影。

    谢彦重新走过来,却被她制止。

    “你别过来!”赵濯月瓮声瓮气道,抬手挡住脸,“我都哭花了脸,不好看了。”

    谢彦自然不会真听她的,过去转过她的肩膀,趁着灯光看她,纤长卷翘的睫羽上挂满了泪珠,眼尾泛红,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见了也不会相信她有那样的胆量说出想要夺嫡的念头来。

    她有那么多副面孔,柔弱的,狡黠的,冷静理智的……只有他知道。

    谢彦心底一片柔软,低声哄道,“好看,你怎样我都喜欢。”

    赵濯月却不以为然,抬眸辩驳道,“男人都是这么哄骗人的,口是心非,一个两个说到底都是好色。”

    他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好问道,“那你呢,你当年喜欢我什么?”

    赵濯月心虚地理了理鬓发,如实道,“……喜欢你好看呗。”

    谢彦:“……”

    女人都好色!

    许氏夫妇心惊胆战,听郎中说赵濯月身上的伤未及筋骨,才暗暗舒了口气。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他们夫妇二人露面。

    许公子叫人去请谢彦,顿了顿,把人叫回来,自己起身敛了敛衣袍,“你回来,还是我亲自去吧。”

    等他上了客栈二楼,绕过长廊,却见门洞旁守着两个黑衣侍卫,许公子见识过富商大贾的家仆护卫,也见过地方官员随性的护卫,两者相比较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眼前这二人,无论从衣着还是身型,都能看出他们绝非普通人。侍卫戒备的眼神扫过来,许公子额头隐隐作痛,强撑着打起精神陪笑道,“二位,可否通传一声你家主人。”

    侍卫说谢彦叮嘱过,请许公子安心等待,明日约他详谈。

    安心?这怎么能安心。许氏夫妇一夜没合眼,两人大眼瞪小眼商讨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许夫人低声道,“我这心里总是惶惶不安,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商户人家。”

    赵濯月对潘小娘子的态度就十分明显,不讨好,不邀功。

    许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拽了拽丈夫的胳膊凑近道,“你不让我提大街上那些军曹,但我可听说了,他们这两年在这一带横行霸道,做着走私的买卖。就连上头的团练使大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说到底是军户,魏郎君和钱娘子是从凉州来的,凉州产什么?马匹,兵器!”

    越说越心慌,“完了完了,怎么早没想到,凉州的人来江南做什么?能在玉屏镇被人盯上,难保不是和那群军户有仇!”

    许公子沉吟片刻,“你都从哪里听说的,那些军户走私的什么东西?”

    许夫人有些得意,“我出阁前的姊妹有嫁到昌陵的,她夫家承买铜矿,还替官府采买石硫黄,”说着顿了顿,“她酒席上听了一句半句,说是和玉屏镇有往来。这镇上又没有军营,还能是谁?”

    许公子听得头大,“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不告诉我?”

    许夫人捂着心口愤愤道,“这事捕风捉影的,与你说你也只会当做妇人长舌,我又怎知今日能招惹上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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