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夫妇一夜未眠,潘小娘子亦是。

    潘小娘子年方十五,闺名唤作潘念儿,端秀的模样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夜深了,木棉劝她早些睡。

    潘念儿摇头,细声细气问道,“木棉姐姐,那些人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木棉一惊,不动声色地替她整理床榻,“小娘子何出此言?”

    潘念儿垂眸,她记得赵濯月在布庄时,听到许夫人说到她此行是要去临安,立刻变了脸色,追问她退婚的那家人姓什么,接着又说有话要问她。

    可话刚说完,就被射进来的箭打断。

    潘念儿自小丧母,在继母手下过活,养成了谨言慎行、察言观色的习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赵濯月的反应。赵濯月又特意叮嘱木棉来与她同住,看起来像是要贴身护卫她周全。

    她如实道来,悄悄看木棉的脸色。

    木棉笑了笑,“小娘子且安心睡吧,一切等明日再说。”

    到了第二日,刚出客房的门,就见到楼梯拐角处站着几个身形魁梧的侍卫,谢彦在旁边交代他们什么话,几个侍卫抱拳应下,下楼的下楼,守门的守门。

    侍卫回头看见潘念儿呆愣愣站在门口,过来回话,说请她去钱娘子房里,钱娘子有话要问她。

    许公子昨日半夜叫人回码头去船上带了个木盒子回来,谢彦一进门,许公子便赔着笑起身,比手请他坐下,叫人上茶水。

    谢彦说不必,让人都退下。

    许公子搓了搓手道,“魏老弟,啊不,魏兄,魏兄,”说着将木盒子往前一推,缓缓打开,“昨日多亏了令夫人出手相救,这是我们夫妇的一点心意,还请魏兄收下。”

    谢彦瞥了一眼,捏起一锭银子,往空中一抛复又接住,“银子?我不缺,反倒是如果许兄喜欢,魏某可以双倍送予。”

    “许兄在这一带行商多年,想必很是了解这里的状况,我长话短说,昨日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原本与你们无关,可既然昨天我们凑到了一处,你们自然也逃不出他们的靶子。”

    谢彦笑笑,看着许公子,“利来利往,许公子是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可这关乎性命,还请许兄知无不言,全力相助啊。”

    许公子咽了口唾沫,越来越觉得昨晚怀疑的是真的,稳住心神道,“魏兄想做什么?”

    “许家在宣州可有生意往来?”

    许公子脑速转地飞快,昨夜许夫人提及的昌陵旧友便是宣州辖县的官商,遂即点了点头。

    “那就请许公子为我夫妇二人搭个线,拜见一下宣州团练使大人吧。”

    其实并不能断定昨日的人是那些可疑的军户,反倒应该是太子派来灭口想杀潘小娘子的人。

    不过究竟是谁并不重要,总之事情很可疑。

    太子的人若只是想要了潘小娘子的命,大可以早些在路上动手,船没了,他们便暂时收了手,一直要等船到玉屏镇停靠。

    赵濯月猜想,按照太子一贯的行事风格,想要杀一个人便不会草率。那些跟着他们来到玉屏镇的人迟迟未动手,想必是在这里除了杀人之外,还要有所行动。

    虽然派人去听墙角这样的事情很可耻,不像是君子所为,谢彦还是做得坦坦荡荡,正色对她解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时时刻刻警惕隔墙有耳,既然他们不够警惕,那也不怪我们做这只耳。”

    赵濯月:“……”

    许氏夫妇昨日密谈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属下传到了他们耳中,一下子便解释清楚了为何镇上会出现那些军户,为何太子的人也要来玉屏镇。

    分明是来接头递消息的。

    走私火药,还能是做什么?火药、兵器都囤起了,太子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只是没想到太子的手还从扬州和临安伸到了宣州。这点很可疑,赵濯月道,“以我对东宫的了解,太子能拉拢到转运使,却不可能与团练使这样的武将打上交道,圣上从来没有将武将的人脉交到他手上过,一向是与秦王的分工泾渭分明。”

    太子能拉拢到马步军的人不稀奇,驻扎在京城的禁军,数马步军最衰弱,人情往来勾勾绕绕,京城就这么大,不稀奇。

    但宣州这么远,地方团练使的任职调动吏部很少能说上话,多是有兵部的人决议好了走个过场。

    这些要等到了宣州才能探得究竟,赵濯月提起上午与潘念儿的交谈,说了个大概,嗓子有些干渴,抿了口茶水继续道,“她父亲没有什么不妥,左不过是个好面子的,杜家调任临安后不久便断了往来,看来是赵恭特意挑好的人选。”

    说着捧着茶盏道,“我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怎么这么快我们就能把目光定到宣州……”

    谢彦安抚她道,“若不是你在他身边带了那么多年,对东宫了如指掌,摸清楚他的行事风格,万不会这么顺利。刑部那么多人接手那些案卷,怎么旁人没有发现端倪?”

    “他失策了,从一开始他便输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足够了解他,他什么都瞒不过你。”

    赵濯月叹气,“大概是这样吧。”

    “你惋惜?”

    她摇头,唇角微捺,带着嘲弄的恨意,“惋惜什么,他造的孽可不止这一件事,桩桩件件都令人不齿。”

    说着放下茶盏要添茶水,瞥见谢彦竟一口没喝,诧异道,“说了这么多话,你不渴吗?”

    谢彦很是无奈地指了指茶盏,“店家说这是青凤髓,闻着就是假的。”

    少时金莼玉粒,自然是什么都见识过,闻香便可以鉴别茶的真伪,若是此刻还在京城,赵濯月或许会问上一句二者有何区别,不过此时身处陋室,赵濯月白了他一眼,“穷讲究。”

    他也不气恼,像是认下了这个指摘。

    赵濯月酸溜溜问道,“佳茗似佳人,好茶都鉴赏了一个遍,那美人呢,京中贵女如云,你当初既然被人说嘴讽刺与我有婚约,何不另娶,反正圣上也不在意。”

    他郑重地垂下眼来,眉眼深沉,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赵濯月炸毛,气呼呼道,“你还真想过!?”

    他得逞地大笑,“你吃醋了,月娘,也有你吃醋的这一天啊。”

    赵濯月颊上飞红,嘴硬道,“才不是,才没有,刚才说到哪儿了?”

    谢彦故意使坏,“说到佳茗似佳人。”

    “!!!谢怀雅!”

    打闹着,两个人像是刚长大的小孩子似的,因为玩笑互不相让攀扯了半天,最后还是依偎到了一起,赵濯月掐他一把,“老不正经。”

    谢彦还想笑,被她瞪圆了的水灵灵的眸子硬生生憋了回去,忍着不笑,“不要加‘老’这个字。”

    赵濯月坐在他怀里,气呼呼踢了踢他,忽然想到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你早知道这茶是假的,为何还让我喝?”

    他凝眉道,“虽然不是真的,可你这馋猫只要尝着好喝就行,况且你不是渴吗?”

    不自觉陷入情网里的姑娘分外爱计较细枝末节,赵濯月现在几乎一点就着。

    “你说谁是馋猫?”

    太子的人怕是没想到这么快潘小娘子就与赵濯月他们熟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赵濯月他们警惕起来。

    客栈遍布暗卫,很难有机会轻易动手。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单单除掉潘念儿,以免叫人查出背后牵连的事情来。不过事态已然严峻起来,赵濯月他们早已经察觉了,太子派来的人立刻往回递消息,问下一步该如何。

    许氏夫妇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叫人去把船上的东西卸下来一部分,其余的叫管事在这里守着船,夫妇二人打点起去宣州的路途来。

    许夫人肠子都要悔青了,那日在信阳的码头,就不该探出头来见到魏郎君和钱娘子,好奇和探究叫他们平白无故被拉进了一场未知的险途。

    许公子倒是想得很开,“是大事不假,可向来铤而走险方能折富贵,我看他们来历大得很,就算是我们赌一把,做场大买卖罢。”

    许夫人到底是女子,即使随着丈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依旧改不了怯弱,抽抽啼啼道,“你这狠心的死鬼,若是我们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家里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啊,你那些弟弟没一个是安分的,巴不得我们死了好抢家产。”

    许公子背着手转来转去,“别哭了!眼前还能怎么办?还不快给你那旧友递个信探听探听宣州的境况,他们要见团练使,团练使那里是我们能轻易见的……”

    说着忽然拍了拍额头,“这口气,他们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许夫人愣愣地抬头抹了两把眼泪,“谁?谁是官府的人?”

    还能有谁,许公子回想了一下潘小娘子对赵濯月言听计从的模样,能让官宦家的小娘子这么听话的,难道是更大的官?

    许公子忽然有了满身的动力,觉得自己一跃摆脱最底层商贾的机会就在眼前了,立马叫人要来笔墨纸砚,给宣州的旧友和铺面管事们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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