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大头公子从整日无忧无虑,浑水摸鱼到日日被逼着早起读书,夜里背书,晚饭后还有同砚来辅导功课,那没有一个朱辞镜是无辜的。

    开在景都的一个在课余督导功课的小小院子,在短短几十日内已经推进到了其他相对繁华的地方。明面上是徐有容在掌管这些机构,打理得井井有条,借着这些收益,又在他地再开设分部。

    徐有容今日同大头公子的父亲约好了,去说说生意的事,就一定要恶趣味地拉上朱辞镜看戏。她安排去教大头公子的是一位姓纪的同砚,是位富商家的姑娘。性格不够强势的人,对上大头公子,难免不会吃亏。纪姑娘性子强,干事有条理,正好商行需要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便也应了徐有容之邀。

    “呀,大头公子。”徐有容笑得如春风拂面,“这些日子过得怎样?是不是充实了许多?”

    大头公子白眼一翻,心如止水地继续背他的弟子规去了,懒得搭理徐有容。

    “辞镜,你看,他居然在读书诶。”徐有容感到稀奇,“总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别打扰小爷背书了,姑奶奶。”大头公子扶着额头,无奈道,“我整日卯时就被抓起来洗漱,洗漱完了读半个时辰书就去学宫。到了饭点,用了午膳纪同砚就来了,抽查我昨日的经学作业。到了一日的课业毕了,也要先温习今日课业,再在我爹我娘我奶奶一家子的眼皮子底下背书背到戌时。”

    他一副被吸干了魂魄的模样:“那时候小爷的好兄弟们都玩累了回来,先笑话小爷一顿。只有小爷被一群人盯着读书,错了一个字,我爹就瞪一眼,我娘就叹口气,我奶奶就掉两滴眼泪,拿拐杖敲上一敲。小爷读个书和杀人样。”

    朱辞镜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忍忍吧,没几日就到旬假了,到时候让纪同砚给你放一日假。”

    大头公子的面上还沾了两点墨渍,恰好在面颊上,对称两点,惹人发笑。

    “算你狠,朱辞镜。”大头公子愤愤然道,手上的兼毫却一刻也不敢懈怠,“在这给我下绊子呢?”

    “我这是为你好呢。”朱辞镜抱着个布袋子,轻笑道,“这不是孩子安心,长辈放心的大好事么?谢谢我还来不及。”

    “景都来年考入行化学宫的人数估计要翻上一番。”徐有容帮腔道,“你可知足吧,要不是有关系,来年革新推行了,你怕是行化学宫的门都碰不上了。”

    太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在他麻木的面上,真有那么点生无可恋的意味。

    “小爷烧香下辈子不入行化学宫。”大头公子长叹一声,“姑奶奶,可放过我吧,过一会儿纪同砚就要来了,经学作业,五个错三。”

    “不入行化学宫?”一道苍老的女声从门后响起。

    大头公子浑身一颤:“奶奶,您这是听错了,哪有的事啊。”

    满鬓霜雪的老太太杵着木拐杖,用力敲了敲石子地,作势就要去抹面上的眼泪:“好啊!孙家生出你这样个东西!奶奶和你爹一颗好心,拿去喂狗是么?”

    大头公子叫苦不迭:“奶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儿随口一说,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好好背去吧!别让人寒了心!”老人用袖子揩了揩眼。

    “婆婆,他在用功了。”朱辞镜轻声道。

    老人一见朱辞镜和徐有容,来了精神:“你们是我孙儿的同砚吧!快坐快坐,一看就是正经孩子。既然是我孙儿的同砚,那叫我奶奶就是。”

    “不像我孙儿,连大字都不认几个。”她说着瞪了眼大头公子。

    “奶奶!”大头公子嘟囔道。

    “我孙儿平日在学宫表现怎样?”老太太笑着问了一串问题,“他读书可还刻苦,考评拿了什么名次?可有顶撞先生?”

    大头公子如坐针毡,时不时瞥上一眼朱辞镜。

    “如实说,这孩子嘴里没几句真话。”老太太说。

    “他近日倒是刻苦。”朱辞镜笑着说,“婆婆,纪姑娘来了后,他刻苦多了。”

    “他要是刻苦就好了。”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桌子腿,“我孙儿向来不让人省心,小时候就成日和其他孩子打架,打又打不过人家。”

    “奶奶——”大头公子拖长了声音,“别把这事给抖出去啊!”

    “跟奶奶说,他有没有和人打架啊?”老太太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对着朱辞镜问。

    朱辞镜想了想。大头公子向她头来乞求的目光。

    “有…”她说。

    大头公子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朱辞镜又说:“是没有,学宫管得严,寻衅滋事倒少有。”

    大头公子又乖乖坐回去。

    徐有容不满意地撞了撞她胳膊肘:“奶奶,他读书可不刻苦。”

    “有容,少说两句。”朱辞镜小声说。

    她不说大头公子的坏话,并不是出于宽容心善。她只是感到这种将大头公子拿捏在手里的感觉,实在不错。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他又想做坏事,还能借着要挟一番。

    “辞镜可真是宽宏大量。”徐有容掐着嗓子道,“奶奶,他常上课打瞌睡呢,全屋子的人都停下来听他鼾声。”

    “这是柳惊风吧!”大头公子不满地打断他,“我可不打呼噜!”

    “怎么乱叫二殿下的名字!”老太太面色一变,抄起拐杖对着大头公子敲了两下。

    “奶奶!”大头公子被打得嗷嗷乱叫,“别打!疼!”

    “这可不兴乱叫啊!”老太太念念叨叨,“你也不知再过几年,那二殿下要成个怎样的疯子。老孙家上辈子遭了殃,这辈子可别再触霉头。”

    她说话夹杂着家乡土话,声音又小,在场三人都没听清楚。

    “您说什么?”朱辞镜问。

    老太太忙对着朱辞镜和颜悦色:“小姑娘,我说我孙儿太蠢,实在该打!”

    徐有容抱着手在一旁看戏,叫好道:“奶奶打得好。梅花香自苦寒来,孙儿锋从拐杖出。”

    “好诗好诗!”老太太拍手叫好,“你们这些小姑娘,都是读过书的人,不像老婆子我,只知道什么…什么床前明月光。”

    徐有容淡淡一笑:“奶奶谬赞了,您读过的书,我摸着不比您孙儿少。”

    这话明面上是夸赞老太太的,暗地里却骂了大头公子。

    他面上挂不住,又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发作:“徐同砚,这可不兴夸啊。”

    “奶奶,我们就不打扰他了。”朱辞镜笑着打了圆场,“孙大人呢?”

    “他爹快回来了。今个儿好像又出了什么事,这几日回来的都挺晚。”老太太说,“跟着奶奶先进屋子坐。”

    “别偷懒。”老太太不忘叮嘱道。

    大头公子欲哭无泪:“知道了,奶奶。”

    朱辞镜看得发笑。

    大头公子的奶奶是真真切切在意他,为了他着想的。他或许这时候还在心里求着奶奶快放过他,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

    “人老了,腿脚也不方便。”老太太推开门,在桌子旁的红木太师椅上稳稳坐下,“坐着,姑娘们。”

    朱辞镜和徐有容便也在一旁坐下。

    “您精神真好。”朱辞镜笑道,“将来一定长命百岁。”

    老太太低声念了几句,又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活到一百,也得看我这孙儿有没有惹事。”

    “朱姑娘,你可得帮我好好照看他。”老太太嘱托她,“我信得过你,别让他做错事。”

    徐有容在一旁嘴角快要垂到地下去了:“奶奶,这可不兴管啊。”

    朱辞镜将布袋放到腿上:“奶奶可真是高看我了。”

    “建风也该回来了。”老太太望着门口。

    孙家还是大业就建好的老房子,有些墙面甚至生了青苔,院子的老松树,没个几十年长不出来。朱辞镜对着一家人的事情不怎么关注,反而是徐有容关注的多些。

    “小姑娘,你平日里有没有缺什么?想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儿??”老太太又笑眯眯地问朱辞镜。

    “都不缺。”朱辞镜笑着答道,“孙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你有什么事,老婆子说了也算。”老太说,“我那儿子不太聪明。”

    “等孙大人来了才能定夺。”徐有容提醒道。

    老太太挥了挥手,凑近了朱辞镜:“先跟老婆子说说,老婆子也不是外人嘛。”

    “孙大人也要回来了,一会儿您来听听?”朱辞镜问。

    “就跟老婆子讲讲。”老太太固执道,“老婆子看好你这姑娘,心向着你。”

    “容我和有容商量两句。”朱辞镜说罢,拉着徐有容的手去了门外。

    几个下人在前头的水池里清洗衣物。池里的水在太阳底下反光。

    “辞镜,这老太太怎么一直讨好你?”徐有容小声问。

    “她叫我朱姑娘。”朱辞镜压低了声,“叫了一声就没再叫了,一直叫小姑娘,像不像在遮掩什么?”

    “孙大人也一直没来,怪。”徐有容奇怪道,“他应当早下了朝,就算是圣上留下他,也不至于留到这个点。”

    “他或许不会再来了。”朱辞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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