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膝盖跪到玉佩碎片上,鲜血顺着轻薄的布料洇开,她却咬着唇没有出声。
“还不快拖下去。”
那公公声音尖利,刺得她耳膜都生疼。
“等等。”
她听到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下巴被冰冷的手指捏住,用力抬起。
视线被引上去,对上狭长的眼眸,冷漠跟轻蔑足以冻得她骨头一疼。
陶温浮仔细看着这张脸,眼神像滑腻的蛇信子四处游弋,许久才玩味一笑:“是像。”
话未说完,人就被重重甩开,他抽了帕子反复拭手,然后像垃圾一样丢在了小侍婢身上。
“拖出去,杖二十。”
那话没有喜怒,偏就是那么轻描淡写,他衣袍角轻轻飘动,人就这么走了。
两个侍卫过来拖着她,她余光看见剩下的婢子拿手帕捂着嘴,笑的乐不可支。
“活该,贱蹄子想攀附陛下,也得看自己配不配。”
“还不是方家又动了歪心思,估计是看她跟崇德皇后有几分相似,妄想一步登天了。”
地砖冷硬得很,她膝盖还在渗血就被侍卫丢在了殿前,手上拿了两指宽的木板朝着她的屁股就重重打了下去。
方筝浓咬着牙,手攥的死紧。
也怪她刚刚一时惊诧就把东西摔了,但是这小温浮怎么变得脾气这么大,这就拖出来庭杖。
她又有口难言,一是人多口杂,难免落人话柄。二是一时半刻,怎么能让人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保不齐还要让她多挨两板子治治脑子。
最惨的是,有可能被当成妖怪拖下去直接火化了,所以她只能忍了下来。
挨完了板子,高公公倒是好心,派人把她带回宫女所。
方筝浓趴在床上,小声吸气。
现在可能是转秋的时候,风顺着封的不严实的屋子嗖嗖灌进来。
她忍着疼爬到床边,从箱子里拽出厚被子把人裹紧了,哆嗦了一会儿才捂出一点点暖意。
这时有人掀帘子进来,铺面的寒风差点让她一口气背过去。
花姑姑阴沉着脸进来,头发梳的一丝不乱,长得活脱脱个严肃妇人。
“方筑,你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往触陛下霉头?”
方筝浓缩缩脖子,怯生生地开口:“姑姑,我真是不小心。”
见她这样子,花姑姑神色缓和点,做到床沿:“我也知道你们方家逼得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崇德皇后三分像的,若是没有半点用处怕是心疼得很。”
“但是这些年世家各个都打着这个主意,一个个东施效颦,反倒人陛下有了逆反之心,觉得玷污了先皇后。你这样撞上去,难免不让陛下动怒。”
方筝浓这是第三次听到像了,但是她摸不着头脑,讨好地朝姑姑一笑:“姑姑,能给我端碗水吗?我口渴。”
花姑姑瞪她一眼,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大些的茶盏,倒了碗清水给她。
透过水波荡漾的碗盏,她第一次模模糊糊看清了自己的面容,心下一惊,差点把水打翻。
里面那张脸,同她从前的样子很是相像,原来,难怪。
她之前其实未必心中没有怀疑,只是她是皇家玉牒之上正经落了名字的八皇子正妃,即使她死了,也是不能更改的。
如今看来,她却变成了崇德皇后,而且是天下皆知的皇帝挚爱。
难以形容她心中的波涛汹涌,她默默把水喝了,润润干裂的嘴唇,才开口问到:“姑姑,先皇后可是叫方筝浓?”
花姑姑一下变了神色,惊恐万分地来捂住她的嘴:“你怎么敢,怎么敢提起先皇后的名讳,若是被人听见了,可就不是区区二十板子了,将你拖出去活活打死也是有的。”
她又向外张望一圈,看着没人经过,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
怪不得,她这次叫方筑,连自己名字都不敢取。
“陛下这些年后宫空悬,只剩下一个秦贵妃,你们动脑筋也是正常的。尤其端柔长公主也对此事挂心,多次催促陛下广纳后宫。”
“但这次次选秀,进来的女子也只是做个婢子,几年就放出去了。即使这样,也没断了各家心思,只盼着做婢女能做出个娘娘。”
“我是知道你的,在家里不受重视,胆子又小,攀龙附凤肯定不是你自己愿意的。”
花姑姑叹了口气:“也是命苦。长这张脸,以为是福气,其实一样得不到陛下青眼,还要被家里人逼迫,倒是孽了。”
“姑姑不必为我犯愁,左右熬上两年,断了家里的指望便是,我那时再出宫婚配也是一样的。”
方筝浓攥着她的手宽慰一句,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的。
这伤的很有章法,膝盖也疼,屁股也疼,横竖没个舒服的姿势。
“得了,你好好歇上几日,养养伤再说。高公公遣人来说了,打你的侍卫留了手,三五日就没大碍了。”
方筝浓一面感激一面又有点担忧:“这岂不是拂逆陛下,不会有事吧。”
“陛下一向仁慈,只要你不凑到他跟前蹦跶,不会被发现。”花姑姑无奈地拍拍她的手。
不会被发现是真,只怕这一向仁慈就是花姑姑的恭维之词了,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还停顿一下,明显是自己也骗不过去。
到了傍晚,做工的婢女才三三两两回来,她没法动弹,人微言轻,也不会有人给她送些吃食,她就只能饿着肚子。
“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未来娘娘吗?”
之前见过的高个婢女一进来就绕着床榻转了两圈,嘴里是讥讽之词。
方筝浓懒得理她,闭着眼睛不说话。
“什么未来娘娘啊,没看见陛下多嫌弃她吗?一个谋逆方家旁支的庶女,当初差点被抄家的货色,也配想东想西。”
她本身不爽快又饿了这么长时间,脾气已经很差了,偏这帮人还要撩把火。
方筝浓睁了眼,似笑非笑:“我这小庶女不配想东想西,您这嫡女也未必能爬上龙床。”
那小姑娘还未出阁,怎么受得住她这般讽刺,面皮一红,怒目圆瞪:“我朱家高门显贵,你们家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挤在小宅子里,还做那一飞冲天的大梦呢。”
“那你怎么跟破落户挤一张床了,高门大户犹嫌不足,不还得把您这显贵嫡女送进来给人擦桌扫地。”
“你……”
那朱小姐指着她鼻子,气的仰倒。
方筝浓一挥手:“行,别说了,你就是再家世显赫。如今大家同为宫婢,怀着的也是一样的心思,我不干净,你未必单纯,又何必把遮羞布扯开,大家一起难堪呢?”
“何况,陛下本就不想让咱们在宫里待着,咱们闹起来,一起被赶出去,又有什么好的。”
她说完这话蜷蜷被子,把脸埋起来,像是没有什么精力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把人唬住了,那朱小姐也不说话了,屋里一下没了人声,只剩下了洗漱收拾的声音。
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婢女凑过来,轻轻在她耳边说话:“方姐姐,我给你带了个烧饼。”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包着油纸饼从怀里掏出来,给她放到枕边。
方筝浓盯着她看了几眼,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眼睛又大又圆,她心都软了:“谢谢。”
她摇摇头,也去洗漱了。
方筝浓把烧饼一点点啃了,有点干,但是好歹让火辣辣的胃好受了些。
婢女的活不轻松,干了一天,大家都累了,躺在床上熄了蜡烛很快就都睡去,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方筝浓觉浅,尤其跟五个婢女一起睡大通铺,更是难以安枕。
忽然,她感觉到有东西钻进了被窝里,滑腻腻的。
她猛地掀开被子,从枕头下摸出匕首把它钉在床上。
“怎么了?”
旁边的婢女揉着眼睛,一看清楚就发出了惨叫:“啊,蛇,怎么会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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