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烟雾袅袅升起,那味道在她鼻尖打个旋,才又转走。
方筝浓从绮丽的梦里醒来,迷糊中看见男人正在润笔,砚台里是研好的墨。
她扑通一下从椅子上摔下去,脸朝着地极速靠近。
但是她被一只手接住了,纤细修长的指节如同情人的爱抚一样,托起了她的脸。
“起来吧。”
他很快抽手,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陶温浮并没有扭头,只是颔首:“秋南,带她出去吧。”
那清俊的小太监过来,弯腰把她扶了起来:“筑姑娘,注意脚下。”
她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不过她想的却是,花姑姑说他仁慈,倒也不算错了。
“姑娘也不必自责,这是人之常情。”秋南突然开口到。
“嗯?”
方筝浓不解,自己莫名其妙睡着了,这人怎么还能安慰自己是人之常情呢?
秋南似是预料到她的反应,接下去说:“陛下睡眠不稳,渐渐的影响了身子,总会躁动些,所以太医配了舒缓安神的药,放在香炉里一并焚烧。”
“药效终归是好,但是一般人第一次闻,都难免犯困。”
这么烈的药,无时无刻点着,只为了能舒缓些心神吗?
她愣怔地坐在躺椅上,没察觉到秋南什么时候走的。
药效应该是没褪干净,她蜷缩在躺椅上眯着了。
等到月亮爬到了穹顶,星星洒满了天空,她被冻醒了,爬起来的时候感觉鼻子都有点堵。
窗户里透来的光亮已经柔和了,似乎已到了深夜。
眼下不是侍卫换班的时机,很容易被发现,她也不打算过去看看了,准备直接回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秋南却匆匆从里面出来,看到她眼睛一亮:“筑姑娘还没走?那能帮个忙吗?”
“什么?”
“陛下喝了酒,有点不适,其他人这会儿都歇下了,我正准备去叫冬东,不过姑娘在就好了,总比那个莽夫要细致许多。”
看着他脸上和煦的笑意,方筝浓拒绝的话噎在了喉头:“……好。”
殿内确实有股淡淡的酒香,男人穿着寝衣,赤着脚歪斜在塌上揉太阳穴,细长的眼眸半阖着,流转着动人的光。
“你去帮陛下倒茶,我先出去找太医煎醒酒汤。”
秋南把她往前一推,立马就走了。
方筝浓骑虎难下,只能上前,从杯盏里取了一个,倒好茶端了上去:“陛下请用。”
她垂着头,只看见玉白的指尖碰到茶盏,比瓷更白。
“你似乎很怕我。”他喝了酒,说话也不似平日疏离。
“奴婢不曾害怕陛下。”
他凑近了,酒香混着茶香,有些迎面扑到她脸上:“那你为何不抬头看我?”
那尾音缠绵,绕着她的鼓膜,烧毁了脑子里的谋算,她像个被诱捕的猎物,乖乖抬起头。
撞入一双云销雨霁的眸子,里面柔和的眼波流转生姿,高挺的鼻梁下,是因为酒醉而嫣红的唇。
他轻轻笑了:“可是还记恨我叫人打了你板子?”
她没有答是,只是不说话。
“那就是了。”他微一蹙眉,漆黑的眼睛雾蒙蒙的,“是我做错了。”
这小子好像真喝蒙了,方筝浓暗暗盘算这事,哪有一个皇帝给婢女认错的?
“我再不让人打你了,别怕我。”他身子前倾了些,傻乎乎地乐。
“我没怕你。”她索性也不扮卑微了,看出来他第二天肯定什么都记不住,“我就是没想好呢?”
他的神色倦怠下去,往前仰的动作失去了支撑力。
方筝浓赶紧半跪下去,把人捞怀里。
他的头顶在了她的锁骨处,粗重的呼吸声把她半个身子喘麻了。
“陶温浮,陶温浮,起来了,我弄不动你。”
他低低地笑,手掌捏住了她的肩膀,一下重一下轻的揉捏。
她只能无奈地拍拍他的脸,哄到:“别闹了。”
他的手变成托着她的肩膀,猛地用力,就把地上的人整个带起来。
她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男人仰着脸,半靠在塌上,胳膊支撑着身体,下意识一抬腿,她就顺着力道滑了下去,好像直接扑到他怀里似的。
“我好像真醉了,身上没有力气。”
他躺倒了,用胳膊挡着脸,胸膛微微起伏。
方筝浓认命地用胳膊撑起身体,刚想爬起来。
他的手臂又不经意地擦着她的腰把人压了回来,她这下是真的密不可分地在他怀里了。
她哪里想不到是他在作怪,生气地小小掐了他腰侧一把,听到了人小声地抽气。
“人都认不清了,花心,一宫美娇娘,指不定天天让谁伺候。还揩人家小姑娘油,完了不给名分。”
她越说越离谱,恨恨地轻锤了他两记,也不敢太用力。
他的笑从胸膛震动传过来,眉眼弯弯,脸庞因为醉酒,瓷白染微粉。
“陛下。”
秋南回来了,看见两人在塌上抱在一起,立马转身背过去。
方筝浓忙爬下来:“公公,刚刚是陛下酒醉无力,我不小心被扯倒了。”
“啊,原来是这样。”秋南认真点头。
其实一看就根本没信,但他演的滴水不漏:“辛苦筑姑娘,您先回去,奴才照顾陛下就行了。”
他打眼一看,塌上的人已经装作睡着了,所以笑眯眯地说到。
等人走了,他才把微凉的汤盅送上去:“陛下,喝点吧,奴才让太医调的是安神散。”
塌上的人睁开眼,毫无醉意,把汤盅接过来,一饮而尽。
“苦的要命。”
秋南接回来空的碗,打量他脸上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陛下要实在喜欢,为何不把筑姑娘纳为妃子。”
这话让他眼眸微动,许久叹了口气,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她说还没想好。”
秋南只能默默,但在他看来,陛下洁身自好,天下之主,还需要考虑什么呢?
“秋南,你很聪明。”
听见他这句夸奖的话,小太监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奴才知罪。”
“起来吧,朕没有怪罪的意思。”陶温浮顿了顿,“给她送碗姜汤,似乎有些伤风。”
“是。”
想了想,他又说到:“明天找两个新婢女进宫,分她手下,照顾她。”
“陛下,大家小姐与筑姑娘不是很合得来。”秋南提醒到。
“找两个农家女吧,要话少的,不要多生事端。”他吩咐完,自己起来去点了香炉,“下去吧。”
熟悉的香味笼罩了屋子,但他却并没有感到镇定,在胸膛里的那颗心,一面欣喜着,一面不安着。
这种喜悲交缠,让他难以安枕。
方筝浓手底下送进来两个小婢子,一个叫小花,一个叫小果,十八九岁,膀大腰圆,而且淳朴羞涩。
她抱着新换的手炉,看着送来的锦被和布匹,陷入了沉思。
陶温浮换口味了?
陛下的妹妹诏欢公主刚大婚,今日入宫来觐见,索性在琼华台设了宫宴,事多忙乱。
人手也实在不足,连小花小果也被调去了帮忙。
但是没有人敢来雍和殿使唤筑姑姑,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排的?
只是秋南一早来给她送了衣衫首饰,说是要她在宫宴上贴身服侍,还有布菜。
秋南保持一贯的笑容:“这事原就该婢女做,只是之前雍和殿没有女子,现下只能麻烦姑姑了。”
她就只能候在陶温浮身后,长久未出雍和殿,即使她们有什么猜测也都是心里憋着。
这下见到正主了,雍和殿真出了个得上心的姑姑,方筝浓只感觉如芒在背,这帮姑娘恨不得能直接盯死她。
“方筑。”
“在。”她下意识站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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