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温浮穿着整套帝王冠冕朝服,玄色压的他的眉眼愈发富有攻击性,但望过来的视线却是温和的。
“你是雍和殿的掌事姑姑,莫要慌了手脚。”
虽是训诫的话,但他凑的近说的轻,倒像是一种抚慰。
陶温浮把她因为慌乱缠到一起的步摇流苏揉顺了,才又阔步往前。
方筝浓愣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抚上流苏。
秋南上前来,撞了下她的肩膀,笑道:“筑姑姑,还不跟上?”
等陛下到的时候,下面的人都早早来齐了。
端柔长公主带着小郡主坐在下首,出众的气度让人愈发挪不开眼睛。
骤然见到故人,她心里有点打鼓。好在端柔没有怎么在意她,只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虽说是要她贴身侍候,但宫宴很多规矩她都不甚清楚,连布菜的事宜也算不上熟练。
所以多数时候她都只是和冬东站在后面,由秋南做那些杂事。
宴会无非觥筹交错,皇族人少,后宫妃子只要数量不多,就不会明争暗斗没有戏看,她也就感到无聊。
行到一半,陶温浮低声跟秋南交代了什么,秋南点头过来把她带了出来。
“筑姑姑,你去趟御花园,给殿里采秋菊,摆在瓶里吧。”秋南顿了顿,又道,“不必着急,在估摸着宫宴快要结束的时候,再顺便去太医院拿醒酒汤,烫些才好。”
“好。”
她听完这话,咂摸出几分不对劲,这怎么听起来像是让她出去放风的?
这御花园是新皇登基后重新休整过的,虽然不大,却布局精致,四处水环花开,实在是美不胜收。
秋菊正是盛放的季节,她怕早早采回去就蔫了,所以只攀一支在手里把玩,准备天色晚些再把剩下的采齐。
“方姑娘。”
她扭头看见是之前搜宫那晚曾在琼华台看见的女子,那张相似的姝丽的脸上没有表情,颇有些高傲的意味。
方筝浓笑着问到:“有什么事情吗?”
“听闻姑娘很受陛下宠爱,难道只是因为长得像先后?”
她摇摇头:“你可能只是听了谣言,我只是个婢女,与先后也并无关系。”
那女子听了这话反倒暴怒起来:“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你占了先机,怎么能夺了我的恩宠。”
“这话我有些不懂。”她皱着眉,“你不是太妃宫里的洒扫婢女吗?”
“莫不是在我不知道时候,陛下已经给姑娘封了妃位或是直接封后了?不然怎么会说我夺你的恩宠?”
“你!”
方筝浓眼疾手快地截住她欲张的双手,一用力,捏开指头,里面是一把药粉。
她冷下神色,打量这女子几眼,用右臂卡住她的脖颈,一脚踹在她的膝窝,把人压跪在地上。
“说,什么人派你来的?意欲何为?”
那女子眼见败露,恼恨不已,拼命挣扎。
她正想进一步审审这个女人,却倏然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小太监朝她面上撒来一把药粉。
顺着风灌过来的白色粉末逼得她连连倒退,手上送了力道,那女子得了空,却反扑到她身上,一把抱着她的双腿。
她躲闪不及,药粉直接吹到脸上,身子一下就被药软了,瘫在地上。
“你怎么会失手?”那小太监很不满,看着狼狈地坐在地上的女子指责到。
那女子很不服气,反唇相讥:“你若是早些出手,也不会让我平白被这贱人折辱。”
那小太监气结,那张脸却分明是秋南手底下那个徒弟,怪不得能掌握她的行踪。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合谋对她下手,又是在图谋什么?
“赶紧把人送出宫,我这就去雍和殿。”
女子眼见事情成了,长出一口气,摆出高傲的姿态命令到。
小太监冷哼一声:“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说能博得陛下宠爱,主子才让我铤而走险帮你,若是没法办到,你知道你下场如何。”
女子自信地答到:“那是当然。”
宫宴结束,端柔留了下来,似乎有话要说,把小郡主也交给了婢女带出去玩。
“阿浮,如今大衍朝堂安定,你登基已十年,你也马上不惑之岁……”
她犹犹豫豫,有些说不出口。
陶温浮笑着打断她:“我知晓姐姐意思,但是姐姐同我一起长大,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思?”
“但是,浓浓已经走了,她再回不来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啊。”端柔知道这话会触他的霉头,但是不得不说,“阿姐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年什么都不同你讲,是我生生把你们拆散。”
“姐姐。”
他没有生气,但是话里的力度不容置喙:“当年方家一心置她死地,把她嫁给老八是唯一能保住她的法子,这事你无错。”
“既然我痛失所爱,往事已经铸成,现在再说,已经毫无意义。”
他心里不是没有怨过她们,哪怕在世人眼里,他们已经是一生再无法相拥的爱人。
但是如果他那时候能知道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知道她的无奈,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会把人留在身边。
何至于,回想从前,美好回忆也沁着血,一刀刀割的他生疼。
“阿浮,放下吧。”
月光顺着天幕,照亮冰冷的宫殿,他只摇摇头,薄唇轻言:“姐姐,你该放下了。”
闻言,端柔长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当年是她不肯言明,终归是她觉得浓浓已经嫁为人妇,于自己弟弟前程无益。
怎知,轻易就毁了两人一生,真正活在愧疚的,不止在皇位上的男人。
她许久,才终于开口:“当年是我不敢违逆父皇,也是我不愿你与世俗对立,是这怯懦毁了浓浓。我没有办法放下。”
陶温浮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长久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他回头,看见了桌上的白瓷瓶里的秋菊,不自觉露出柔和的笑意。
“方筑。”
掀帘出来的女子低着头,身量轻盈,她婉转开口:“陛下。”
那张脸和记忆中一般无二,却让他如坠冰窟。
“方筑呢?”
他冰冷摄人的话语,竟一瞬间让女子软了膝盖跪在地上。
“朕问,方筑呢?”
干净的锦靴停在她眼前,富有压迫感的声音让她千娇百媚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陛下,陛下,我才是与崇德皇后长得相似的女子啊,那方筑不过,不过是个仿冒品。”
“冬东,上刑。”
他没有施舍给这张脸一个眼神,只是轻描淡写宣判了她的死刑。
女子瘫软在地,两股战战。
那高大男人沉默着进来,直接堵死了她的嘴,把人拖出去。
秋南随后进来,吩咐小太监到:“快,去找人。”
“封锁城门。”
陶温浮慌了手脚,把冠冕砸在塌上,急步而出。
“陛下!”
而此刻的方筝浓已经被打扮成太监的样子,藏在运尸车上,被秋南徒弟全寿推着,准备从侧门带出皇宫。
“站住,干什么的?”
全寿对着守门侍卫谄媚一笑,把银子包好了递过去:“大哥,雍和殿死了两个太监,怕惹陛下烦心,高公公让我连夜把人拉去乱葬岗随便埋了。”
雍和殿秋南公公手下的人,侍卫还是认得的,尤其陛下身边经常被安插细作,拉出去几个打死也是寻常。
侍卫只凑近了,就闻到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再草草一看,运尸车上的人确实胸膛不再起伏,面色惨白,像是死了很长时间的。
他摆摆手:“行了,公公快去吧。”
“哎,谢谢大哥。”全寿忙推起了车,往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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